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一夢如百年
米杉兒握著彎刀刀柄的手指攥緊：“你死都臨頭都不肯為自己的過錯懺悔嗎？”
永瑢搖搖頭：“我沒錯……我沒有錯……”
她固執的搖頭，話音虛弱而執拗：“重策這一生誰都不曾在乎，唯一在乎的便是她的師父，隻有她師父是他的弱點……我找到這個弱點……並且讓他感受到了疼痛……”
“但我師父沒有任何錯！”米杉兒憤怒起來。
永瑢問她：“你師父收了這樣的徒弟，還不是過錯嗎？”
米杉兒想要伸手揪住永瑢的衣領就永瑢從床榻上拖起來。
陸小棠卻一把攔住米杉兒：“米杉兒你冷靜點。”
“你殺了我師父也無法阻止重策！”
“但他瘋了……”永瑢笑了一下，“我知道，他很疼，能看到他難過的樣子，就算我奪不會滄國大權，也死的不那麽沒意義了。”
陸小棠不能認同永瑢的話：“你讓重策疼，重策也沒有放過你們，你不想想，他殺了滄國那麽多人，不就是因為他太疼而做出的發泄嗎？你蒼族殺了她的師父，他並沒有因為你們是他的同族而原諒你們。”
永瑢郡主的眼簾緩緩閉上：“即使他殺太多人，也無法彌補治愈心中的疼痛，所以我不後悔。”
容琛望著永瑢郡主緩緩閉上眼睛，平淡出聲：“郡主是準備赴死了嗎？”
“我可以讓米杉兒割下我的頭，但我絕對不能死在重策的手裏。”
她這句話說得尤為清晰，米杉兒手中刀光一閃。
陸小棠忙出聲：“慢著！”
米杉兒頓住，眼角寒光凜冽。
陸小棠有些艱難的出聲：“殺她之前，需要問過大巫，移形換影之術需由大巫主持。”
永瑢沒有再睜開眼睛，卻是開口：“帶著我的頭離開銅宮，重策會追著我的頭顱走，他要碾碎了我來祭拜他的師父。”
陸小棠能明白永瑢說的話，也能明白她的推斷多是正確的。
銅宮在北疆大漠盤踞多年，滄國一直沒有耗工費力的前來尋找。
可是，永瑢跋涉前來的時候，重策卻親自帶兵前來。
無疑，重策不過是想要殺了永瑢罷了。
米杉兒將握著彎刀的手指一分分鬆開。
眼神有些惱怒跟晦澀。
她轉身離開的時候帶起了一陣輕輕的風，那陣風讓容琛的衣角翻飛了一小下。
容琛問她：“你打算這樣死？”
“我不這樣，米杉兒是不會親手殺了我的。”永瑢郡主苦澀的出聲，“我本不該殺她師父的，可是，我不殺她，重策就再也沒有第二個弱點了。”
“你殺了他，他可是半個弱點也沒有了。”
永瑢郡主鄙夷的笑笑：“即便他沒了弱點那又怎樣，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一個人在乎他，再也不會有人在他快死的時候來救他，他活著也早已經沒有意義跟希望。”
陸小棠眉頭一皺：“但他活著很疼，他不斷的殺人，隻能叫你們也疼，他恨你們蒼族人殺了白鸞公主。”
永瑢話音虛弱的如同遊絲，卻在嗓音裏帶了一絲歎息：“希望你們能阻止他……”
陸小棠搖搖頭：“你殺了唯一一個能讓他放下刀的人，如今，我們要流千倍百倍的血來代替那個人阻止他繼續疼下去。”
永瑢郡主沒有說話，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這個道理。
如今要阻止重策，就必須付出巨大的代價。
而且，這一戰，尤為艱難。
陸小棠跟容琛轉身離去。
要離開銅宮需準備半日。
因為永瑢郡主抵達銅宮的時候已經是落日十分，半日之後反而入夜。
容寧跟永純都準備了禦寒的衣裳，陸小棠借著燭光在桌案邊反複研究羊皮卷上的術法。
在手指的手勢變換之間，她突然覺得小腹痛了一下。
“啊……”
低低發出一聲呻吟，立刻引起了旁邊容琛的注意。
容琛過來扶住她的胳膊：“先去休息一下，不然待會兒離開銅宮的時候吃不消。”
陸小棠捂著小腹，站起身來，皺眉突然問道：“你一定要告訴我，你到底在四方陣裏麵遇見了什麽？”
容琛扶她在床榻上坐下，伸手去摸她微微鼓起的小腹：“遇見了一個幻境，幻境裏你生了琛王府的嫡長子，並且看見你代我將他撫養長大，這孩子很有出息。”
陸小棠根本就不相信他說的這些話，皺眉端詳他臉上的表情跟眼神：“你怎麽會在大漠上待了這麽多天還好好地？從我們到達銅宮，到永瑢郡主到達銅宮，可是足足隔了十幾天，你能不吃不喝在大漠上待十幾天？”
容琛沒有絲毫要被戳穿的不安，一派淡定：“一夢如百年，你這份手卷上不是這麽寫著了麽？入夢之後不需要吃喝也能捱過幾十天。”
陸小棠扯扯嘴角，將手卷上記載這段話的下一行字指給他看：“但是，這些人後來都死了，你看，入夢沉溺不醒者，形體銷毀，無一不死於非命。”
容琛勾勾唇，聲音溫柔平淡：“其實沒有什麽特別的，隻不過幻境跟現實交替出現，讓我迷糊了一陣，具體的事情，等到我們跟重策交手之後再說。”
“但我還是想知道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乖，等我們平安回到衛國，我就把發生的事情都細細的跟你說一遍。”
容琛這樣哄她。
陸小棠也覺得追根究底反而不好，便點點頭，算是答應。
容寧在旁邊收拾東西，蹙眉思考了好一會兒，才過來問陸小棠：“娘子，銅宮的東西都太大件，我們把這金杯、金盤裝上帶走會不會太招搖了？”
陸小棠看容琛若有所思的模樣，還是擺擺手：“我們又不是來打劫的，你把人家的東西都放下。”
“但是米杉兒把包袱都準備好了。”
說完，還轉頭指了指旁邊在折包袱的米杉兒。
米杉兒雖然很傷感，但是卻積極向上，將銅宮裏的幹糧飲水都裝好了放在包袱裏，然後轉身給呆滯的永純裝備在身上。
陸小棠想起不久前從邊城大營離開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裝備的。
容寧看陸小棠眼神變化，福至心靈的問她：“要不然我們也裝些好吃的？”
陸小棠點點頭，伸手扶住肚子：“我身懷六甲。”
容寧飛快的接口：“我知道我知道，不能負重還需要營養。”說完，便飛快的過去打包，米杉兒裝備完了食物又開始裝備刀具。
最後，容寧抱著一把尚方寶劍將劍抽出來又放回去的顯擺，有好幾回都故意將劍刃反射的閃亮燭光照到米杉兒的眼上。
夜半。
大漠上難得的出了滿天的繁星。
那些星星就像是一把閃亮的碎銀被灑在天空中一樣明亮。
陸小棠裹著披風，將頭發都放在風帽裏，身後跟著容寧和永純。
容琛跟米杉兒去找大巫跟智者，沒過多久便回來了。
隻不過米杉兒回來的時候手上提著一個深紅色的包袱。
包袱包的很厚，足足裹了有七八層。
永純神色呆滯，目光觸及米杉兒的時候，米杉兒臉色一變，立刻就將視線移到了遠方，連帶著手裏攥著的包裹都往身後藏了藏。
陸小棠大約能明白米杉兒手上的包袱裏包著的是什麽。
她轉頭看容琛，容琛隻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她是自願的。”
永瑢死了。
她的頭，就被放在米杉兒提著的那個包袱裏。
永瑢殺了米杉兒的師父，所以覺得愧對米杉兒。
同樣的，米杉兒殺了永純的大皇姐，她也覺得愧對永純。
陸小棠覺得，米杉兒跟永純八成是分道揚鑣的下場。
要是永純記恨米杉兒殺了永瑢，搞不好還會在回到滄國成了滄國皇帝之後再追殺米杉兒的措韃部族追殺個十幾二十年。
容寧是習武之人，多多少少能感受到一點殺氣跟血意，在走路的時候不知道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故意擋在米杉兒跟永純之間。
米杉兒垂眸不語。
容琛跟陸小棠循著地圖往外走。
“鐵海的大巫給了我這個，隻要用這個紅燈籠照著，便不會進入幻境。”
容琛披著黑色披風，帶著黑色風帽，點燃了手裏的一盞三棱紅燈籠。
陸小棠被容琛攙扶著一路往前走。
風沙裏跋涉而行的腳步陷在沙地裏，一腳深一腳淺的。
陸小棠側耳聽大漠裏的風聲：“為什麽我覺得風越來越大了？”
米杉兒開口：“可能是要變天了，你看，天上的星星都被雲層遮住了。”
陸小棠抬頭看，發現天上的星星果然要被雲層都遮住了，隻不過月亮卻還清晰的掛在天空中。
“月亮，為什麽變成了血紅色？”
陸小棠疑惑的望著那半輪越漸血紅的月亮，疑惑的低低出聲。
於此同時。
鐵海深處的銅宮裏，大巫也望著銅宮外的血月驚呼起來--
“不好了！少主！”
已經在銅宮就寢的銅宮少主從黃金鑄成的床榻上擁著被子坐起來，揉著眉頭不悅的低聲：“怎麽回事？”
大巫抬手指了指窗戶：“今晚是血月之夜！”
本來還頭腦不太清醒的孟古青一聽大巫的話，立馬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接著就要下床去看天空上的月亮。
侍女慌忙過來扶住他，將他扶到輪椅上，推著他去窗前看懸掛在天空上的那輪月亮。
他死死盯著窗外夜空裏那輪血月，搖搖頭，不可思議的低喃：“不對，今晚不該是血月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