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攻心之計
“小殊,怎麽了?”
許南風扶著阿呂走了兩步才發現君疏月還停在原地向後張望,便出聲催促他快走。可是君疏月總覺得身後像是有什麽人在緊緊盯著自己,這種感覺是如此強烈,一定不會是他的錯覺。
“沒事。”
君疏月不動聲色地跟上許南風,三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這時識歡從暗處悄無聲息走出來,他盯著那三人消失的方向看了許久,那個被喚作‘老板’的人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但是那張臉卻又是陌生的。
會是誰呢?他們之前見過嗎?
識歡自幼被段聞雪養在身邊,接觸的人少之又少,尤其是在瀾城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怎會有人讓自己覺得似曾相識?
他滿心疑惑,忍不住悄悄尾隨其後,見那三人拐進了一條窄巷,他將方位暗自記在心上後就無聲無息地離開了。然而這一切當真無人察覺嗎?
連君疏月都能感覺得到身後的異樣,許南風自然不可能毫無所察,隻不過他不想驚動君疏月和阿呂罷了。
當夜君疏月和阿呂各自回房歇息之後,許南風便將一直隱匿身形的暗衛召了出來。這些天他們都暗中監視著阿呂的一舉一動,隻可惜他太沉得住氣而且也太狡猾,今日難得見他出門,本以為必會有所收獲,沒想到他像是知道有人暗中跟隨一樣,帶著他們大街小巷地一頓亂轉,最後硬是把他們甩在了後麵。暗衛知道跟丟了人回去無法交代,隻好一直守在巷等他出現,結果一直等到深夜才又見他現身。
“你們跟丟他的地方可有仔細檢查過?”
一個大活人自然不可能憑空消失,而且今晚阿呂的反應也著實有些奇怪,像他這種潛伏在自己身邊多年能夠不露一點馬腳的人,今天暴露的破綻實在太多,這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連許南風都無法立下判斷。
“那條巷子不長,他走進去之後就一直沒有出來。屬下這就去仔細搜查。”
許南風點了點頭,又對另外一人道:“辰國公府那裏可有什麽新情況?”
“從盡早開始府上陸續請了不少大夫回來,不過府中人口風委實太緊,實在打聽不出內情。”
“請大夫入府?難道是蕭常秋病了?”
許南風兀自沉吟了一句,腦中忽然靈光一現,想到了什麽。
阿呂今日的反常會不會和這件事有關?
回想起來自己當年收留阿呂的時候,他才是個六歲大的孩子,這些年他跟自己一直相依為命,甘苦與共,正因為如此自己千防萬防獨獨對他毫無防備。可是現在細細一想,十年前北滄動亂之時,蕭常秋與長公主膝下正育有一子,而在長公主死後,那孩子也因病夭亡。如仔細算來,那孩子的年紀似乎正好與阿呂相當……
原來蕭常秋早就把棋子埋在了自己的身邊,為了複國,他連自己唯一的骨血都能犧牲,他這樣的人真不知道是可敬還是可悲。
不過看阿呂的反應,如果他真的是因為蕭常秋的病重而失了分寸,那說明在他的心裏蕭常秋這個父親占了相當的分量。一個人一旦暴露了軟肋就說明他離失敗不遠了。當初你們怎麽利用君疏月來控製我,今日我也會讓你們嚐一嚐被人用摯愛之人的性命要挾是什麽滋味。
蕭常秋,你一片丹心向著聶家固然讓我感動,但是對我而言,君疏月比整個北滄都重要的多得多。你犯下的最致命的錯誤就是罔顧我的意願去傷害他,這筆血債,我會從你還有你兒子身上一一討回來!
辰國公病重的消息一夜之間不脛而走,蕭常秋乃是當朝重臣,又深受鳳太後器重,他這樣一病讓朝野震動不說,甚至驚動得景帝也親自出宮探視,而與他隨行的正是許南風。
當初景帝久病不愈之時正是蕭常秋向他舉薦了許南風,如今倒好,景帝又親自把許南風送到了蕭常秋的麵前,這讓蕭常秋實在有點哭笑不得。
蕭常秋雖然已過不惑之年,但除了頭發有些霜白以外,麵容並無太多老態,依然可以看出年輕時冠絕北滄的綽綽風姿。隻不過這幾日病痛消磨,人都清瘦了一圈,聽聞景帝親臨府上,倉促換衣梳洗被下人們攙扶著迎出門來,許南風看到他走路時兩腿似乎都不能著地,看起來確實是病得厲害。
蕭常秋雖是太後的人,但景帝念及他當初向自己舉薦許南風有功,所以對他的態度倒也還算客氣。更重要的是這次是許南風主動請纓要為蕭常秋診病,景帝上次因為一些宮中流言惹得許南風大為不快,這次正好借機向他示好。
“蕭公有病在身,無需如此多禮。”
景帝一直以為蕭常秋與許南風私交甚深,所以在許南風的麵前表現得格外謙和,但此時許南風心裏隻盤算著如何逼蕭常秋交出君疏月,對於眼前發生的事全然沒有在意。
“微臣惶恐,驚擾陛下聖駕,實在罪該萬死。”
蕭常秋這病乃是多年痼疾,本以為用藥能壓得住病勢,卻不想這次來的凶猛,更沒想到消息會那麽快傳到宮中。他這一病病得實在不是時候,眼下春試將近,蕭常秋本打算趁著吏部大權在手,在這次春試上替許南風物色可用之人,將來新帝登基,鳳氏官員定是要一個不留連根拔出,那麽朝廷自上至下那麽多空餘的官職總要有人來填充,所以必須從現在就開始培植忠誠於新帝的勢力。
但是如今這一病,許多事就不能自己親力親為,這其中必然要多出不少麻煩來。
景帝看著伏在地上病骨支離的蕭常秋,想他當年為了自保不惜親自殺死發妻,可是就算多活了這十餘年又如何,最後落得一身罵名,天地不容。
“蕭公這些年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朕和太後都是看在眼裏的。蕭公此番病重也是為國事所累,朕雖為一國之君也常感汗顏。蕭公如今有恙在身,切莫再勞心傷神,朕為你把南風都帶來了,他妙手無雙,定能解蕭公之疾。”
蕭常秋聞言,慢慢抬頭看向許南風,許南風燦然一笑,上前躬身行禮道:“南風當日受蕭公知遇之恩無以為報,今次必當全力以赴為蕭公一解病痛之憂。”
“好說,好說。”
蕭常秋知道許南風對他早有不滿,所以私下他們是並不見麵的。這次許南風主動請纓而來,蕭常秋隻覺得背後殺機重重,不寒而栗。但為了大局,就算被誤解再深他也心甘情願。
隻要能讓聶家重奪大權,這條命就算賠給了你,下了黃泉地府我也能向公主交代了。
許南風雖聰明絕頂,但醫術確實並非他所長,所以未免被人看出破綻,他故意將其他人都趕出房間,甚至連景帝都隻能在房外等候。隨行的禦醫都是聞名北滄的國手,被他一個後輩趕出門去自然臉上無光,可是連景帝都不發話,他們也隻好忍氣吞聲。
待房中隻剩下蕭常秋與許南風二人之後,蕭常秋從床上猛地翻身下地,跪倒在許南風的腳邊。
“蕭公這一跪我可受不起。”
許南風冷笑了一聲,徑自在座上坐了下來。桌上還擺著剛熬好的藥,餘溫尚在,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
“君臣之禮絕不可廢。”蕭常秋說著又俯身重重一拜。他這一跪,許南風不發話讓他起來,他自是不敢起來的,他本就身子極弱,地上寒氣又重,跪了不久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
“在你眼裏,還有我這個所謂的君嗎?你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欺君大罪?”
蕭常秋自然知道他所指何事,隻不過這半年許南風都忍了下來,怎麽偏偏這個時候突然舊事重提?
這半年來,他們之間雖不見麵,但彼此都維係著一種微妙的不可言說的平衡。蕭常秋以為許南風一直沒有動作是真的妥協了,但是今天他又看到了那種不甘屈服的眼神,那是一種那個眼神裏毫不掩飾地讓他看到了怨毒的恨意和殺機。他這才意識到許南風的棱角根本沒有被他們磨平,不止沒有磨平,他甚至變得更加鋒利更加銳不可當了。
“半年前微臣就回答過少君,微臣真的不知君疏月的下落。”
許南風聞言不由笑了笑,他當然知道蕭常秋這張嘴是撬不開的,一個能親手斬殺愛妻,把年僅六歲的親生骨肉遠送他鄉,獨自一人在仇人眼前忍辱負重十年的男人,任何的酷刑折磨對他來說都是毫無用處的。
他也在賭,賭自己有多在乎君疏月,賭自己敢不敢拚個魚死網破。
“蕭公誤會了,君疏月我早就已經放下了。”
許南風將手指伸入藥湯之中輕輕劃了劃:“我隻是想知道你們把北辰襄藏到哪裏去了。”
“北辰襄不在微臣手中。”
“難不成他憑空消失了?”
“是……”
蕭常秋歎了口氣:“此事微臣斷不敢欺瞞少君,他當真是‘憑空消失’了。”
“好一個憑空消失。”
許南風笑道:“就和當年的蕭靖言一樣嗎?”
蕭常秋聞言一怔。
“你的好兒子當真孝順。他知道我是地坊坊主,是唯一一個能夠找到神醫曲靈溪救你性命的人,所以他把一切都告訴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