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邊荒狼煙
秦風十四歲那年便入了晉北大營,俗語有言,亂世出名將,而像他這樣恰好生在太平盛世的,既無過人的本事,又沒有得以仰仗的家族背景,所以想要闖出一番名頭實在是難如登天。可是營中的老人們也說能生在這太平年代卻是最大的幸事。
秦風一心想著建功立業,自然不想一輩子就這般庸庸碌碌,所以這次東玥發生□□,兩國屯兵邊境,對他而言實在是一次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
然而秦風想不到的是,這一次的戰場並非是他的建功場,而是修羅場。
當初魏無涯命人將天絕劍送往晉北大營時,曾下令讓他們嚴守城門,不得擅自出城迎戰。然而隨著東玥之亂的平複,集結在東玥邊境的大軍也隨之向南回撤。所有人都以為這一戰已經不戰而勝。
“東玥的軍隊雖已撤去,那夥流寇也沒有再繼續作惡,何必還這樣整日緊閉城門,難不成還有人能衝破這十萬大軍的銅牆鐵壁?這樣的日子可真是乏味。”
秦風站在晉北大營的城牆上朝著東玥的方向看去,如今整片草原上除了零星散落的牧民,早已不見了先前集結在此的東玥軍隊。尤其入夜之後,更是讓人覺得天地俱寂,這座晉北大營就像是被塵世遺忘在了這裏。
“你還年輕,不知這乏味也有乏味的好。”
陪著秦風一起巡邏的營長聽到他的抱怨,不禁笑著搖了搖頭。不久之前他才給家裏傳了書信,報了平安,活到了他這個歲數,也不求什麽建功立業了,隻求他日能夠平安歸鄉,哪怕隻是守著家裏的一畝三分田也是好的。
“你說這東玥皇帝都已經退兵了,為何咱們陛下還要往邊境增兵,難道是想趁著東玥元氣未複,一舉將其奪下?”
豎子年少無畏,說起話來也是無遮無擋的。營長聞言,微微皺了皺眉頭,用手掩住他的口責備道:“這豈是你我可以議論的事?好好巡邏,莫要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事。”
“咱們北滄新帝登基,正是立威的好時機,此刻攻下東玥,也算是曠古爍今的偉業了。”
秦風雖得了警告,嘴上卻依舊滿不在乎。營長無奈地搖了搖頭,提了燈正要往別處查看之際,忽然間聽到城牆下傳來了喧鬧聲。
“怎麽回事?何人在此吵鬧?”
自打天絕劍被魏無涯召回之後,晉北大營的守備比之前更加森嚴,太陽一落山就馬上緊閉城門,不許任何人隨意外出。唯有南邊一側的小門是給傳信兵專用的。營長聽到那裏傳來聲音,馬上帶著秦風趕下了城牆。他們兩人甫一趕到就看到兩三個士兵抬著一個傷員從南側的小門一路小跑過來。
“哪裏來的傷員。”
“是左旗營的斥候。白天時奉命出城巡視的。”
秦風認得那人所穿的衣物,所以馬上一口報出了對方的身份。但是營長卻上前把人攔了下來要仔細盤問。
眼下城外雖是一片風平浪靜,但是他總覺得這平靜之下隱隱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肅殺之氣。而且之前在北境一帶無惡不作的流寇近日來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究竟是被嚇退了,還是藏身在暗處伺機而動,這讓人不得不心生防備。
“若我沒有記錯,今日左旗營一共有十二人出城,為何隻有你一人回來,是誰傷了你?”
那傷員滿身是血地躺在擔架上,連麵目都已經模糊不清。秦風見狀實在不忍再耽擱下去,便催促道:“還是先讓他去治傷吧,我怕再耽擱他就沒命了。”
秦風這話剛說完便讓營長狠狠瞪了一眼。眾人見營長不肯放行,隻好停下來等他盤查。那傷員慢慢睜開眼,艱難地喘息著回答道:“我們一行人在城外遇到了伏……伏擊……所有人都死了,隻有我……”
“都死了?與你同行的十一人都死了?”
“是……我有重要的情報要交給……交給元帥……”
秦風一聽這話,眼前不覺一亮:“難道是那夥流寇又卷土重來了?”
那傳信兵已經無力回答,又慢慢合上了雙眼。秦風見狀忙催促道:“快,快送去治傷!”
可是他話音剛落,卻見營長猛地抽出腰間長劍,劍刃的寒光從他眼前一晃而過,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您這是……”
“將他拿下!這人是奸細!”
營長的劍鋒直指向那人的咽喉,目光中閃爍著懾人的威嚴:“左旗營雖不在我管轄之內,但我也知道今日出城的隻有十人,何來的十二人?我方才故意說錯來試探你,結果你果然就上當了。莫非你連自己有幾個同伴都不清楚?”
眾人一聽這話,忙紛紛亮出了武器指向那人。那人臉上痛苦的神色慢慢消失,當他再睜開眼時,那眼睛裏閃過的光是秦風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他這短短的一生裏還未真正經曆過沙場殺敵,但是在那一刻,這場屬於他的戰爭就已經開始了。
那個原本已經深陷重圍的男人忽然從擔架上一躍而起,他的身形快得幾乎讓人來不及反應,這裏的守軍皆是經過嚴苛的訓練,個個都是上陣殺敵的好手,然而在他的麵前卻幾乎毫無還手之力。而更加詭異的是,就在他們一擁而上圍向那人的時候,隻見那人的四肢忽然在他們眼前裂開,那血肉之軀竟化成無數黑色猶如蟒蛇般的影子纏向他們。他們從未遇見過這等詭異之事,轉眼間就有幾人被黑影纏住,硬生生拖到那人的麵前。
那人突然出手反擊之時,秦風就被營長護在了身後,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人的身體就像是傳說中的妖物一樣,長出了無數黑色的觸手,而被那些觸手所纏住的人一瞬間便化作血霧消失在了眼前。
那怪物飲了血,發出淒厲刺耳的長嘶,那聲音劃破夜空,讓他一瞬間以為自己已經身在地獄之中。
這就是你渴望的戰爭。
營長猛地一把推開他,舉著劍向那怪物迎了過去。
“快去回稟元帥!準備迎敵!”
晉北大營足足有十萬大軍,難道還擋不住白舒歌那區區幾百妖人?
在從中州一路趕往晉北大營的途中,北辰襄一路快馬狂奔,日夜不歇,而傅行舟唯恐他途中再生變故,也隻好緊緊相隨。兩人一連奔波了數日,總算在茫茫原野上隱隱看到了那座屹立在蒼空之下的黑色城池。
“你懂什麽,那些妖人豈是尋常軍隊抵擋的了的。”此刻的北辰襄換下了一身雍容華貴的皇袍,身著黑色輕甲,看上去威風颯颯,英氣逼人。他的眼中沒有了先前的陰沉和瘋狂,整個人都變得與從前不同了。
白舒歌萬萬想不到,北辰遙的死並沒有讓他徹底喪失理智,反而在最後一刻讓他重歸清明。
如今的他已經知道自己應為誰而活,為誰而殺,所以他披著一身風霜而來,為的是要還北辰遙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
皇叔,待我了結這一切,贖了自己的罪孽,我再去尋你,親自向你悔罪。
“你走這一步,委實是我沒有想到的。”
傅行舟當日闖入中州大營被擒之後,本以為必死無疑,卻不想北辰襄在看完北辰遙留下的那封信後,將自己在房中足足關了七天七夜。等他再出出現在傅行舟麵前的時候,他就是這幅打扮了。
就像是北辰遙信中所說的那樣,北辰襄是一隻雛鳳,他需要經曆血和火才能重生。而自己心甘情願為他獻祭。
“我負皇叔的實在太多,就算賠上這條命也償還不了。我唯一能做的是手刃真正的仇人,替他守住這東玥的江山。”
傅行舟本恨他入骨,然而如今看他又有些同病相憐之感。也許自己唯一比他幸運的地方是自始至終沒有跨過那道坎,沒有做過任何傷害過他的事,所以可以愛的問心無愧。
“既然如此,我們就盡快趕去四方城吧,無涯兄幾日前給我傳了信,你的力量蘇醒後,君疏月卻差點被反噬,如今他人就在四方城,還一直昏迷未醒。”
“他的死活我不在乎,我隻要知道白舒歌在哪裏。”
自從他從羅刹心經的控製中擺脫出來之後,細細回想起之前發生的所有事,從他們叔侄的疏遠到最後不可挽回的反目,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悲情所困心生魔障,才會被他一再利用。所有的事情分明都漏洞百出,可自己卻被執念迷昏了神智,一心隻想留住那個永遠不可能留在自己身邊的人,結果卻是永遠失去了他。
“他此刻想必也在去四方城的途中。他的魔劍隻缺最後的劍心,他一定會去四方城尋找劍心。”
“他這條命,必須由我親自來取。”
“若你搶得過許南風和君疏月的話。”
傅行舟冷笑了一聲,心底卻也暗自下了決心。這一次無論如何,就算豁出命去,也定要殺了白舒歌替北辰遙報仇。
你若在天有靈,也當安心了,你的王妃我已安全送回天下錢莊,她的餘生都會錦衣玉食,安樂無憂。至於你記掛的這個侄兒,雖然我不知道前路如何,但至少他正如你所期望的那樣,朝著你所指引的道路而去。
我原以為他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你用死來挽回,但如今我終於明白了你的苦心。我們所有人都算錯了你,其實你才是真正扭轉了勝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