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漏迅兒
人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麽兒。這話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從這話裏，起碼說明了一個事實：就是長子和麽兒都是受人喜歡的。
而落在中間的，往往是被忽略不計的存在。
李老三、李老四剛好是李老實倆口子的中間兒。偏偏木訥本份的他，還嘴笨極不會哄人。如此一來，李老實對這個三兒就更不待見。平時家裏苦活髒活，都是他在做。若論著分實物得好東西的時候，往往就沒他的份兒。
當然，李老四也差不多。這倆可以說是李老實家最不受待見的主兒，可幹活卻是最多的。哪怕李老三眼睛瞎了一隻，還不是照樣幹活掙錢養一大家。偏偏這樣累死累活的做了，人家還說你占了便宜，拖累了他……
對於李老三來說，爹娘這樣說自然是對的。可落在李二朵這閨女的眼裏，她爹就是一老實的過頭了的主兒。其實，李七巧也覺得李老三這樣真心不對。你孝順是應該，但也不能愚孝吧。
所以這一次朵兒所說的話她罕見的沒反駁，隻是快速地搓著手裏的麵。這姐妹倆平時得著這種熱乎的湯麵兒吃的機會少，她就盡量在倆人來的時候，多為她們做些好吃的吧。這樣一來，也算她這做大姐的，略盡了份心。
若是讓她拿東西去填李老三一家子，那可真心填不飽。要知道，填了李老三一家，就得準備多填李老實家那一大家……十多張嘴，得了吃，還不會落你一句好。她是鬼上身才會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飯做好，劉婆子也剛好回來。許是叫的次數多了，這一次劉婆子到是不再說李七巧又做好吃的。她想著這丫頭對自己挺不錯的，以後就多幫忙看著春娃。正好秀兒也大了，看個小娃子還是可行的。
“呼嚕嚕……”
“三朵你慢點兒吃，這還有呢。”看三朵吃的上氣不急下氣，一囫圇的就吞了大半碗，李七巧都擔心這丫頭會不會噎壞了。
“姐……好吃，我好久……沒吃過這樣的麵疙瘩湯。還有……這個雞肉，香，真香啊。”說完，小家夥還撫著自己的肚皮，一臉幸福的笑容，看的李七巧心裏泛酸。
一般的農家，一年怎麽也能吃上一口雞，可這孩子卻象是三五年都沒吃過一樣。
二朵雖然吃相略文雅一點，但吞咽的速度也挺快的。許是覺得這樣狼吞虎咽的太掉份兒，二朵在吃的空隙還不忘記補充二句。“姐，你也莫怨我們。過年的時候，咱們那女人一桌兒，就隻得著幾塊雞骨頭。就那幾塊骨頭，有肉的地方還被小姑分給了大房的那一家子。我和三朵每年能分著這麽小一塊光骨頭，吮一下油味兒就不錯了。”
二朵說著，比劃了一下小圓圈，就成人拇指大一點點。劉婆子聽的瞪大眼睛，“不會吧，過年才吃那麽小一塊兒？這李家老婆子也太……”許是覺得當著小輩兒的麵嚼人舌根兒不好，劉婆子又趕緊閉了嘴。
聽到這話，李七巧原本挾著的雞肉塊兒一拐彎，那肉就落到了三朵的碗裏。
“姐，你吃吧，我吃了很多了。今天真的是管飽啊。也就是回外祖家，咱才吃過這麽好的肉。肉管夠，飯管飽。姐，我就喜歡這樣的日子啊……”三朵兒無比滿足地笑著，看著碗裏的疙瘩就象是看見了最美的物什。
“三朵吃，姐得著機會還是能吃著這種東西的。姐家裏啊啥都缺，可就是不愁得不著肉吃。以後你們得了機會，就到這兒來，姐沒事就煮點肉擱劉婆子家裏，你們來了見著有就拿走去吃。不過，吃的時候，也別忘記給小弟捎帶一些。”
說完這話，李七巧的視線刻意停留在二朵的身上一瞬，這才有些意味深長地告誡。“他是你們的小弟呀，一家人若是不相互扶持著，這怎麽成一家人呢！”
二朵聽的笑容一滯，她垂頭，默默地挾著菜吃。
也不管她是不是聽進去了，李七巧把碗裏的吃食又拔了一半給三朵兒。這孩子看著個子不大，可是食量卻好嚇人。要知道，光是這熱麵疙瘩湯，這丫頭就吃了三大碗了呀。雞有一半拉的也進了她的肚子。
二朵人看著秀氣，也吃了近二碗疙瘩湯。可見平時也確實是餓狠了的人兒，肚裏肯定是半拉油水也無。要不怎麽會吃這麽多不帶停的。
三朵也不推辭，吃了個狠飽，這才滿意地撫著肚子，“姐，我記著了，小弟我也會疼的。”
二朵這時候抬頭笑微微地補充一句，“我也會考慮著給大哥一些。”
李七巧滿意地點頭，看來，二朵還算是有見地的。知道自己在敲打她，這會兒立馬就上道地說要考慮著大哥。還算是有腦子，不是那起沒思量的人兒。這樣的姐妹，就算是有點兒心機，她也不介意扶持她一二。
臨走時，李七巧把一些雞肉用菜葉子包好後，一並送給了姐妹倆。至於怎麽安排，那就是她們的事兒了。
走出屋子，三朵兒還揩著嘴巴揉著肚子，“姐，今天是真的麽，咱大姐……真的招呼我們吃了一頓飽飯。還有肉有疙瘩湯？那疙瘩湯，我就看見小姑和大房的幾個吃過。咱家，好久不興吃那些東西了。”
二朵聽的心裏泛酸。小姑和祖母一樣偏心大房的人。每次大房的回來，活兒不幹不說，幾個人還悄摸地在家裏倒騰好吃的。去年的時候，三朵無意中看見小姑她們做吃的。
當時三朵衝進廚房不僅沒得著吃，還被小姑打了好幾下。那會兒三朵摟著自己一個勁兒地問，“姐，小姑為什麽對我這麽狠？對麗兒姐她們就那麽的好？我有什麽不對麽？那疙瘩湯聞著真香啊，姐，咱啥時候也能吃著一口吃的啊……”
那會兒她聽著心裏直泛酸，也暗自下定決心，以後有錢了，一定給三朵兒買一碗麵疙瘩湯喝……
可惜，她一直窮，沒得著錢，也無法滿足這一小小的心願。今天來大姐家，卻無意中滿足了一年多的心願……
一時間，二朵的內心五味陳雜。
“姐，咱以後真的能再來大姐家吃肉麽？”三朵充滿希望地看著她。
這樣的三朵，二朵真不想拒絕她。但還是搖頭，“不能，咱不能給大姐添麻煩……”
看著三朵眼神慢慢黯然，二朵的內心也難受，她握了握三朵的手，有些難過地解釋。
“咱們家的情況……你應該知道的……若是總來，隻怕會給大姐添麻煩。到時候，咱們真的有個啥事兒，就怕無法再來找大姐幫忙了……這樣不遠不近地，有個事兒，大姐還能幫上忙。人啊，都不喜歡給自己添麻煩的人，哪怕是一家人……”略帶著酸澀的話，表露出少女內心對人情世故的炎涼看法。
若是李七巧知道二朵會在這麽小的時候，就有如此憂患意識，肯定會驚歎，“這孩子就是一個妖孽啊。如此小的年紀，考慮事情，卻這麽長遠。”
三朵是個懂事的孩子，一聽二姐這樣說了，便用力點頭，“我知道了二姐，俺就是隨嘴一提的，不能來就不能來唄。”
說著她又揉肚子，“唉喲，今天真的撐死了。”
“叫你少吃點兒，你就貪嘴兒，下次看你還吃這麽多。”二朵罵著她，卻又幫著揉肚子。
“咦，姐，我怎麽聞著一股味兒啊？難道這兒有人在草甸子裏拉屎？”三朵捂住鼻子疑惑地瞅四周，二朵也吸了吸，“哪裏有啊，是前麵地裏澆的肥，這荒地裏，哪有人來這兒拉肚子的？”
“這到也是。”三朵也覺得自己想太多，笑嘻嘻地又岔開了話題，“姐，你說咱大姐怎麽這麽厲害呢？居然會打獵，天天有肉吃。聽聽我大姐的話啊，姐家裏啥都缺，就是不缺這口子肉。你們愛吃多吃點兒，嘖嘖，好霸氣啊。我們家啥時候能說上這樣的話就威風了。”
“咱們家，算了，就我們爹娘那綿軟性子，想要說出這樣的話來，一輩子都難啊。”
“唉，你說，咱家爹娘咋就不爭氣一點呢。不過，二姐你爭氣，咱也不服慫就行唄，嘻嘻……”
姐妹倆離開後，一叢蘆葦叢後麵，鑽出一個圓臉的小姑娘。她紅著臉把裙子整理了一下，這才大步往前麵的大路走去。
在大路上，還有一個梳妝打扮很利落的中年婦人站在那兒。看見她來了，便迎上去牽著她手，“咋的吃壞肚子了？早知道就不回來呢，偏偏你那祖母又要慶生，非得讓咱娘兒倆來家一趟。不過閨女啊，咱也不用擔心，在這家裏呆二天，你爹來的那天我們就能回去。”
這母女倆是誰？她就是三朵嘴裏所說的大房的，大伯娘和李豔麗這對母女倆。
“娘，我知道的……”
李豔麗輕應著，秀氣的眉微微一蹙，“娘，三嬸家的大妞兒……就在這本村吧？”
聽到問起大妞兒，羅氏的眼神轉了轉，旋即便有些不屑地冷哼，“對。自從偷人養了野種之後，婆家不待見她。老李家也不讓她入門，還是李老三家那蠢婆娘看那傻子可憐，便把家裏最後一點值錢的東西給了你祖母。最後許了在這三岔山腳下落腳，這才有了個容身的地兒。好好兒地，你怎麽想著打聽那傻子了？”
羅海花是知道自己家閨女德性的，不相幹的人和事兒，萬不會亂說。這會兒突然間問起來李大妞？有古怪。
果然，李豔麗疑惑地說出，“奇怪，我剛才怎麽聽到二朵和三朵兒在說……說大妞家啥都缺，就是不缺少肉這樣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