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五章 靈兒

  南蠻大荒，居神州大地極南邊際之地！


  雖多參天樹木、碧水清潭，又多環臂群山、古老遺跡，更多中原不甚多見之自然美景，但山無好山、水無好水，隨處可見凶狠猛獸至毒蟲物，甚至腳踩萬裏沼澤卻不知其下棲息為何，更有傳言上古洪荒遺種多殘留至此，是以不適居所乃至人跡罕至行將千裏而不見人影，除了上古時代傳說中的一些神秘種族於此繁衍苟延殘喘，便是修為至臻得道高人也心存敬畏鮮有踏足。久而久之，“蠻夷”一詞便在人類當中口口相傳，隻待茶飯過後閑聊幾句是以為樂。


  時下正值初冬季節萬物凋零更替之期，曆經二十幾天長途跋涉的淩影之獨自傲立一無名山頂伸展臂膀，一雙看向遠處風景的明亮眼睛裏，卻因某種未知的情緒而多了一些若隱若現的憂愁。聽聞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他收回目光將身轉過。


  一襲黑衣的鬼夫人徐徐走來，閃爍的眼睛裏藏著一些不欲訴說的秘密。她簡單的笑了笑，問道：“你剛才在看什麽？”


  淩影之搖了搖頭，應道：“隨便看看罷了！”頓了頓，又道，“鬼夫人，距離原來的巫族部落還有幾天的路程？”


  鬼夫人向前走了幾步來到懸崖邊上，伸手指道：“等過了這片大山，應該也就差不多了。不過我已經一千年沒有踏足這裏，不曉得那裏是否還和原來一樣！”


  看著她的側臉，淩影之的心裏突然泛起了一些歉意，輕歎道：“鬼夫人，我知道你和滿叔都不再願意回來這裏，這次因為我自己的原因卻要麻煩你們，真的對不起！”


  鬼夫人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以後這三個字不要再說了！”說罷，繼續看著。


  淩影之心中默歎，靠近了她一些。不忍道：“鬼夫人，你現在是不是在想著你的父親？”


  鬼夫人微微顫抖，許久才道：“在他當初為了一己私欲而背叛整個巫族的時候，他便已經不再是我的父親了。在我的眼裏，他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高高在上的大祭司了，他不過是一個自私的可憐人罷了！”


  淩影之向前一步，突然道：“如果他現在依然還活在世上，如果這些年他一直都一個人活在祭壇當中，如果我們到了祭壇真的與他見了麵，你……又該如何麵對這一切？”


  “我……”鬼夫人欲言又止。


  淩影之將手搭在她的肩上，歎道：“鬼夫人，我本不該去觸犯你心頭的傷痕，但既然你已經答應我來到了這裏，那你就應該已經有了麵對的準備，就像我已經做好準備去麵對“幽冥”一樣！因為我知道，不管事情的結局是怎樣，我來這裏的初衷都不會作任何的改變。所以……”將手放下，慢慢念道，“我也不希望你一直都活在痛苦當中，畢竟都已經過去了一千年。一千年，就算是天大的錯誤也應該有被救贖的機會，因為給他一個機會，也是在給你一個機會。你說對嗎，靈兒？”


  她的淚，落了！


  鬼夫人將握緊的手掌緩緩鬆開，泣聲道：“原來，滿叔叔都已經將所有的事情告訴你了。”


  淩影之不置可否的點頭，同情道：“我知道現在站在我身旁的並不是一個活了上千年的怪物，而是一個受了傷卻隻能自己幹咽的十五歲的少女而已。說起來，我們還真挺像的。”


  鬼夫人木訥的向他看去，抬手將眼角的淚水輕輕擦拭，緩聲道：“既然你都已經知道了，那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稱呼我鬼夫人？”


  “當然！”注意她的情緒有所好轉，淩影之也是鬆了口氣，眨著眼睛調皮道，“作為哥哥，以後就喚你靈兒妹妹，希望靈兒妹妹不要介意哦！”


  “噗嗤~”鬼夫人被逗的笑出聲來，低著頭認真的道，“我們……真的隻能做兄妹嗎？”


  淩影之臉上的笑意瞬間隱去，平靜之下卻是透露著一股股的凝重。忽見他擺了擺手，打著哈哈道：“不是隻能做兄妹，因為我們本來就是兄妹！”


  “我知道了！”鬼夫人細細呢喃，強裝笑臉道，“這裏太冷，我先回去了，哥哥你也早些回去吧！”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淩影之的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煩躁，隻得借助吹來的寒風一次又一次的平複胸口躁動的心。情到深處，卻是苦澀一笑。看著走來的另一道身影，無心道：“滿叔，你讓我做的事情我已經做了。”


  申屠滿背負著雙手停在那裏，淡淡道：“小影，如果你最先遇到的不是你那兩位師姐，你又是否能接受下靈兒的這份愛慕？”


  淩影之將身背過，簡單道：“或許吧！”


  申屠滿點了點頭，慢慢道：“靈兒的性子我是最清楚的，這些年來，我早就已經把她看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出此下策，也是我不得不為之，因為我真的不希望她一輩子都生活在仇恨當中。“幽冥”的詛咒已經解除了，而靈兒也不過是一個不曾修煉過的平凡人罷了，留給她的隻是短暫的幾十載，我希望這幾十載可以給她一個安逸的餘生。可能……真的是我太自私了吧！”


  淩影之背靠著她，搖頭道：“滿叔，你的做法是對的，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麽做的！雖然前方路上渺渺未知難測，但我還是同你一樣真心希望靈兒可以安逸的度過一生。隻是，滿叔你也應該清楚，靈兒現在的心思一直都放在他的父親身上，難道你真的打算帶著她走進祭壇嗎？”


  申屠滿走到他的身邊，平靜道：“雖然我不想，但我卻必須這麽做！”


  “為什麽？”淩影之問。


  申屠滿看向遠處，一字一句道：“有些事情是躲避不來的，靈兒心中的情結已經持續了上千年，如果我不帶她走進祭壇再見一麵她的父親，恐她這輩子都隻能在冰冷不安中度過。想想之前我告訴你有關靈兒的一切，為的就是希望你知道靈兒的心意，既然你已經心有所屬已經給了靈兒一個正麵的回應，雖然我不確定能否了卻她心中的那份執著，但是總比一直讓她活在夢幻中好的多。罷了，就當做她現在已經完全忘記你了吧，剩下的事情隻能等到了祭壇之後再說！至於結果如何，就看靈兒自己的心性了。”


  淩影之表示理解，點頭道：“滿叔，你托付給我的事情我一定會辦到！此事一了，我就會返回天道門將之前魔教諸事稟報掌門，如果他們膽敢下次再犯，想必掌門也不會坐視不管。到了那時，就算是有十個窮奇也隻能以死謝罪！”


  申屠滿謝過一番，擔憂道：“你之前也已經將所有的事情向我坦白，回去之後，你又該如何去麵對你的兩位師姐？”


  淩影之麵露難色，沉吟道：“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申屠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影，這段時間的相處，你我之間已然沒有了更多的秘密。我想告訴你的是，如果你真的喜歡雪曼寒那丫頭，回去之後就盡快的跟霏兒丫頭說個清楚，不然受傷的不僅是你自己還有她們！”


  淩影之抿了抿幹涸的嘴唇，淒婉道：“我知道了！”


  申屠滿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山頂對麵，臨崖一側！

  鬼夫人孤身一人坐在懸崖邊上，兩條懸空的小腿任由著寒風的擊打。一張有些蒼白的玉臉上，除了左眼角下的那道猩紅殘月傷疤帶來幾分醒目，好似便隻有覆蓋她雙頰上的未幹淚痕托顯出幾分人氣。


  申屠滿走到她的身旁坐下，喚道：“靈兒，你怎麽了？”


  鬼夫人輕搖唇齒，靜靜道：“滿叔叔，我沒想到你將事情都告訴他了。”


  “嗬嗬~”申屠滿笑了笑，感慨道，“於你我而言，小影早就已經算不上是什麽外人，這些事情告訴他也沒什麽的。”


  鬼夫人抬起頭，漠然道：“滿叔叔，那你有沒有告訴他，我們現在正在急劇衰老？”


  申屠滿歎了口氣，愛惜的摸著她的長發，無奈道：“我哪裏敢將這件事告訴他啊！”


  鬼夫人眼中的淚水再次滑落，哭訴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當初在“幽冥”的詛咒解除之後，我本以為我已經可以回歸到正常人的生活，但為什麽我們還是像族人們一樣快速的衰老下去？滿叔叔，你不是說過我們當初是因為“拜月”玉佩才沒有當場衰老嗎？可是現在我們一直都戴著“拜月”玉佩，但為什麽還是無法控製住這急劇的衰老？”


  申屠滿麵露彷徨，眼帶悲痛，道：“靈兒，我當初說的確實是沒錯，隻是我也不曾想到事情會演變成今天這個地步。或許，有些該還的東西還是躲不過去吧！”


  鬼夫人緊握著拳頭，顫聲道：“滿叔叔，請你告訴我，照這個速度下去，你我最多還有多長時間！”


  申屠滿的嘴唇動了動，終是道：“三年！”


  “三年，三年，嗬嗬~”鬼夫人一邊哭著一邊笑著，“三年，原來我隻有三年的壽命了。”她突然緊緊的抓著申屠滿的胳膊，眼含期望道，“滿叔叔，真的就沒有一點辦法嗎？”


  申屠滿的一雙濁目漸漸紅潤，別過頭道：“沒有！”


  聞言，鬼夫人的一顆心頓時沉入海底，嘴角處也露出了幾絲淒厲的笑容。下一刻，她卻變得釋然開來，自言自語的道：“三年，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