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何必咄咄逼人
孟海南這一句,字字沉肅,眉眼間戾氣乍生。
那小子愣了一下,下意識後退一步。
孟海南輕笑,手指按在他的匕首上,往旁邊推了推,“小心點,別傷了你自己。”
那小子眼珠子一瞪,剛想張嘴再罵,袁太太終於回過神來,快步幾步扒拉開他,對孟海說道:“請問,是……孟先生嗎?”
孟海南比她高出一頭不止,他垂了眼睛,目光冷厲,“袁太太這撒潑的本事,真是日益漸長。我跟你一說話頭就疼,叫袁大頭來見我。”
袁太太臉色微變,急忙上前說道:“哎呀,孟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們不知道……我弟弟年紀還小,您別和他一般見識。我們也是因為醫院處公事不公,所以才生氣的呀,不是針對您的,您大人有大量……”
我心裏惡寒,這女人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她弟弟還小,這眼瞅著都三十好幾了,還小?還不是針對孟海南,就憑他?有這個本事和膽子嗎?
“袁太太,”孟海南根本沒有和她接話的意思,手指了指頭,“讓袁大頭來見我。”
“孟……”袁太太還想說什麽,孟海南已經邁步離開。
我跟在他身後,聽到袁太太的弟弟低聲問道:“姐,什麽人呐?幹嘛對他那麽客氣?”
袁太太煩躁的讓他閉嘴,又嘀咕了一句什麽我沒有聽清。
迎麵快步走過來兩個年輕男人,到孟海南麵前恭敬叫了一聲“南哥”,孟海南皺眉說道:“怎麽回事?不是說了要保持安靜?”
那兩個人急忙說道:“剛才樓梯間那邊有人鬧事,我們去處理那邊了,沒成想……”
孟海南抬眼掃了一下梯樓間的方向,“再多調派人手。”
“是。南哥放心。”
孟海南微微偏頭,看著護士站的方向說道:“去把那個吵人的爺處理了,教教他,爺是怎麽當的。”
我心裏暗笑,孟海南還是在意的,估計這是第一次有人拿刀指著他,讓他跪下叫爺。
“白小姐在笑什麽?”他突然問道。
我收回心神,“哦,沒有。”
心想我戴著口罩呢,你還知道我笑沒笑?
孟海南目光淡淡的盯著我,說道:“別說口罩,我可以穿透肌骨,直看人心。”
明知道他說的是玩笑話,根本不可能的事兒,但我還是略緊張了一下,嘴裏不肯認輸的說道:“孟總好本事。”
在一間病房門前,有兩個年輕男人站在那裏,看到我們過來,急忙向孟海南打了招呼。
“南哥,您回來了。”
“嗯,有什麽情況嗎?”
“沒有,來了幾個鬧事兒的,我們聽您的話,沒動,是別的弟兄過去看的。”
孟海南點點頭,讓他們保持警惕,然後上前推開門,對我說道:“白小姐,深哥在裏麵,你進去看看吧。我在外麵等著。”
“好。”
病房裏很安靜,也是裏外兩間,東西一應俱全,像一個小型公寓,廚房裏還有碗筷,像是連飯菜也是自己動手的。
我有些驚訝,防備的這麽嚴密,難道穆林深已經樹敵這麽多,需要謹慎到這種地步了嗎?
可是,他不是才來洛城沒多久嗎?
輕步走到裏間,穆林深側身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沒有血色,嘴唇微微抿著,漆黑的頭發俏皮的翹起一縷,和他平時梳得一絲不苟的樣子很不一樣,他的眉也很黑,睫毛濃密卷翹,眼下有一小片淡淡的青紫。
床頭放著幾件儀器,不知道是什麽,亮著小紅燈,時不時發出一聲“滴”點,很輕,但卻像敲在我的心上。
這樣軟弱一麵的穆林深,我有多久沒見了?
輕輕挪過去,我不敢打擾他,在他床尾停住,他一動不動,胸口微微起伏,淺淺的呼吸在屋子裏若有似無。
窗外的金光鋪散進房間,桌子上放著一個小小的加濕器,旁邊擺著一瓶換過的花,花朵嬌嫩,空氣清新微甜。
他有輕微的潔癖。
看著這樣的他,我的心也慢慢鬆馳下來,靜靜的看著他沉睡的樣子,恍惚回到最初的時光。
他難得的休閑,和我在膩在一起,什麽也不幹,就靠在陽台上,曬著太陽,吹著溫柔的風,他看他的人物傳記,我讀我的小說,窩在他懷裏,仿佛天下都安定了。
有誰會相信,聞名海城黑、道的穆林深,竟然是一個愛看書的“文藝”青年。
我見過他的溫柔,也見過他的狠戾。
就在我幾乎以為我把心交出去的時候,收到了要命的任務,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和穆林深就開始背道而馳。
其實我們的結果一開始就注定的,我這樣的人,動什麽都不能動心。
隻是我沒有想到,結果會那麽慘烈。
“在想什麽?”他低沉的聲音響起,我打了個激淩,收回思路。
他目光平靜的看著我,漆黑閃亮,衝我伸出手。
我走過去,握住他的手指想幫他放回床上,他反手和我相扣。
我掙了一下,沒有掙開。
“來多久了?”他問。
“沒多久,也就是剛才,你在睡著,沒有吵醒你,”我小聲回答道:“你……還疼嗎?”
他慢慢笑了起來,眼睛彎出月亮一樣的弧度,嘴角翹起來,“不疼了。”
我抿抿嘴唇,問他笑什麽,他沒回答,手指用力的握了握我的。
我的手在他的手裏慢慢升溫,心也開始發燙,莫名的慌亂。
“你沒事就好了,我來看看你,”我垂著眼睛,看著他的手,“謝謝你救我。”
我頓了頓,橫下心繼續說道:“我一會兒就得回去了,楚江開不知道我來了這裏。”
他的指尖微微一動,隨即緩緩抽離,動作很慢,卻沒有遲疑。
我手指也收回,緊握在一起,抬眼看著他,他的目光依舊平靜,弧度已經退去,無波無瀾,幽深看不見底。
“你好好休息,”我手心全是汗,連心也在縮緊,那種感覺……沒有辦法形容,有什麽不受我掌控的東西也在悄然生長。
我怕,我不能迷失,更不能失控。
一直到我走到病房門口,他都沒有再開口,更沒有叫住我。
孟海南看到我出來,微微詫異道:“這麽快白小姐就要走了嗎?”
我點頭說是,他笑了笑,笑得有點別有用意。
“那好,我送白小姐出去。”
送我到電梯口,我看到那裏多了幾個人值守,他按了電梯,沒有和我一起下去的意思,手撐住牆,微微偏頭,姿態風流,“白小姐是我見過的心腸最硬的女人。”
我一怔,微笑道:“哦?是嗎?孟總近水樓台,見過女人無數,溫柔鄉裏當然都是香軟多情的。”
孟海南微眯了眼睛,笑得肆意,“沒錯,是我看錯了白姐,尋常女人但凡見到男人為她這樣,都哭得驚天動地,恨不能以身相許。但我忘了,白小姐不是一般的女人,做起狠事來從來心黑手辣,不次於男人。”
我咬著嘴唇,皺眉看著他,他見我不痛快,反而笑得更痛快,指指我手裏的口罩說道:“這東西還是用上好,不然被楚總的人看到,我可沒辦法替白小姐解釋。”
“孟總不身在其中,又怎麽知道別人的滋味,幾次三番咄咄逼人,何必呢?”我忍不住說道。
孟海南笑意微收,眸光沉涼,“不管在不在其中,發生的事情白小姐總不能否認,深哥為白小姐付出的是什麽,你倒是在其中,應該比我清楚。”
他說著,身子往前一探,聲音更低沉幾分,“才幾句話而已,白小姐就受不了了,那麽,你可曾想過,當初的他是怎麽熬過來的?”
我全身的肌肉都瞬間繃緊,這個問題,是我從來不敢去想,也不想去問的。
說到底,還是心裏有所虧欠。
“叮”一聲響,電梯到了,我轉身剛要進去,袁大頭滿身大汗的從裏麵出來,還有他那個老婆。
他的注意力都在孟海南身上,他老婆是見到女人就像鬥雞,一眼就看到了我。
我正往臉上戴口罩,又有袁大頭擋著,不知道她有沒有看真切,表情還在疑惑,就被袁大頭一把扯下了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上,我聽到袁大頭再三向孟海南道歉。
緩緩下沉,我的心也在微微下沉,穆林深……我長歎了一口氣。
剛走到醫院大廳,手機就響了起來,是楚江開打來的。
我嚇了一跳,急忙快步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接電話,他問我在幹什麽,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我說沒事了,就是嚇著了,身體沒傷著,沒有那麽嬌弱。
他輕聲笑了笑,聲音溫柔的說道:“那好,既然你沒事了,晚上陪我參加個飯局吧,時間不會很長。”
我說好,問他幾點鍾,他說大概七點左右,到時候讓圖海接我。
掛斷電話我急忙回到住處,那件白大褂在回來的路上就扔了,衝個澡衝去身上醫院的味兒,又換了件水藍色的衣服。
七點剛過,圖海就來接我,在車上我問他是什麽飯局,都有哪些人,好提前有個心裏準備,他從車鏡裏看了我一眼,說到了就知道。
我心裏暗自嘀咕,這家夥總是這樣,不想說的怎麽也撬不開嘴。
算了,既然楚江開沒有提前提醒我,那就是不怎麽重要,我也不必太過緊張。
讓我意外的是,吃飯的地方定在浮雲山莊,心裏又難免有些緊張,能讓楚江開在這裏請的,一定不是簡單的人物。
跟著圖海下車往裏走,剛走到大廳門口,就看到楚江開站在那裏在打電話,他穿著一身深藍色西裝,清爽英俊,頭頂的燈光光暈靜靜散開,他的周身都鍍了一層柔和的光。
我心裏一片柔軟,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他轉頭看到我,掛斷了電話朝我伸出手。
我把手遞給他,他挽著我說道:“有點涼,身體怎麽樣?”
“沒事,挺好的。”我微笑道。
他打量著我,眼角眉梢帶著笑,“嗯?圖海給你泄露消息了?居然和我穿同色係的衣服。”
圖海在身後說道:“楚總冤枉我了,我什麽也沒有說。”
“那就是心有靈犀了。”楚江開笑意更濃,聲音略低了一些說道:“一會兒不要緊張,知道有我在,不會讓你受傷害就好。”
我點點頭,看著幽長的走廊,聽了他剛才的話,總覺得有什麽我預想不到的事情,即將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