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節

  答說。


  “是因為巨闕吧,我想它經過巨闕的時候,被拉離了原先的軌道。”葉勳雖然不信神,但是對於星象確實很精通,他曾經好歹是大秦的大祭司,當然,現在也是。


  “是的,除了永遠在黑影中的巨闕,星空中再也沒有可以悄悄引動星辰的力量。計算的時候,我假設巨闕不存在……”葉嫣兒低下了頭。


  “那麽如果出現了偏差,那些偏差就必然是由巨闕造成的,是麽?”葉勳問道。


  “是的,天空中除了死亡的星辰,沒有任何一顆星可以逃過我的海鏡,也沒有任何軌道可以在葉氏經天儀的計算下遁形。”葉嫣兒說。


  “可是你還是想計算巨闕,是麽?計算那顆永遠看不見,卻又代表死亡的角之星辰。無法違逆的死的星命。”


  沉默,漫長的沉默。星光從銅鑄屋頂的巨大缺口灑落,周圍靜得如鴻蒙初開的一刻。星盤的中央,黑發的少女裹在寬大的黑袍中,周圍一片黑暗。


  蝕刻了星辰和日月的巨大銅盤就在少女的身下,帶她一起隨著時辰緩緩的運轉。


  星盤一側,同樣由黃銅製造的葉氏經天儀被水滴的力量推動,無數雕刻著尺度和符號的銅輪圍繞軸心旋轉。


  常人無法領會的複雜訊息一絲不漏的映入了少女的眼睛,配合著依照星空變化旋轉的星盤,漫天星辰的運行都在她的掌握中。


  除了巨闕,除了永遠不出現在觀天海鏡中的巨闕?角之死亡星辰。那顆代表死亡的星辰在夜空悄悄經過,剝奪了世間的生命,卻不留下一點痕跡。


  唯有通過它對別的星辰的影響,星相者們才能覺察它隱秘的存在。


  “嫣兒,你離開你父親,有多久了?”葉勳低聲問。


  沉思了片刻,葉嫣兒點頭說,“七年,七年七個月零七天。”


  “你的確是個很好的星象師,武技也很好,而且還有我們葉氏的拓跋之弓,”葉勳輕聲歎息說,“可是觀星這麽多年了,你還是不滿足,非要知道巨闕的奧秘麽?”


  “很早之前我聽爺爺你說過,世界的變化在繁星的圖畫中。無論英雄豪傑還是普通的人,甚至包括我們這樣的星辰算家,也無法逃脫星空諸神的掌握,是麽?”


  “是。”


  “那麽我要知道巨闕的奧秘,我要在精神潰散前洞徹這個世界的變化。隻要我有了那本書,我就可以在葉氏經天儀上添加最後一個經維的十子圓。那時候,我可以算二百年後的天空,甚至我們每個人的生死。”


  “好,”葉勳把一隻殘破的木匣推到了嫣兒的麵前,“這裏就是你想要的。”


  “為什麽現在才給我呢?”葉嫣兒白皙的手指輕輕掃過木匣的表麵,“害怕神以外的人掌握世間的變化麽?”


  “不,我隻是不想讓你失望。”葉勳說。


  猶豫著,猶豫著,再三的猶豫。


  葉嫣兒的手終於掀開了木匣。


  硝紅的木匣中是一本純銀包角的古書,挺拔的古文字書寫在它的皮麵上。濃重的灰塵氣息嗆入了葉嫣兒小巧的鼻子,可是這個瞬間她已經停止了呼吸。


  “不要猶豫,”葉勳說,“看吧,從今天開始,這本書是你的了。同時,你將成為葉氏經天派的第九個繼承者,而且,從今以後,你就是葉家的大家主,實在走頭五路,去南夏找一個叫葉鯉的人,他是你的叔爺。”


  葉嫣兒在漫天的星光下翻開了古書,掠過了所有星圖和公式,她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


  最後一頁上竟然隻有一列公式,和一行注釋的小字―――“巨闕聯算九章術”。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葉嫣兒起身走下了星盤。


  她手持弧尺和薄紙般的利刃,在葉氏經天儀上唯一的兩個空白圓周上刻下了標尺。水滴的聲音在寂靜的密室中回蕩,那些水滴精確的刻畫了一個又一個完全相同的時間單位的同時,也默默的推動著高一仞六尺七寸,重五千七百二十斤的葉氏經天儀。


  代表星辰的諸圓在水滴的力量下分而複合,每一次在不同的刻度上相遇,又在新的刻度上分離。


  九州諸族生靈千餘年來的星辰智慧被容納在這驚世的係統中。


  “你得到了最後一顆星辰的秘密,現在你的星天係統已經完成了,”葉勳說,“那麽我的好孩子啊,計算我的生命吧,計算爺爺衰老的生命還能維持多少年。”


  葉嫣兒抬起了眼簾,那雙翠綠色的眼睛比北辰的光輝更燦爛。她凝視著微笑的葉勳。


  “我的命星是北鬥七星附近那顆明紅色的暗星,我的生平你也已經熟悉。來吧,讓我看一看自己孫女的成就,”葉勳對葉嫣兒點頭說,“讓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能夠洞穿所有人的命運。”


  葉嫣兒終於點了點頭,她纖細的手指間夾起了算籌。那雙翠綠色眸子中的光華凝聚起來,依照葉氏經天儀的轉動,她準確的隨著時間分布算籌,常人無法記憶的變化在她手掌下被展現了又拆散,北鬥七星附近所有的星野都被她的智慧所掌握。


  這時候依然顯得稚嫩的少女臉上竟然有一種神一樣的威嚴。


  “十三年,”嫣兒歎息,“隻有十三年了,如果我的計算沒有錯誤,十三年後巨闕將帶走爺爺您的生命。”


  “錯了,”黑暗中的葉勳微笑著,“我的好孩子,你已經錯了。”


  “錯了?”葉嫣兒猛的回頭。


  一柄銀色的短匕首插在老者的胸膛上,汩汩的鮮血浸紅了他蒼白的袍子。就在她凝神計算的時候,葉勳已經用匕首刺穿了自己原本就中了箭矢的心髒。


  “爺爺……爺爺……爺爺!”葉嫣兒終於跪倒在葉勳的身前,“為什麽會是這樣呢?”


  “嫣兒,放棄星相吧,”葉勳輕輕撫摩著嫣兒幼嫩的臉蛋,“爺爺的老師以前也這麽跟爺爺說,不要對星象這樣執迷。”


  “我不明白!”葉嫣兒的眸子裏隻有迷茫。


  “我的老師從熵陽宮的觀星閣上跳了下來,我老師的老師抱起巨石跳下了大海,再上一任的繼承者投入了火爐,”葉勳勉強地笑著,“葉氏經天派的每一任繼承者都死在自己的絕望下。”


  “絕望?”


  “當你真正看穿了星相的奧秘,你會發現你永遠不可能看穿自己的命運。我的孩子,你的計算沒有錯,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指摘你計算的錯誤。可是你算不清我的死期,那是因為我是你所關心的人。”葉勳撫摸著葉嫣兒的頭,歎了口氣。


  “我……不明白,”葉嫣兒搖著頭,“為什麽……這是為什麽啊!”


  “爺爺的老師說,星相的計算,隻有在計算和你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時才能趨近於準確。可是當你計算和自己相關的事情的時候,你計算的結果就在影響著世界的未來。如果你不去計算,我是不是根本沒有機會使用這把匕首呢?”葉勳淡淡地笑,“你會允許自己的爺爺把匕首刺進胸口麽?”


  “嫣兒,我的好孩子,”葉勳愛憐的看著葉嫣兒,“人生理所有的悲哀和快樂你都學會了,你懂得悲傷,因為你在關心我啊。”


  “怎麽……怎麽會這樣呢?”葉嫣兒低下了頭。


  “我的老師跳下樓宇之前對我說,放棄星相吧,作一個不管星命而自由漂泊的人。直到三十年後的今天,我才明白他的意思。我能做的隻有這個了,”葉勳使勁的抓住葉嫣兒纖細的臂膀,“嫣兒,看見爺爺的血了麽?不要執迷了,星相永遠不能告訴你天地的一切奧秘。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不要管諸神的意願,在你的精神潰散前,你要自由自在!”


  “爺爺―――!”葉嫣兒撕心裂肺地大喊。


  “嫣兒,星相不是生命的一切,在你像爺爺這樣不可自拔而絕望前,好好地活著吧,有滋有味的活著,比什麽都要好,”葉勳的聲音低落在嫣兒的耳邊,“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其實你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呢,比子鳶公主都要漂亮,對了……”


  葉勳抬起頭,瞳仁逐漸潰散。


  “幫我跟公主說聲對不起,老頭子再也不能陪著她了,可是,無論子鳶公主也好你也好,都要活下去啊,好好地……活下去……”


  星光灑落一地,葉嫣兒手中的算盤掉下來,算珠子和密密匝匝的星光一樣跳散著滾落滿地,一同滾落的,還有葉嫣兒的眼淚。


  “爺爺……”葉嫣兒把臉貼在了葉勳的的胸前。


  後秦五年的冬末,在一個寂靜的深夜裏,擁有百裏家最大的特權的老祭司葉勳,在中了魔君秦舞的一箭後苟活下來,然而那天夜裏,卻突然死去,死的時候他的身上插著一把銀色的匕首,百裏子鳶和鹿塵發現的時候,臉上帶著淚花的葉嫣兒蹲在葉勳的身邊,無論百裏子鳶怎麽詢問,葉嫣兒都沒有吱聲。


  翌日,由百裏家大家主百裏卿和和八王爺百裏耶親自主持的對葉氏昭公葉勳的葬禮,在西梁六郡中心的斷雲山舉行。


  就連辰冕城裏的皇帝葉愷和葉沁也親自前來吊唁。


  大漠蒼顏浮沉流沙 第五十五幕 中毒的百裏子鳶


  箭緊緊地繃在拓跋之弓的弦上。


  葉嫣兒扣弦的手依然穩定,葉勳留給她的鐵指套幫助她拉開了四百斤的硬弓,一枝雪花鋼鍛打的倒勾狼牙箭就在她的鋼弦上。


  可是葉嫣兒遲遲不敢發箭。


  身邊顧燼焦慮地看著她,握刀的手上也沁出了冷汗。


  不到三百尺外,百裏子鳶和鹿塵背靠著背,站在飛揚的塵埃中。超過三十騎鐵馬在他們身邊往複奔馳挑釁。


  後秦國大軍的赤旅騎兵算是和百裏家的饕餮血侯、煙江鐵騎三大騎兵號稱騎兵中最強的三支騎兵。


  對陣中,百裏子鳶和鹿塵帶領的一百名騎兵雖然勇敢,卻無法抵擋後秦國三百鐵馬組成的鐵連環。僅僅是三次結隊衝鋒後,葉嫣兒他們一方就隻剩下了領軍的百裏子鳶和鹿塵,而他們的馬也被一丈零八寸的長鐵槍刺穿了腹部。


  原本準備用鹿塵和百裏子鳶的精銳騎兵衝擊對方的氣勢,可是即使受過嚴格的訓練,缺乏鐵甲的武士們還是無法組成饕餮血侯威震天下的鐵浮屠衝鋒。


  百裏子鳶和鹿塵因為追擊魔君的大軍,卻不慎落入了後秦赤旅的包圍圈。


  看著危在旦夕的朋友和死難戰士的鮮血,葉嫣兒不是不想去救援,可是後秦國背後躁動的三千鐵甲騎兵讓她不敢將所有武士的生命賭上。


  開弓的手臂越來越酸痛,可是葉嫣兒不敢射。


  後秦國陣前的三十騎已經開始了最後的試探,一旦他們蓄足了勇氣就會開始衝鋒,葉嫣兒的箭能射死一個人,可是也可能引發後秦國大軍潮水般的怒馬。


  “喝啊!”百裏子鳶古樸的戰刀還在震懾敵人,隨著她的暴吼,接近的幾騎又擦著他們閃過。


  鹿塵的長槍一動不動的橫在胸前,後秦國騎兵一樣畏懼麵色青冷的鹿塵,誰也不會忘記,剛才出陣的三百騎中就有七人被他詭異的槍術刺下快馬。


  煙塵漸漸迷亂了視線,敵人並不是單純的不敢進攻,他們在等待一次必殺的機會。烏黑的長槍不時蕩開煙塵,在他們麵前不遠的地方掃過,敵人衝鋒的信號已經越來越明顯。


  “怎麽辦?”鹿塵問自己背後的百裏子鳶。


  “我也許能封住兩三個人,可是如果他們用槍列一起突刺,沒有人能閃得過,”百裏子鳶的聲音依舊平靜,這讓鹿塵也稍微安心。


  “葉嫣兒怎麽不過來?”


  “後秦國的騎兵就在等我們的大軍過來,你認為他們隻是等待殺我們的時機麽?”


  鹿塵奮力蕩開幾乎蹭到他喉嚨的黑槍,“他們就要結隊過來了!”


  “還需要再統一一次馬步,”百裏子鳶的眼睛閃閃發亮,“然後他們會衝鋒,我們在槍列下沒有機會!”


  “好吧,”鹿塵深深吸了口氣,“我來搶一匹馬。”


  “我封住你的背後和側麵。”百裏子鳶站在鹿塵身後。


  “他們接近了,最後一次統一馬步,”百裏子鳶的烏鯊閃過蒼然的冷光,“一……二……”


  “三!”在後秦國騎兵進攻前最後一次欺近的刹那,由鹿塵喊出了進攻的命令。


  百裏子鳶氈靴中的鐵芒被一手全部擲出,隨著她奮身而起,最接近她的那個長槍騎士被掃下了戰馬。


  百裏子鳶的烏鯊在他啊閃身的時候落鞘,百裏子鳶放棄自己武器的代價是抓住了丈餘的鐵槍。在她沛莫能禦的力量下,鐵槍被舞成了一個鐵色的大圈。


  百裏子鳶的全部力量都凝聚在這一次揮舞中,胸口氣悶的感覺幾乎讓她虛脫過去。後秦國的鐵騎紛紛拉馬後退,一片驚慌的馬嘶聲,互為攻守的槍隊完全被百裏子鳶逼退。


  比鐵馬帶起的煙塵更濃,百裏子鳶揮搶卷起的風沙遮蔽了周圍的一切。


  在風沙中,一個淡青色的影子閃了出去。隨著短短的哀嚎,一匹駿馬人立而起,而後長嘶著衝向了葉嫣兒的陣營。


  風沙落下,後秦國的騎兵才發現一個本國的騎士已經被割斷了喉管落在地上。


  而逃離的鐵馬上,卻是拉著百裏子鳶的鹿塵。


  鹿塵詭異的槍術,百裏子鳶的力量和敏捷,兩者完美的製造了脫離圍困的機會。


  後秦國監軍的是文臣,見到這一幕急忙揮旗,下了追襲的命令。


  背後的三千鐵騎傾巢而出,馬潮壓迫著風聲掃蕩而來。


  同時飛蝗般的箭雨從百裏子鳶和鹿塵身邊擦過,剛剛逃離的兩人又陷入了新的危險。就在他們離開鐵騎包圍的瞬間,葉嫣兒也帶馬奔馳,箭仍在弦上,弓勁更滿。


  顧燼剛要指揮全軍出擊,卻聽見葉嫣兒的喝聲,“誰也不要動!”


  鐵弓牙箭,葉嫣兒的眼睛鎖住了在騎兵陣後閃爍的那個人影,馬車上的監軍正在眺望。


  葉嫣兒毫無畏懼的衝向了三千騎兵的大陣,對麵唯一一騎援軍也讓後秦國的騎士們驚疑,那完全象一個準備送命的瘋子。


  奔馳一百五十尺,當葉嫣兒離後秦國騎兵陣的前峰僅僅三十尺的時候,她終於獲得了合適的距離和機會。


  “死!”箭如天際的流星,閃過重重鐵甲騎兵貫穿了監軍的喉嚨,此時那個茫然未覺的監軍甚至沒有從煙塵中發現葉嫣兒纖弱的蹤影。


  鹿塵的戰馬和葉嫣兒擦肩而過的瞬間,烏鯊從百裏子鳶的刀鞘中落入了葉嫣兒的手中。


  葉嫣兒一手拋出鐵弓,把衝在最先的那個騎兵砸下了鐵馬,烏鯊的刀光一閃,整整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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