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你說我算老幾
電話那邊的聲音沉肅，態度恭敬。
我沉默了一下，問道：“我可以完全相信你嗎？”
問這個其實也是廢話，我從內心裏還是很願意相信他，一個長期臥底也能保持清醒，不變立場的人。
隻是……他也是忠於穆林深的。
“白小姐對我，是還有什麽顧慮嗎？”紀恒在那邊問道。
我一咬牙，說道：“我想讓你幫我查一個人，但要離開長州。”
“什麽人，去哪兒？”
“周漠野，海城。”
“好。”
我掛斷電話，站在窗前好久，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
周漠野帶走白露以後就再也沒有消息，白忠山和那個胡夫人也沒有再來，一時間倒安靜了下來。
這天傍晚，我剛吃過晚飯，因為下午不太舒服，也說上來是哪兒不舒服，反正就感覺……不是太好，所以就吃飯吃得晚了，剛準備休息一會兒，阿鵬在外麵敲門。
我打起精神讓他進來，他臉色有些嚴肅，我問他出了什麽事，他沉聲說道：“八爺來了。”
我一愣，不假思索的問道：“什麽八爺？哪兒來的八爺？”
“那個……就是朱八爺。”阿鵬說道：“深哥在的時候，也的確顯不著他，他一直都是做碼頭生意，夜場的店去年就做不下去關掉了，據說除了小姐的成色不太好之後，還因為涉及了毒，次次清掃都能掃著他，所以就……”
我有些納悶，不禁問阿鵬，這個朱八爺，連這點事兒都擺不平嗎？那還開什麽夜場，湊的什麽熱鬧。
阿鵬說擺得平，但是花價不低，一次兩次的總是這樣，賺的錢還不夠打點的，所以也就沒心氣兒了，他還來找過穆林深，想讓幫忙，但是因為他的場子裏涉毒，穆林深就沒管。
我微微皺眉，隱約覺得這個朱八爺來，沒憋著什麽好事兒。
阿鵬說雖然穆林深沒有給他幫忙，但在碼頭生意上也算是給他一點照顧，這事兒還是阿昆親自去辦的。
“那他這次來幹什麽？”我問道。
“不太清楚，好像……”阿鵬看著我遲疑了一下說道：“好像是知道了什麽風聲，我覺得他來者不善，我過去談了幾句，他擺明不想跟我談。”
我手上的動作一滯，“哦？不想跟你談，那就是想跟我談了。”
“應該是，所以我才過來。還有就是，失八爺這個人心眼有點小，還有點敏感，說話的時候……”
阿鵬還沒有說完，我不禁冷笑了一聲，“怎麽著？還是個玻璃心啊？出來混，還坐到這個位置上，要是玻璃心那還能活嗎？”
阿鵬抿嘴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麽。
他在前麵引路，我在後麵跟著，走到包間前抬頭看了看，心頭微微一跳，還真是巧，這裏就是當初穆林深和黑石對上的包間。
阿鵬推開門，我走進去一眼看到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五十多歲，小個不高，精瘦，留著八字胡，短頭發，有些灰白，手裏拿著煙鬥，猛眼一看有點像水族滸傳裏的時遷。
我看他的同時，他也在打量我，這麽大年紀了眼睛一點沒有渾濁，還特別亮，精光四射的在我身上回來轉。
我走到他對麵坐下，微笑說道：“八爺，您來之前怎麽也不打個招呼，我好在門口迎接您。”
朱八從煙鬥的小布袋裏裝了一點煙葉，語氣毫無波瀾的說道：“我怎麽敢？這把老骨頭了，還是消停點好，我可沒有當初黃五那個膽氣，敢跟青雲樓叫板。”
我心裏暗罵，臉上不動聲色，看著他裝完煙，旁邊有個年輕男人上前給他點著，用的還是那種老式的火柴，煙葉微微泛起星星的紅光，飄出淺淺的煙霧。
朱八微眯著眼睛，透過薄霧看我，“我聽說林深不在，來了一位白小姐，特意來拜訪。”
我輕笑一聲，“八爺言重了，我是小輩，怎麽敢讓您來拜訪。深哥忙，這邊的小事就交給我，平時也沒有什麽棘手的事，也沒有什麽值得他見的人。”
朱八嘴唇微抿，煙霧從鼻孔裏噴出來，嘴角輕輕抽了抽，說道：“說得也是。像我這種老家夥，也的確不值得他見了。”
這老東西的名句都像是故意找事，我避開，他接著還找，本來身體就有些不太舒服，心裏不禁有些淡淡的煩躁。
“八爺，您有什麽吩咐，不妨直說，能辦我一定給您辦。”我單刀直入的說道。
“你給我辦？”他問道。
我點點頭，說一定盡力。
不料，他深吸了一口煙，然後語氣淡得跟鳥兒一樣的說道：“你算老幾。”
我一怔，隨即輕輕笑了笑，轉頭看看阿鵬。
他遞給我一杯熱水，我捧在手裏慢慢喝了一口，感覺舒服了一些。
“八爺，不管我是老幾，您想的我幫您辦了，不就結了嗎？”我垂著眼睛看透明的水麵，點點的波紋在杯子邊緣停住又反彈回來，“你非問我算老幾，這個……我要怎麽回答你？”
朱八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在我朱八的麵前說上話。”
這句話無意於一碗油，潑在我微微冒火的心頭，“唰”一下子火苗就竄起來了。
我抬頭看著他，“哦？那你到這裏幹什麽來了？”
“你怎麽跟八爺說話呢？”他身邊那個年輕男人指著我說道。
“八爺，”我慢慢轉著手裏的杯子，淺笑說道：“你剛才有句話說對了，你老了，該消停了，但是呢，人老了有時候也會糊塗，規矩也要求得不嚴格了，這可不行。”
我轉頭看了看阿鵬，阿鵬立即會意，上前走到那個年輕男人的麵前，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那根指著我的手指握在手裏用力一掰。
“哢”一聲微響，那家夥也大聲慘叫。
“你看，”我笑了笑說道：“不懂規矩，就得調教，你和我說話的時候，什麽時候輪到他說話了？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在我麵前說上話。”
“你……”朱八微眯的眼睛瞬間睜大，“你敢動我的人？”
我抿了一口水，慢慢歎了一口氣，“不是動你的人，是幫著你教訓，不然的話傳出去，別人還以為八爺老糊塗了，連這最基本的規矩都約束了，有損您的威名。”
我頓了頓，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雖然說您的威名也不剩下多少，不是在掃黃打毒的時候就打掃幹淨了嗎？”
朱八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他咬牙看著我說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八年聽不懂嗎？難不成耳朵也不好使了？”我懶得再和他廢話什麽話，把杯子放在一邊，說道：“八爺要是沒別的事，看也看了，說也說了，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要是還想玩就喜歡什麽點什麽，到時候打個九五折就是。哦，對了。”
我的笑容在臉上一點一點暈開，笑得溫婉，語氣也更溫柔，“八爺，您可以放心的玩兒，在這裏不用擔心掃黃掃毒什麽的。”
“你！”朱八一拍桌子，眼珠子瞪得溜圓，“我看是反了你了！”
他這話一說，我忍住笑出聲，歪頭看著他說道：“八爺，這叫什麽話？我反誰？反你嗎？我倒要問問了，你算老幾？這麽大的話還是少說，以免風大閃了你的舌頭。”
“你敢！就算穆林深活著，跟我說話也得掂量一下！你一個下賤的女人，也敢這麽跟我說！”
一句“就算穆林深活著”徹底激動了我，我抓起放在一邊的杯子，把裏麵的水“唰”一下都潑在他的臉上，“朱八，你給我聽清楚了，穆總好著呢，你這個老不死的都還喘氣呢，他怎麽敢死？你說話最好給我小心點，否則的話，我這個下賤的女人可不懂什麽規矩，想揍你就揍你，不信你就給我試試！”
話說完，我把杯子一杯，杯子滾到一邊磕到邊緣，“啪”微碎了一個小口。
我頭也不抬的說道：“杯子一個，記上，一會兒照價賠償，一折不打，一份不能少！”
“是。”
“你他媽的……”朱八還想罵，我反手一指，“老東西，你給我聽清楚了，要是還想活著出去，你就給我閉上嘴好好玩，不想玩現在結了帳就滾，要是再罵罵咧咧，看看是你的牙齒舌頭硬，還是我青雲樓的拳頭硬！”
說罷，我轉身出了包間，阿鵬隨後跟上，阿九帶了人站在門口，阿九和別人不一樣，對這些老牌兒的勢力沒有什麽概念，也不會顧及誰的麵子，就隻聽我的命令，下手快又狠。
阿鵬跟著我回到辦公室，抿嘴笑說，今天可真的把老頭子給氣壞了，不過這樣也不錯，這老家夥總是不知道自己吃幾碗飯，黃五索六也不敢這麽囂張，何況他比起他們還差得遠。
一個朱八，我倒不放在眼裏，隻是，我遲疑了一下說道：“阿鵬，你猜，朱八的幕後是誰？”
阿鵬問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指使？”
“不知道，我隻是有種感覺，他怎麽會無緣無故的來，而且現在他又不做夜場了，他沒事兒跑到青雲樓來做什麽？”
阿鵬遲疑著說道：“或許……他是聽說了什麽，過來探聽一下虛實。”
我知道阿鵬指的是什麽，朱八要探聽的，大概就是穆林深的生死，這個消息……遲早要瞞不住。
我微微握拳，呼吸都感覺有些疼，沉默了一下說道：“還是沒有他的消息嗎？”
阿鵬垂下頭，說道：“白小姐……”
“好了，我知道了。”我說著擺了擺手，後麵的話我不想再聽了，“有點累，你先下去忙吧。我想獨自呆一會兒。”
“好。”
阿鵬轉身走到門口，又回頭看看我，“白小姐，朱八碼頭那邊還是安排人盯著點吧，以防萬一。”
我說好，讓他看著安排。
獨自坐在辦公室，心裏難受得厲害，這些人都像是突然間冒出來，各方各路的來打探，一個個是人是鬼我都分不清楚，不知道揣了什麽鬼心思。
原來男人之間的爭鬥，遠比女人之間的動心思更難。
我正胡思亂想著，外麵又有人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