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各懷心機
池寒初像一條垂死的魚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他不知道自己在那片猶如廢墟一般的地心城中昏睡了多久,他隻記得噩夢裏冰涼入骨的海水像是要把他整個吞沒,無論他怎麽掙紮都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製著,要把他拖進絕望無邊的深淵裏。
這羅刹寶鑒上的武功果真是至邪至惡,池寒初自從得到這寶鑒之後就開始潛心修煉,起初之時果然功力一日千裏,可是修煉到了後期時就遇到了瓶頸。他不知是自己修煉的不得法門還是欠缺悟性,竟隱約有走火入魔的跡象。起初他在畢羅花海中修煉還能勉強靠著這地心靈力穩定心神驅散邪念,但隨著花海凋謝之後,他入魔的情況日漸嚴重,有一次甚至不知不覺中殺光了禁地外的所有守衛,若不是段聞雪及時趕到阻止了他,他怕會就此瘋癲不複清醒。
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池寒初慢慢依賴上了段聞雪,將城中的一切事務都交給了他。
此刻段聞雪就坐在池寒初的床邊,他的手指輕輕搭在池寒初的脈上,冰涼的指尖似有無限柔情般順著池寒初日漸細膩的皮膚上輕輕劃過。
佛語有雲,羅刹者,暴惡鬼名也。男即極醜,女即甚姝美,並皆食啖於人。
這門武功越往後修煉邪性越大,池寒初如今魔功尚未入心,還有回頭的機會,但他執念太深,恐怕……
“聞雪……”
池寒初的嗓音因練功的緣故已和從前有些不同,那種陰鬱而沙啞的聲音在黑暗中聽覺得格外撩動人心。段聞雪知道他如果繼續修煉羅刹寶鑒,他的變化會越來越明顯,也許有一日他再醒來的時候就會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尊主,我在。”
段聞雪覆手與池寒初十指相扣。池寒初卻突然起身抱住了他的胳膊,他蒼白的額頭上鋪滿了冷汗,鬢發也已經被打濕,就像是剛從水中撈出來一般,渾身透著冰冷的濕氣。段聞雪將他緊緊抱住,唯有如此才能讓他溫暖一些。
“我夢到君疏月了。”
“他已經死了。”
“他沒有。聞雪,他回來了。”
驚慌失措的池寒初並沒有注意到段聞雪臉上流露出的憐憫之色,他依然把這個男人當作自己的救命稻草,在這偌大的浮方城中,段聞雪是他唯一信賴而且依賴的人。
“尊主,你隻是做了噩夢,是夢總會醒的,你看,這浮方城和從前並沒有什麽不同,你還是這裏的主人,沒有人能夠撼動你的地位。”
“不,我感覺得到是他回來了,而且他練成了玉髓經,他要殺我……”
段聞雪知道此刻任何言語恐怕都不能安撫池寒初內心的躁動,所以他在池寒初顛三倒四說著君疏月要殺他的時候突然捧住他的臉用力吻了下去。池寒初在他懷中微微一顫,然後像是被那溫熱的氣息喚醒過來一樣,目光中的茫然和恐懼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冷漠和陰鷙。他驀地一抬手,一巴掌甩在了段聞雪的臉上。他手勁之大將段聞雪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咳……寒初……”
段聞雪不及起身就被池寒初猛地扼住了脖子,黑暗中池寒初的雙眼閃爍著凜凜的寒光,像是隨時會撲上來把段聞雪撕個粉碎。
“記住你自己的身份。”
段聞雪聞言,不覺露出了一絲苦笑。但池寒初並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被段聞雪那白皙得甚至能看到血管的脖頸所吸引。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似有若無的暗香也撩動起了池寒初心裏被禁錮的*,他恨不得把段聞雪連皮帶骨都吞下去……
他不知道段聞雪的血到底有什麽神效,他隻知道每一次自己瀕於崩潰的邊緣時,隻有他的血才能讓自己鎮定下來。他是自己唯一的解藥。
可是對於段聞雪而言,他並不隻想做一味藥。
棲鳳居那裏,君疏月為了安撫許南風,任由他胡鬧到了後半夜。就算是他這樣的絕頂高手,在某些事情上也不可能完全遊刃有餘,更何況君疏月在這種事上的經驗實在少得可憐,也就是許南風敢對他死纏爛打花招百出,換做別人,怕是已經化作灰了吧。
想到這,正忍著酸痛坐在床邊穿衣的君疏月回頭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許南風。自己親手封上的穴道不到明天日出是絕解不開的。許南風在別人麵前隱藏的很深,在他麵前就是白紙一張,如何拿捏他君疏月太清楚不過。
索橋上的事擺明就是這小子想要試探自己,自己也將計就計嚇他一回。不過以許南風的聰明,就算過了今天這一關,日後也未必能瞞得長久,這真算是自己一手培養起的麻煩啊。
這棲鳳居的周圍不但有紅拂紅袖潛伏在暗處,還有池寒初的鬼侍從旁監視,想要無聲無息地走出這棟小樓幾乎是不可能之事。但君疏月是什麽人,他既能在客棧裏無聲無息地刺傷白舒夜的手,當然也能逃過這小樓周圍的重重眼線。自從練成了玉髓經的第九重之後,放眼整個乾州恐怕已經沒有人能夠在他麵前擋下百招了。
而他離開棲鳳居後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地心城的畢羅花海。蒼梧劍上的畢羅花粉其實並不是給池寒初和許南風的警告,而是給他的信號。
地心的畢羅花海自君疏月失蹤後便開始凋零,如今隻剩下一片淒暗慘淡之景。君疏月曾在這片地處飄泊之海深處的地下城生活了十多年,師傅說這些畢羅花與他是共生的,他們在命中有著不可斬斷的羈絆,隻有他才能主宰這座地下城,所以隻有他才是浮方城真正的主人。
他在離開了兩年之後又再度回到這裏,厚重的石門像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道,他仿佛已經預感到在門的另一邊等待他的會是什麽,他可以選擇現在回頭,永遠做許南風身邊不問世事安穩度日的阿疏,可是他的心底深處有個聲音告訴他,他必須踏出這一步。
這是他不能抗拒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