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黃粱一夢（1）
又是一年春，和暖的風吹打在身上就像是如夢一般柔軟，仿佛置身於如幻的場景裏，看一世的花開花落。耳邊皆是歡聲笑語，癡纏情話。所愛的人就在身邊，謙謙身姿，翩翩風度。手持一柄折扇，溫柔一笑，朝著這邊走來。
隻聽他在耳邊低聲淺笑，悄悄道：“卿兒，我心悅於你。”
我心悅於你。
短短幾字，便讓她的一顆心都酥軟了。
楚卿從思緒間回過神來，一雙眼已是染上了紅暈，隱隱約約了瞧見那閃動的淚光。她緩緩起身，走向那一抹被燭火映照得透徹的人影。倚在門上，動了動唇：“予卿，你就娶了如煙吧。”
眼淚悄然落下，濺在心口開出一朵一朵哀傷的花來。
被一扇門阻隔在外的人聽見她的話語，身子抖了一下。他抬起頭看著天上那一輪殘缺的明月，心空蕩蕩的像是失去了什麽。一滴淚滾落，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當真希望我娶她？”他的聲音顫抖著，縷縷哀傷從唇齒間透露出來。
楚卿閉著眼無聲地落淚，她緊抿著唇不再說話。身子像是失去了支撐般，滑落在地上。坐在冰冷的地上，身後便是觸手可及的人。
他看著她慢慢滑落的身體，久久不語。月色將他單薄的身影打上了一層銀霜。往日的情意像是那風中搖搖欲墜的燭火，經不起半點打擊。想著那些熟悉卻又不得不陌生的景，他的心終是冷了。
“那便依你。後會無期。”
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他終是一咬牙說出了道別的話。留戀似的再看那顯得縹緲的身影一眼，忍住哀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第二天清晨，予卿照舊去宮中當值。今日卻同往常有些不一樣，他想要求旨，一道聖旨。看著此刻跪在自己麵前的予卿，名琛很是驚訝。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居然讓眼前這個人在一夜之前便改變了想法。
“你這是怎麽了？前些日子朕要給你和那丫頭賜婚，你想也沒想便回絕了。如今這又是為何？”
聽到這樣的發問，他又想起了昨晚的事，心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但很快他便壓製住了心中的悲傷，抬起頭，堅定地開口：“前些日子是臣糊塗了，麵對婚姻大事不知該怎麽辦。如今臣想明白了，請陛下賜婚與我和如煙。”
“哦？”名琛一臉玩味地瞧著他，道，“你是說你願意娶她了？”
“是的。臣要娶如煙為妻！請陛下恩準！”
“哈哈哈……”名琛笑了笑，連忙將他扶起來，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這小子終於開竅了。朕這就為你們賜婚。”
予卿要娶親的事情一時間便傳開了，宮裏頭的那些女子無不傷心落淚，感歎著今生無緣但求來生。同時亦羨慕嫉妒那名叫如煙的宮女，明明同樣是奴婢，為何偏偏她這般命好。
消息傳得越來越遠，作為消息中的另一個主人也是不能不知情的。那時的如煙不過才去禦膳房領了膳食回來，一進萱殿就被楚卿招進了屋。拉著她的手在身邊坐下，笑道：“恭喜。”
如煙不知道她為何要對自己說這種話，仍舊一臉茫然地看向她。
“皇上已經下旨了，讓你與予卿大人成婚。”
轟——腦中突然響起了巨大的聲響，直震得她有些暈厥。如煙睜大雙眼，滿臉難以置信。而楚卿倒是對著她笑笑，依舊拉著她的手，細心地囑咐著：“你嫁過去了之後，一定要好好的。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想回來時便回來看看，也好陪陪我。知道嗎？”
“娘娘！”如煙掙脫開她的手，跪倒在她的麵前，淚流滿麵，搖著頭：“不，娘娘。奴婢不嫁！奴婢不能嫁！”她怎麽嫁給予卿大人呢，她不過是個區區的宮女，怎麽高攀得起呢。更何況，予卿大人並不喜歡她，他喜歡的是……
如煙看向楚卿，發現她也紅了眼眶，眼淚在眼中打著轉。
“娘娘，為什麽呀！為什麽！予卿大人愛的是您！是您啊！奴婢不能嫁給他，奴婢不能！”說著說著便泣不成聲，抱著楚卿的腿埋頭大哭起來。
楚卿流著淚，身子劇烈地顫抖著。她說的自己又何嚐不明白呢，隻是自己和他終究是有緣無分。
“如煙，我和他已是不可能了。如今你嫁與他便是最好的安排。隻是有一點，我希望你不要介意他與我的那些過往，從今往後好好待他。他亦不會辜負你的。”
“娘娘！”如煙大叫一聲，緊緊抱住她。
予卿大婚的那天是個異常明媚的一天。那一天，春風十裏，花香四溢。迎親隊伍緩緩地向著皇宮走去，一路上喜慶洋溢，人聲鼎沸。可是，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他終究是高興不起來，因為他知道，他要娶的人不是她。
因著如煙是宮女，身份卑微。楚卿為了她日後嫁過去不被欺負，便認她作了妹妹，與她姐妹相稱。她的妹妹出嫁自然是要風風光光的，所以她求了名琛準許如煙從萱殿出嫁。本就是喜事，名琛倒也沒想那麽多，就答應了。
“往後你嫁與他定要好好的，我不能時時在你身邊，護著你。你定要保護好自己。明白嗎？”楚卿笑得淚光閃閃，緊緊握住她的手。
“娘娘……”如煙流著淚，喚了她一聲。
“該叫姐姐了。”楚卿提醒她道。
“姐姐。”
便就這樣將人送上了花轎，她忍著淚忍著心痛目送著迎親隊伍離開。自始至終他與她不曾對視一眼，不曾說過一句話。就這樣形同陌路。
予卿，此後便各自安好吧。
她在心裏念叨著，轉身進了萱殿。
夜晚十分，是新郎和新娘的洞房之夜。如煙緊張地坐在婚房內，一雙手滲出了熱汗。這恍如夢一般的時刻竟讓她惶恐不安，曾經的自己不是沒有幻想過今天的這一幕，可是如今……
她是怕了，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予卿喝得伶仃大醉，邁著不穩的步子晃悠悠地朝著前麵的人兒走去。他此刻失了心智，一雙眼迷迷蒙蒙地看不清前方坐著的到底是誰。
他將那紅蓋頭輕輕揭開，入眼的是一張不知所措的美麗麵容。一時，竟有些癡了。
“你是誰？”
如煙不知道他為何要這般問，睜著眼弱弱地開口：“如……如煙。”
“如煙？”他喃喃道，突然笑了起來：“哦，原來你就是我的妻子啊。”
說著便身子一倒將人壓在身下。如煙一臉驚恐地看向他，卻發現那雙朦朧的眼中竟閃著淚光。
“大……大人？”她小心翼翼地喚他。
予卿用手輕輕掩住她的嘴，滿臉柔情地看著她，輕聲道：“噓——別怕，我會好好待你的。”
語罷，便是吻了上去。紅燭妖嬈，芙蓉帳暖。春宵纏綿。
楚卿獨坐在寢殿中，沉默不語，淚水漣漣。像是感知到了那洞房花燭夜的悱惻，她憂傷地笑了起來，笑得眼淚四濺。
“予卿，如煙。你們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她對著那盡情燃燒的紅燭說著話，溫聲細語，傷情不已。
過了一會兒，楚卿起身來到桌邊，拿起那擱置著的盛滿湯藥的碗，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喃喃自語：“予卿，對不起。”
仰頭，一飲而盡。
燭火紛然，人影搖墜。隻聞一聲清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