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抓蜈蚣
程耀一襲銀甲白袍,熠熠生輝,愈加襯得他眉目英挺,豐神朗朗。
他沉默著躍上馬背,帶領一萬五千兵馬出城往濟南而去。
春光如斯醉人,卻不知這醉裏有幾多驚心動魄。
除了鳳致成,所有人都來送行。
鳳南泱依在祝瀟陽身邊,神色鬱鬱,一言不發。
“相信你師哥。”祝瀟陽抬了抬她的下巴,“他不會有事的。”
除了擔心程耀,鳳南泱還有些鬱悶於鳳致成,他甚至都沒有來送一送。
而祝瀟陽卻在轉頭的瞬間,用餘光觸到城門後的一抹玄色衣角。
回去的路上,鳳南泱突然想起了什麽,伸手在懷中摸了摸,向祝瀟陽道:“你先回去吧。”
“你要去哪兒?”
“嗯……逛逛。”鳳南泱含糊道。
祝瀟陽大約猜到了幾分:“我陪你?”
“不用不用!”鳳南泱連連推他,“你先回去,回去!”
祝瀟陽無奈地笑了笑,轉身走了。
鳳南泱見他走遠了,這才走進前麵不遠的一家藥鋪。
祝瀟陽躲在街拐角,溫然含笑望著她。
這家藥鋪的藥不全,鳳南泱在藥方上打了幾個圈,向城北走去。
跑了三家藥鋪,她才將草藥買齊全,還缺了一味蜈蚣。醫術上說這蜈蚣最好要新鮮的,還得是頭紅、體寬、身長、體表光澤無損傷的才好。
抓蜈蚣……鳳南泱硬著頭皮往回走。
祝瀟陽遠遠地看了她一會兒,抄小路跑了回去。
“幹什麽去了?”祝瀟陽問道。
鳳南泱回來的時候手裏的藥包都不見了,看樣子是藏起來了。
還想給他個驚喜?祝瀟陽挑了挑眉。
“就是到處逛逛。”鳳南泱打開衣櫃,拿了一件夜行服出來。
祝瀟陽沒再問,靠在一邊看著她。
鳳南泱從牆角拎了個帶蓋子的瓦罐出來,又跑去廚房拿了給爐灶添柴火用的大夾子,把東西擺在一塊兒,抱著胳膊思索。
“還缺個小風燈。”祝瀟陽在一旁道。
“對啊!”鳳南泱一拍巴掌,“我這就去拿!”
剛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對勁,轉頭看著祝瀟陽:“……你知道我要幹嘛嗎?”
“不知道啊。”祝瀟陽裝傻,“我看你這行頭像是要出去抓什麽東西,當然要帶風燈了。”
鳳南泱將信將疑地點點頭,從櫃子裏取了個小風燈出來,又順手拿了個火折子,打亮試了試,放進了瓦罐裏。
夜色如墨水絲絲縷縷化開來,映得半邊天色都晦暗了下來。半彎新月隱隱從東邊天際深處爬上來,踟躕在樹梢之上。
見祝瀟陽睡著了,鳳南泱脫下釵裙,穿上夜行服,換了身利索的打扮,提著瓦罐和大夾子,輕手輕腳地打開門出去。
祝瀟陽從床上坐了起來,開始穿衣服。
月色雖然清明,星鬥亦是耀目閃亮如鑽,然而終究是上弦月,不足以照明路途。鳳南泱左手拿著瓦罐和夾子,右手提了一盞小小的風燈慢慢在山裏走著。
山路漆黑崎嶇,又多巨石,鳳南泱走得小心翼翼,偶爾聽見有什麽鳥兒飛過去,“唧”地一聲遽然飛得老高,在空寂的山間十分嘹亮刺耳。
蜈蚣很好找,鳳南泱隨手拿夾子在草叢陰暗潮濕的地方撥一撥,就看見了好幾隻蜈蚣。但是……
她看著那些渾身都是腿在陰暗角落裏扭來扭去還有毒的東西,一種無法形容的驚悚襲遍全身,頭發都快豎起來了。
雖然拿著夾子,她還是不太敢去抓,生怕蜈蚣躥到她身上來。
在她做心理鬥爭的時候,蜈蚣已經沒影了。
鳳南泱鬆了口氣,又有些不甘心,舉著風燈繼續往前走。
找到第二個蜈蚣窩的時候,鳳南泱壯著膽子把夾子伸了過去,蜈蚣跑得很快,鳳南泱閉著眼睛也沒仔細看,使勁衝著它夾了一下。
大概是由於鳳南泱使的勁兒太大了,或者是這個夾子太大不好控製,總之這隻蜈蚣被她直接夾成了兩半。斷成兩截的身子扭了幾下,流出一股腥臭的液體,鳳南泱一陣惡心,趕緊跑開了。
兩次進攻宣告失敗,鳳南泱有點兒泄氣地蹲在地上。但再一想想祝瀟陽身上的那些因她而留下的傷疤,鳳南泱攥著拳頭給自己加了把勁,提著風燈站了起來。
祝瀟陽在樹後看著她可愛的模樣,就想上去抱著她親兩口。
鳳南泱正聚精會神地在草裏撥弄,忽然有一隻手拍上了她的肩膀。周遭山影晦暗,怪石嶙峋如獸,鳳南泱的心一陣狂跳,失聲尖叫,慌忙轉身。
迎麵卻是一雙帶笑的眼睛,熟悉而溫暖。鳳南泱的心驟然安定下來,又驚又喜,撲入他懷中,道:“你怎麽來了?”
“你這麽晚了一個人跑到山裏來,我能放心嗎?”祝瀟陽拿過她手上的瓦罐,“來抓什麽?”
“蜈蚣。”鳳南泱晃了晃手裏的夾子。
“抓蜈蚣幹什麽?”祝瀟陽笑著問她。
鳳南泱轉過頭,道:“抓來……泡酒。”
祝瀟陽拉長聲音“哦”了一聲,捏一捏她的耳朵,笑道:“泡酒?撒謊也不會,耳朵這樣熱。”
鳳南泱急了,在他肩上捶了一下:“就是泡酒!”
“好好好,泡酒就泡酒吧。”祝瀟陽不再逗她,道,“我來吧,你這樣天亮也抓不住一隻。”
鳳南泱把夾子遞給他,祝瀟陽卻沒接:“不用這個,你自己拿著玩兒吧。”
“你用手抓?”鳳南泱顧不上被他奚落了,“被蜈蚣咬了很痛的!”
“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被咬?”祝瀟陽蹲下身在草裏撥了撥,“把風燈拿過來。”
鳳南泱拿著風燈湊了過去,正看見一隻老大的黑紅色大蜈蚣盤縮在石頭跟前,祝瀟陽掀開石頭,直接伸手按住了蜈蚣腦袋後麵的一點的位置。
鳳南泱“哎喲”了一聲,迅速扭過頭去。
“喏,看看。”祝瀟陽拎起那隻蜈蚣,“這隻怎麽樣?”
那蜈蚣腦袋被祝瀟陽捏著,長長的身子和密密麻麻的腿盤上了他的手,鳳南泱哪敢再看,閉著眼連連拍他的胳膊:“好了好了好了!放進去!”
祝瀟陽把蜈蚣往瓦罐裏一丟,蓋上蓋子:“要多少條?”
“十條。”鳳南泱的臉都皺了起來。
十條蜈蚣很快就齊了,祝瀟陽還想再抓幾隻蠍子玩玩兒,鳳南泱死死攔住了才沒能讓他得逞。
“你怕什麽呢?”祝瀟陽笑話她,“膽子還沒有綠豆大。”
鳳南泱的確被這些蟲子嚇得夠嗆,想去拉祝瀟陽的手,想了想又繞到他的左邊拉住了他的左手:“你再笑我,我就跟你急!”她指著前方,“去洗洗手。”
山路蜿蜒而下,轉眼已到了山腳河邊。河水悠悠緩緩向東流去,隻微聞得流水濺濺之聲,風吹過河岸長草的簌簌之聲,反而覺得更加寧靜。
“好好洗,摸過蜈蚣的。”鳳南泱站在一邊監視他洗手。
祝瀟陽坐在河邊,似乎想起了什麽,抬頭道:“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也是這樣一個月夜,鳳南泱以為祝瀟陽真的把關佩玖給殺了,提著匕首要來報仇。她把他給刺傷了,祝瀟陽當時就在這樣的一條河邊清洗身上的血跡。
鳳南泱會心一笑,坐在他身邊:“我刺傷了你,你當時有沒有生我的氣?”
“沒有。”祝瀟陽搖搖頭。
“真的?”鳳南泱環住他的手臂,枕在他肩頭,“可我記得當時你的臉色不太好。”
“不是因為你刺傷了我,是因為你當時說的話。”
鳳南泱側頭想了想:“我當時……”
“你當時說,‘祝瀟陽,我問你,佩玖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殺她!是我錯了,看錯了你,你們做殺手的哪有什麽好人啊?根本都是一樣的,心狠手辣濫殺無辜!你就不怕那些死在你手裏的陰魂向你追魂索命嗎!’”祝瀟陽頓了頓,接著道,“還有‘難道不是嗎?你殺了這麽多人,手上沾了這麽多血腥,你這輩子都洗不掉!’”
當時不知道,可現在鳳南泱明白了,這些話肯定大大刺了祝瀟陽的心。她有些歉疚,努力微笑道:“還說沒生氣呢,記得這麽清楚。”
“我不是生氣,是心裏有點難過。”祝瀟陽的聲音有些低,須臾恢複如常,“都過去了,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其實我的手也沒有幹淨到哪兒去,真的。”鳳南泱抬頭凝視著他的雙眸,“我並不是一個純粹的好人。”
“至少,你從未主動去害過任何人。”祝瀟陽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吻,“所以你在我心裏,完美無瑕,是最幹淨純粹的。”
他俊朗臉孔上的肯定,如脈脈月光,涓涓清流,融融流淌到鳳南泱的心上。
鳳南泱眼神明亮,伸手拉了拉他的領子:“親我一下。”
祝瀟陽扶著她的頭,輕輕在她唇上碰了一下,鳳南泱突然十分期待,情不自禁地往前迎了迎,祝瀟陽的唇跟著就壓實了。
他的身影頎長倒影在鳳南泱身上,仿佛她整個人都被他的影子所籠罩著。鳳南泱覺得,即便天地明光照耀,都不如這一刻在他身影的籠罩下來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