第九十八章 朱砂淚（1）
他從皇宮回來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幕：他的王妃安靜地呆坐在地上，鮮豔的血沾染上了她的容顏，弄髒了她的衣裙。因著時間的緣故，那鮮紅的血跡變得幹燥而發黑。
她抬起頭，對著自己笑，將手中那把鮮血淋漓的剪刀舉起來，慢慢地靠近自己的右臉頰。用冰冷的語氣說道：“你看，我早說過了不會讓你如願的。”
說完，目光堅定地盯著他，毅然地用力……
“不要——”他驚得飛奔過去，卻被腳下冰冷的屍體絆倒在地。他狠狠地摔在那流了一地的血漬上，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湧入鼻腔中，刺激得他陣反胃。
眼睜睜地看著那鋒利的剪刀一點一點地劃破她那美麗的臉頰。原本一張美麗無暇的麵容硬生生多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紅色的血液沿著突破口滴落成線。
秦旻紅了眼，撐起身子，跌跌撞撞地衝過去一把奪過她手中剪刀，猛地扔向一邊。
“你到底在做什麽！為何要這般摧殘自己！”他氣得咬牙切齒，雙手死死抓住她的雙肩，狠狠瞪著她，吼道。
輕楚抬起頭，一臉風輕雲淡地與他對視著。眼中的冷傲和抗拒讓他心裏發涼，他隱隱覺得眼前的她不再是她了。
將他輕輕推開，絲毫不在意臉上的傷痕。平靜地開口：“不過是一副皮囊罷了，王爺又何必太過在意。難道王爺愛我隻是愛的這張皮嗎？”
一個女子怎麽會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如果不是經曆了什麽事又怎麽會果斷地毀去自己的容顏。秦旻看著她那張還在滴血的臉，心狠狠地抽痛起來。
他想，自己真的是敗在這個女人手裏了。
苦笑著，將她緊緊摟在懷裏。輕聲細語道：“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麽了？是誰惹你不高興了？”
懷中的人兒依舊冷著一張臉，目光深邃得如同一汪死水，水麵以上死氣沉沉，毫無生氣。水麵以下則暗潮洶湧，蠢蠢欲動。
她突然轉頭撲進他的懷裏，血跡斑斑的臉頰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他那件錦衣亦帶上了一抹鮮豔的紅。一雙纖細的手環上了他的腰身。
麵對她的主動，他驚得目瞪口呆，渾身一顫。又驚又喜地開口：“阿楚……你、你怎麽了？”
“我殺了人，怎麽辦？”她安靜地聽著他的心跳聲，眉頭微皺，撒嬌似的向他開口。
秦旻麵對她的撒嬌瞬間亢奮至極，他想也沒想地說道：“不過是一條下賤的人命罷了。沒事的，我會保護你。”
輕楚在心裏冷笑一聲，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那散亂的頭發突然遮住了她另一半臉頰，隱約間露出那冷寂的眼神。
地上那早已冷卻的屍體依然安靜地躺著，一塊白色的布從天而降緩慢而溫柔地蓋在身上。隻有那白布下死不瞑目的臉在昭示著心有不甘。
一隻手滑出，手掌無力地攤開，手指上還殘留著指甲斷裂的痕跡。
空蕩而安靜的書房裏，隻有一位年紀稍長的男子，以及一位年輕的女子。那男子坐在書桌前，打量著眼前的女子。
而那女子則緊張又害怕地站著不敢動，將頭低下去，汗水順著臉頰滑落。一雙手因為緊張而糾纏在一起。
許是看出了她的緊張和不安，遂咳嗽一聲，溫和地開口：“你不必如此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雖是如此說，神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那女子也不為所動，依舊低著頭，不敢出一言。
“你抬起頭來。”一聲命令而下，女子驚得身子一哆嗦。咬咬牙慢慢地將頭抬了起來。一瞬間，四目相對。
“你……”男子一看到她的臉便驚得站了起來，激動地有些說不出話來。那日雖在宴會上看過她的麵容，但因著是黑夜，故而沒有看得太清楚，隻是隱約覺得有些相似罷了。
想來天下之大，有一兩個相似之人也是再正常不過了。但今日一見，卻是驚得他心思混亂，懷疑自己的眼睛來。
眼前的人長著一張與自己亡故的愛妻一模一樣的臉。不是八九分的相似，而是完全一樣。如果不是確信愛妻已亡他實在是分辨不出來。
明月看到他一臉震驚的模樣，嚇了一跳，立刻低下頭，不安地開口：“老、老爺，您怎麽了？”
不同於愛妻的聲音，稚嫩而年輕，將他打回現實。雖是依然對她的容貌心存疑問也不好繼續追問，隻好轉移話題。
“你叫什麽名字？家住何處？”
這樣簡單的問題卻讓她犯了難，隻見她吞吞吐吐地開口：“奴婢……奴婢明月……我……我沒有家。”
他有些驚訝，遂開口問：“你是孤兒？”聽他這樣一問，明月紅了眼微微點頭。
“唉……”男子輕歎一聲，也不好再為難她。便吩咐道：“以後你就在我的身邊伺候吧。後院就不要去了。”
明月心中大喜，跪下謝道：“多謝老爺。”那被長發遮住的麵容下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一閃而逝。
太子府內，三三兩兩下人進進出出。秦之讓管家備了馬，又囑咐了幾句話，便騎著馬向著皇宮奔去。他剛接到消息，皇帝病危，快要不行了。
名琛看著秦之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向著身旁的予卿歎道：“隻怕炎皇活不過今晚了。”予卿聽得心驚，欲言又止。
名琛轉身向著府內走去，途經長廊時遇上了迎麵而來的太子妃。眉頭輕皺，一絲厭惡一閃而過。
不知為何，自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起，心中就湧起了一股強烈的厭惡。這些時日在府中也知道了關於她的一些事。
這個女人仗著母家的權勢以及自己太子妃的身份就目中無人，高高在上。飛揚跋扈，機關算盡。最近，他又聽說這個女人借著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將那剛過門的側妃狠狠教訓了一頓。
正在思索著，隻見太子妃笑吟吟走了過來，向著自己盈盈拜道：“見過陛下。”
名琛淡淡應了一聲，便想著離開，卻被她攔了下來。不悅：“太子妃，你這是為何？”
太子妃依舊麵帶微笑，盯著名琛。許久，她悠悠開口問道：“聽說陛下曾經有一位寵妃，人稱楚娘娘。不知是真是假？”
名琛聽到她提到死去的愛人，更是不滿。隱忍怒火，冷聲道：“太子妃，你管的太多了。”
麵對他的憤怒，太子妃卻毫不在意。隻是掩嘴輕笑，道：“看來是我說中了陛下的傷心事。真是抱歉。”
“你到底想要說什麽！”名琛突然大聲起來，一道狠厲爬上俊美的臉龐。
太子妃一臉平靜地越過，背對著名琛，有意無意地開口：“前段時間，後院被囚之人失蹤。因此，殿下苦苦尋找，至今未停。我尚不知她的來曆，隻知道她名叫——輕楚。”
說完，攜著一眾人等離開了。
名琛愣在當場，他睜大雙眼，滿臉的驚愕。腦中一直回響著她剛剛提到的那個名字——輕楚。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是已死之人，為何會出現在這片土地上。還與這個國家未來的皇帝有所糾纏。
“阿楚不是死了嗎……朕明明親眼所見……怎麽會……到底是哪裏不對……”
予卿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他一臉恐懼地盯著名琛落寞的背影。心虛地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落霞染紅了半邊天。
看來，這張紙終是包不住火了。
心中感歎之際，忽聞一陣急切的馬蹄聲。一人高聲宣道：“陛下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