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千燈願（1）
趁著夜色降臨，黑暗像是一張遮天蔽日的手掌，壓在整座皇宮的上方。蒼穹之下，高牆之內，一片漆黑。
“娘娘，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可以走了。”鳳殿內，燈火闌珊，人影稀鬆。花月輕手輕腳地來到了皇後的寢殿內，隔著一道幕簾，對裏麵的人說道。
此時的皇後正坐在銅鏡前由著掌事姑姑替她梳頭，綰發。鏡子裏出現的那張臉，冰冷倨傲。她一隻手搭在梳妝台上，一下一下輕輕敲著台麵。
“好了，本宮這就過去。”
清冷的月亮投下銀色的光芒，大理石鋪成的路泛著一層微弱的光。距離宮門不遠處，一輛馬車正安靜地等候在那裏。
幾個站在馬車邊上的太監，看著前方隱隱約約走來的人影，忙迎了上去。
“娘娘，請。”皇後的眸子亮了亮，把手輕輕放在那太監的手上。那人身子一哆嗦，嚇得低下頭去。膽戰心驚地扶著皇後上了馬。
寂靜無聲的場地，一陣噠噠的馬蹄聲響起。馬車轉了頭，向著宮外慢悠悠走去。
陛下，臣妾來找你。
馬車裏人雙手緊握在胸前，閉著雙眼，陷入了沉思。
輕楚不安地站在窗前，遠處不知是哪宮娘娘的宮殿，依舊燈火輝煌。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倚在窗沿旁滿臉惆悵。
今晚注定是個逃不過的劫。
屋裏的燭火燒盡了幾根，徒留下一層厚厚的臘粘在台子上。突然，屋外響起了一個尖細的聲音。
“王妃，陛下有請。”
身子一抖，一顆心猛地落進了穀底。眼中竟不知為何泛起了淚光，她慌張的抬手擦去，苦笑一聲。
該來的終究要來了，怎麽逃也逃不掉。
出去時，她冷著一張臉，麵無表情。眼睛裏是深邃的黑淵，沒有一絲光芒。一旁侯著的宮女見狀，上前要去扶她的手。
而輕楚看也不看那人一眼，直接向著殿外走去。
身後的公公忙領著人跟在了身後，他提醒道：“王妃，陛下命奴才請了儀仗來接您。隊伍就侯在門外。”
輕楚聽著，並沒有多言。她遵從了公公的指示，坐上了儀仗。隊伍緩緩在黑夜中前行時，她突然明白了秦之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的意圖不過是在於向外人宣告著，自己是他的嬪妃。
是啊，不過是一個嬪妃。
養心殿裏的人早早擱下了筆，放下了手上的折子。此刻，他焦急地等在那裏，時不時地抬眼向著殿外張望著。
依舊沒有動靜。他等的人還沒有來。
就在他想要再一次叫人去催時，殿外終於有了動靜。儀仗慢慢地在殿外停了下來。公公扶著輕楚慢慢走了進來。
“陛下，王妃到了。”那公公恭敬地說道。
秦之激動地轉身，立刻走上前去牽起她的手，絲毫不顧忌二人的身份。
“你們退下吧”他毫不猶豫地將一幹閑雜人等統統趕了出去。
此時此刻，偌大的宮殿裏，隻剩下他和她兩個人。
輕楚不著痕跡地抽回了被他抓著的手，身子連著退了幾步。她站在那裏，沒有任何舉動，也沒有任何表情地看著他。
秦之有些不悅，他冷著臉，看著她，道：“你，這是何意？”
輕楚沉默著，單單用眼睛看著他，那淺淺淡淡的目光中竟有了一絲反抗的意思。
“嗬——”秦之捕捉到她那一絲抗拒，突然覺得有些諷刺，不覺發出一聲冷笑。隨後，他一步一步走向她，嗤笑道：“事到如今，你這樣還想著抗拒，是不是為時過晚了？”
說話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他的目光一冷，猛地抓起她的手。一用力，便將她整個人拉近了自己身邊。
“還是說，你很喜歡欲擒故縱？”低下頭，在她耳邊說道。
輕楚一聽這話便劇烈地掙紮起來，她用另一隻手去推開秦之。可是，終是由於力氣不足而被鉗製住了。
“你……你放開我！”她氣急，拿眼去瞪他。
這個模樣像極了從前生他氣的她，秦之當場便怔住了。一時間手上的禁錮也鬆懈了，輕楚趁機推開他，與之保持了距離。
秦之回神，看到離著他遠遠的輕楚覺得有些好笑，竟不知不覺揚起了嘴角。
“楚兒，你雖然換了一張臉，但人卻始終是那個人。你是瞞不過我的。”
輕楚聽罷，到不以為然，說道：“陛下可就說錯了。綺夢這張臉本就是踏踏實實長在臉上的，何來的換臉一說。再者，世間人都相差無幾，陛下就此認定我是那個人，也為免太草率了。”
聽到她一直在撇開自己的身份，不願承認。秦之便覺得有些煩躁，他不知道她為什麽還要裝糊塗，不願坦誠相待。
難道是真的討厭自己了？
這樣一想，更是一股無名怒火湧上心頭，燒的他一顆心疼痛難忍。
“楚兒，過來。”秦之站在原地，朝著她伸出手。
哪知，輕楚瞧見他一臉笑意的模樣更是恐懼地連連後退。
秦之也不惱，依舊耐著性子看著她，再一次開口道：“楚兒，過來。”
就像是魔咒一樣，不斷地刺激著她。輕楚突然覺得眼前的人太過可怕了，那看似美好的麵容下藏著一張讓人心生恐懼的麵孔。
或許，下一秒，便會撕下麵具暴露出來，而後張開血盆大口將自己吃下去。一絲不剩地吃下去。
猛地打了一個冷顫，她縮著脖子有些害怕地站在原地不動。
“楚兒，你要知道，我的耐心是不夠用的。”
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他冰冷地看著她，語氣也不似剛才那般溫和。輕楚嚇得流下眼淚，她又開始一步一步往後退去。
“過來！”他命令道。卻是邁著步子慢慢向著她逼近。就像是向著屬於自己的獵物逼近那般，充滿了野心和占有欲。
“如果你還想要他平安回府的話。”
輕楚瞬間清醒，呆愣著不動。
是啊，秦旻還在地牢裏。
終是，躲不過他的手心。輕楚咬了咬，帶著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慢慢走向他。
就在他將自己擁入懷中時，她突然聽見了自己的心裏的聲音。聲音很小也很輕。
它說：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當時，為了逃離名琛，而義無反顧地跟著他來到了此地。如今，為了另一個男人，卻是再也逃離不了他了。
此刻的輕楚，躺在他的身下，流下了眼淚。腦海裏卻想起另一個人，另一個想忘卻始終忘不了的男人。
他束發高冠，衣著華麗。像一抹朝陽般溫暖，安靜地站在自己的麵前。
“這東西送你可好？”
恍然如夢，一如初見。
翌日，從幽暗的地牢深處緩緩走出來一個人。他麵色蒼白，神色些許恍惚。抬頭看了一眼那冬日裏毫無生氣的天光，眼中滿是灰暗的白色。
就在剛才，地牢裏來了人，是秦之身邊的紅人。這公公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對自己說：“王爺，陛下讓奴才來送您出宮。”
秦旻從地上緩緩站起，輕蔑的笑著，道：“是嗎？我還以為皇兄會一直把我關在這裏呢。”
那公公似聽出了他話語裏的嘲諷，一臉尷尬地陪笑著。
走出地牢的那一刻，秦旻心中隱隱生出些許不安，似乎覺得這件事情並非這麽簡單。
而此時的王府呈現出一片寂靜祥和的景象，她像平常那樣走出府，站在大門口左右望了望。
“殿下！”突然，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激動地大叫著，快步迎上去。
“殿下，您終於回來了！”她欣喜地叫著。
秦旻隻是淡淡一笑，一雙眼焦急地向著府裏望去，似在尋找著什麽。但，意料之外的是並沒有得到自己想到的結果。
他皺了皺眉，有些哀傷地低著頭。
她眼尖，隻一眼便瞧出了他的心思。慢慢地開口：“殿下是在盼著王妃吧。”她雖是風輕雲淡地說著，但心情還是有些沉重。
她咬了咬唇，終於忍不住地開了口：“其實，王妃她……她……”斷斷續續地說著話，卻始終不把話說完。
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秦旻皺著眉，睜著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追問道：“怎麽了？你說王妃她怎麽了？”
說話間，已激動地伸出雙手死死按住了她的肩膀。
有些不適地掙紮了兩下，終是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而不得不忍著身體的不適抬起頭看著他。
“王妃她……她進宮了。”
猶如晴天霹靂，秦旻仿佛失去了魂魄，雙眼無神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抓住她肩膀的手也頹然落下，他的腳步不穩，搖搖晃晃地退了兩步。口中呢喃道：“怎麽會……怎麽可能……”
一道白光從眼前掠過，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那日自己進宮時，與秦之對話的場景。
他突然響起秦之說的話來：
“你不要忘了，朕才是皇帝！跟朕鬥，你還不夠資格！既然不同意，那朕便不指望你了，朕自有辦法讓她進宮。”
“不——”秦旻痛苦地捂住腦袋，嘶喊著。一雙眼睜得陡大，一條條鮮豔的血絲暴露了出來。令人心生恐懼。
他的身子晃了兩下，頭上的冠帽突然脫落，頭發順勢散落下來，遮住了他痛苦的麵容。
披頭散發，痛苦萬分，他的聲音沙啞著：“我要去接她回來……接她回來……”
一瞬間，天旋地轉，隨即暈倒在地。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