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倒走歸墟
明祀川放在桌麵上的手指攥了攥，麵上沒有什麽表情變化。
但是陸小棠知道，明祀川一定不會再追究傾國傾城被處死的事情。
因為，明祀川的孩子也是在五個月的時候滑掉的。
對一個懷過身孕，最後又滑了胎的女子來說，害死別人腹中嬰孩的人十惡不赦。
果然，明祀川在沉靜了片刻之後開口：“傾國傾城的事我先不予追究，但是昨夜你們夜潛明府，今天也要把命留下來。”
陸小棠笑笑，看一眼容琛，才又回答：“是否要把命留下來全是家主說了算。”
明祀川對他的態度還算是滿意。
陸小棠也知道，這種在高位坐慣了的女人，你要順著她。
你要是逆著她，保準說不了三句話就被她一下弄死了。
她的武功的確不低，隻不過是昨夜發病又被人暗算了才讓她們占了便宜。
“但是，家主在取我的命之前，我還是想把賠罪的禮物給家主看看。”
“我並不需要禮物。”一般的金銀財寶她早已經不稀罕了，她稀罕的東西也不是她能送得起的。
陸小棠能從她眼神裏看出不屑。
隻是她有把握，這個東西絕對會讓明祀川燃起一點興致，而且，說不定還能令她改變主意。
“我來江南之後聽聞少主追殺一個唐家的人，追殺了二十年。”
明祀川那漂亮的眉眼頓時陰戾起來，看她的視線都像是鋼針入骨一樣森冷。
陸小棠卻將盒子抱起來，衝她開口：“這盒子裏，是您追殺的那人的性命。”
明祀川似乎是怒極，卻緩緩的拉出了一個冷豔無雙的笑意來：“是人頭？”
“不，是一顆心。”陸小棠將盒子放在桌麵上，打開幾層，將裏麵最小的那個乘著心髒的匣子拿出來，然後輕輕打開，給她雙手遞過去，“這心的主人，叫唐驍。”
明祀川寒光閃爍的眼中，瞳孔一震，唇角的笑容有瞬間的凝固。
陸小棠認為明祀川這就信了。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明祀川卻揚聲笑了起來。
室內的人被她的大笑聲都驚得一愣。
下一秒就見明祀川伸出手，纖纖五指一把抓起那血色暗紅的心髒，唇角露出不屑鄙夷的冷笑來：“唐驍若是死了我還能活在這裏？你們的膽量也真是大，居然敢拿這樣一顆死人心來糊弄我！”
她仿佛是撥到最瘋狂的那根弦，整個人都有些狂暴。
“我今天就捏碎了這冒牌貨，然後讓你們這幾個膽大包天的混賬橫屍在這裏！”
她手指用力，眸子陰狠的一眯，那顆心猛地就被她捏的碎裂，血像是殷紅的珊瑚珠子一樣四濺在空中，甚至裏濺到了她的臉頰跟衣服上。
陸小棠一驚，身後的容琛將她往後一扯：“她瘋了！”
容寧咻的一聲拔出劍來。
明祀川徒手就要捏死她們，手指伸出，如同鋼刀一樣氣勢萬鈞。
然而，就在她染血的手要插入陸小棠胸口的時候，她突然覺得心口一疼，猛地從嘴裏噴出一口血來。
在明祀川噴出這口血來之前，陸小棠本以為是要死在這裏了。
可是，那口血一噴出來，陸小棠就知道，蒙對了——那是唐驍的心。
明祀川，活不了了。
三人都是一驚，怔在原地未動。
隻有明祀川身體踉蹌的一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一手抬起來，不可思議的看自己剛剛捏碎了那顆心的手。
她眼神驚恐，卻有些微痛的驚心的喜悅，人不自覺地就笑出來，哭一樣悲傷：“居然真是他的……居然真是唐驍這負心人的心……太好了……太好了……”
她已經無暇顧及陸小棠跟容琛容寧，隻是踉蹌著跪在地上去收集那顆被她捏的血肉模糊的心髒跟那些落在地上的血。
仿佛是瘋魔了一樣，她一邊苦笑，一邊伸出手，去將地上的血肉都攏在一起，聲音低低的訴說：“你終究還是死在我前麵了，你對不起我，你對不起我……你對不起我，唐驍……”
“你對不起我……”她跪在地上，一遍遍呢喃，最後仿佛是忍受不了那心裏疼的蝕骨鑽心的痛感，終於垂下頭，孩子一樣捂住臉慟哭出來。
陸小棠望著她，眼神悲憫。
卻阻攔不住容寧的嘴。
容寧火上澆油的開口：“你看這顆心這麽重的藥草味兒，早就不是死了幾年這麽簡單，少說也有十幾年了，你還是別哭了。”
明祀川一愣，捂住臉頰哭的雙手忽然落下，轉頭，一雙大眼睛牢牢盯著容寧：“你說什麽？”
“他早就死了。”
“你說什麽？”
她一把就要從地上站起來衝著容寧撲過去。
但是不知是不是那鳳凰蠱的毒性蔓延的太快的原因，她才剛要站起來，就一個不穩，昏倒在了地上。
陸小棠飛快的過去扶住她的身體，探了她的鼻息。
容琛問她：“死了？”
陸小棠搖搖頭：“沒有，不過，即便是鳳凰蠱，我也能救她！”
聞訊前來的明府婢女進門就聽見這句話。
婢女眼疾手快，處理事情很麻利果斷，叫人控製住她們三個，把家主送回去醫治。
陸小棠跟容琛容寧在明府隻被困了半日，明祀川就清醒過來了。
那個控製住她們的婢女親自過來請她們。
“我家家主想要見見你。”
容琛跟容寧看著婢女指過來的方向，同時發現對方指的隻有陸小棠。
“為什麽單獨見我娘子？”
“我們家主不想見除了大夫以外的人。”
“但是你們家主這樣粗暴嗜殺，要是殺了我娘子怎麽辦？”
明府的婢女跟她的主子一樣做事不講理。
“你們本來是都該死的，不過我們家主聽說琛王妃有巫醫之術，這才先召見王妃，順帶著留你們倆一條狗命。”
容寧：“……”
容琛大概也是第一次被人稱呼為狗命，所以半天都是陰嗖嗖的。
陸小棠安撫他們倆：“你們且現在這裏等著，我很快就回來，很快。”
容琛跟容寧的武功都不錯，就算是明家想要殺他，也要廢點功夫。
而現在那個最厲害的家主已經隻剩下半條命，要拿容琛容寧的性命也不是那麽容易。
她隨著女婢往前走，到了的時候抬頭一看，是明祀川的淩月殿。
明祀川已經在紗帳中清醒過來，如今看見陸小棠，眉眼冷冷的，倒是沒有先前的陰戾氣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叫人憐惜的孤弱跟嬌柔。
她仿佛是一下病了很多年，如今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她看見陸小棠的時候笑了一下，她手指上的血已經洗幹淨，但是她仿佛還能感覺到手指捏碎那顆心髒時候的感覺，一想起，就有種悲愴的笑意。
“我聽聞，琛王妃是個奇人。”
陸小棠點頭：“雖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是我能了你最後一個心願。”
“噢？”明祀川奇異的看她，“你知道我最後一個心願是什麽？”
陸小棠開口：“我能讓你看看唐驍是怎麽死的。”
明祀川驚愣一下，仿佛是覺得不可信。
可是，眼神在變換了一下之後又垂下了眼睫：“即便你是騙我的，我也想看看他是怎麽死的。”
“先前我身邊那少年並沒有騙你，唐驍的確不是死了一兩年了。”
“那他什麽時候死的？”
陸小棠看著明祀川，低聲：“我約摸，許是二十年前死的。”
明祀川手指一僵，仿佛身上的氣力都一下子被抽光。
她靠在床榻的軟墊上，眼睛無力的望著虛空：“那你讓我看看他……我想看看……”
“但我有一個要求，我……”
“我全答應。”明祀川應得幹脆，“不管什麽要求，我都答應。”
隻要她能看見唐驍怎麽死的。
“我要鳳凰令。”
明祀川笑了一下：“兩枚，在我手裏，你讓我見他，我就給你。”
如此交易已經是利落無比。
你情我願，沒有人員傷亡，兵不血刃。
這是最好的結果。
陸小棠願意讓明祀川看看她想看見的東西。
“我能窺人夢境，也能反窺死人的夢境，隻需要一個與那死人有聯係的引子。”
明祀川將手腕伸出來：“我身上有鳳凰蠱，他身上也有，這夠嗎？”
陸小棠點點頭：“足夠了，你隨我一起去見他吧。”
在《未央手卷》中有一個術，叫做《倒走歸墟》。
手卷中記載天地三界有生命的萬物皆是生於昆侖，死於歸墟。
也就是說，歸墟乃是萬物死後的去處。
而人從生下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是走在去歸墟的路上。
倒走歸墟是浮現人死前經曆的夢。
明祀川要看唐驍怎麽死的，她陸小棠隻能陪她倒走歸墟重現唐驍的過去。
儀式啟動需要明祀川的血，也需要她的血。
這血滴在水陣之中，一點點的暈散。
周圍的環境就開始變換。
如同明祀川一樣，唐驍其實一直也都是個天之驕子--
唐驍七歲的時候已經是唐家最出色的兒子，但是他不是庶子，而是……嫡子！也就是唐家的下一任家主，是唐家地位僅次於家主的少主。
他七歲的時候能將唐家三十二架機關弩的所有細節記得爛熟於心。
八歲能將唐家所有陣術玩弄與鼓掌之中。
九歲比武，就能讓自己幾個不服嫡子的庶出大哥一敗塗地。
唐家家主的雙腿是在與明家比武的時候，被明家家主借用切磋之名下殺手廢掉的，所以在兒子學有所成的時候，唐家的家主就動了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