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吳邪從沒想過有人敢把閑事管在他的頭上。


  “拿開你的臭腳!混蛋,你他媽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踩的是誰啊?!”


  “喂你到底有沒有聽我在說話?!”


  “行,裝聾是吧?姓齊的我告訴你你他媽有種最好這輩子都別鬆開,不然等小爺起來了整得你連那身軍裝都得脫掉!”


  張起靈的眸色因為這句話忽然沉下來,抬起腳尖用力攆了一圈,像熄滅煙頭一般,那力道刁鑽狠辣得幾乎要將身下人的內髒也生生碾碎!

  吳邪立刻吃痛得大聲叫喚起來。


  這個男人討厭他,不,那樣露骨得完全不加掩飾的眼神,甚至說是恨也不為過,他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這個完全不認識的家夥,但他相信再多呆一秒,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說不定甚至會殺了他!從未有過的恐懼瘋狂地席卷而來,吳邪情急之下胡亂揮動手臂高喊道,“葉成!葉成救我!”


  葉成一愣,有多久沒有聽到過這句話了?然而身體幾乎是下意識地對這熟悉的話語作出反應,等他回過神時,自己已經將張起靈從吳邪身上拉了開去。


  吳邪捂著胸口罵罵咧咧坐起來,衝著葉成一陣劈頭蓋臉的亂罵,“王八蛋!白眼狼!老子待你不薄吧?你捫心自問一下整個軍區大院誰不知道你是我吳邪罩的人?你他媽倒好,聯合我老子背後陰我一道!現在還要把我丟在這個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地方和這個野蠻人生活?!”


  他氣得發抖的指尖直直指向張起靈,葉成沉默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沒有作聲。


  張起靈從下攫住吳邪的手腕將那根礙眼的手指硬生生折回去,另一隻手借著力道拎起他的領子,將整個人直接從地上提了起來。吳邪疼得齜牙咧嘴,腳步虛浮地踉蹌了兩步,一下子撞進張起靈的胸膛裏,男人冷若冰霜的臉近在咫尺,吳邪再是蠻橫,到底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隻得虛張聲勢地瞪眼問道,“你幹什麽?”


  張起靈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之前的情緒仿佛從來沒出現過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改主意了。”


  “什麽?”


  “你留下。”


  吳邪一愣,脫口而出,“我留你大爺…… ……唔!”


  小腹又被毫無防備地踹上一腳,這一次因為被拎住領子的緣故,劇烈的疼痛沒有得到一點緩衝,從被擊中的地方一路瘋狂地向全身蔓延開去。吳邪悶哼一聲,耳邊傳來張起靈平淡得沒有一絲起伏的語調,“規矩第一條,不許爆粗口。”


  “我呸!”吳邪不服管地狠狠啐道,“姓齊的我告訴你咱倆梁子結大了!等我回去告訴了我爸分分鍾滅掉你!”


  同樣的位置又挨上一腳,這一次用了加倍的力道,膝蓋堅硬的骨頭幾乎要將單薄的皮肉頂穿,吳邪一下子脫力摔了下去,被張起靈強硬地又扯了起來穩住身子,“規矩第二條,不許隨便提起你爸。”


  “齊!王!八!蛋!”


  “規矩第三條,無條件服從一切命令。”張起靈對吳邪的咬牙切齒置若罔聞,末了,用平靜的語氣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危險的警告,“如若違抗,後果自負。”


  吳邪瞪直了眼怒視他,被踢中的地方還在火辣辣地疼著,他的嘴唇動了動,到底沒敢再發出聲音。


  張起靈彎腰撿起之前混亂中掉落的書信,拍掉灰塵收進兜裏,朝葉成敬了個軍禮,“首長的意思我知道了,請回吧。”逐客的意味不言而喻。


  葉成最後朝吳邪看了一眼,正巧他也看向自己,滿眼的挽留和哀求,無助得就像是落進牢籠裏孤立無援的小野獸。夢寐以求的畫麵,明明應該痛快得仰天長笑,可是他的胸口卻像被什麽堵住了,悶悶的,連心也跟著動搖起來。


  滿眼都是那雙惶恐的黑色眸子。


  陳雪寒已經替他打開車門靜靜候著,葉成轉過身,終究還是毫不留戀地上了車。


  “葉成!”


  吳邪爆發出不可置信的悲鳴,“我不準你走!”


  可是聽不見了,發動機的聲音響起來,然後倒車,轉彎,揚長而去。


  吳邪一下子委頓在地,他被拋棄了,被吳家,被他的首長老爸,被他指名點姓挑出來的葉成“大表哥”,他甚至感受到了來自整個世界的惡意。


  張起靈冷冷瞧了他一眼,要參加訓練的人自然不能穿著襯衣牛仔褲,於是朝陳雪寒說道,“帶去宿舍,找套衣服給他。”然後抬頭看了眼遠處已經停了許久的軍用卡車,對其他的人吩咐道,“把菜鳥們都放下來。”


  “等一下!”


  剛才還陷在情緒穀底的人這時又激烈地叫嚷起來,陳雪寒頭疼地看著這小子,還真是一秒都不讓人安生啊。張起靈用目光示意他講,吳邪沒好氣白他一眼,大聲抗議道,“我不要穿別人的衣服!”


  陳雪寒皺眉道,“穿戴作訓服參加訓練這是軍紀,容不得你挑三揀四。”


  “老子有潔癖!”吳邪才不理他,厭惡地掰起指頭數落道,“我他媽可受不了陌生男人的汗臭狐臭跟腳臭!”


  “你…… ……”


  “隨他自己。”張起靈攔下陳雪寒,他的重點不在這裏,“你剛剛犯了第一條。”


  “哪有?!”吳邪下意識否認,腦袋裏迅速回放自己剛剛說過的話,氣勢洶洶地抗議道,“「我他媽」不能算!這是語氣詞!”


  張起靈盯住他,麵無表情。


  吳邪的囂張氣焰一下子滅得無影無蹤。明明沒說話,卻有一種「再羅嗦一句就滅掉你」的冰冷氣場,吳邪自知打不過他,隻得忍氣吞聲地小聲嘟囔道,“都這麽說了二十年了,怎麽可能說改就改的過來嘛!”


  “結束之後,操場蛙跳五圈。”張起靈全然不予理會,“我說過,後果自負。”


  “我抗議!”


  “抗議無效。”


  張起靈不再理他,遠處關了兩個鍾頭的菜鳥們正在下車,雖然憋了一肚子的疑慮,卻沒有一個人作聲發問。這些從各個部隊裏抽出來的尖子兵,軍紀嚴厲,井然有序,迅速而標準地執行著教官的每一個命令,從下車到操場集結列隊站好,總共才花了五分鍾不到。


  179名英氣蓬勃的軍人站在初升的旭日中,昂首挺胸,為踏上這片神聖的土地而由衷地自豪。


  吳邪撇撇嘴,“無聊。”


  張起靈和陳雪寒已經朝站好的隊伍走去。“你,入隊。”


  “切!”


  抱怨歸抱怨,不過他還真沒膽子不按這個男人的命令去做。吳邪擺著一臉便秘的臭臉,不情不願地拖著步子跟在兩人身後,他一身白色的襯衣本就顯眼,這一下好奇的目光全都轉到了他的身上。陳雪寒清了口嗓子發令到,“全體都有,立正。”


  齊刷刷的靠腳聲,所有人的目光同時轉回正前方。


  張起靈朝他揚了揚下巴,“入列。”


  “切。”


  吳邪走到排首,心不甘情不願地站好了。這時覺得身後怪怪的,像是又被無數的視線注目著一樣,他抬起頭,發現陳雪寒也正用古怪的眼神看著他,“遲到者應在排尾站好,你這是幹什麽?”


  原來他一枝獨秀,單獨站了一列出來。


  “你自己不早說,關我屁——”吳邪正要習慣性爆粗口,忽然瞧見張起靈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心裏咯噔一驚,竟然下意識地將剩下一個字硬生生給憋了回去。耳邊響起男人冰冷的命令,“你,去最後一排排尾站好。”


  “憑什麽?!”


  吳邪這一回不依了。他自打出生起就高人一等,天之驕子,目下無塵,如今屈尊和一夥大頭兵站一起已經夠憋屈了,現在居然還要把他發配到隊伍末端去?小三爺活了二十一年受過的委屈都沒今天一天加起來多,火氣「騰」一下躥了上來,“我抗議!你這是對我人格的侮辱和蔑視!”


  公然挑釁教官權威,吳邪再一次輕而易舉地成為人群的焦點。


  簡直就是迫不及待地樹立典型反麵教材。


  張起靈靜靜看著他,“你好像又忘記我說過的規矩了。”第三條,無條件服從一切命令。


  “我反對!你這簡直就是□□裸的□□!強權!□□!壓迫!我要去軍事法庭控告你…… ……”


  “加罰五圈。”張起靈麵無表情打斷他的慷慨陳詞,“不用等到結束了,現在就去。”


  兩個教官模樣的士兵一前一後朝吳邪走來。


  這個特訓基地建立已久,人員體係配備完整,除了主要負責軍事訓練的教官團隊外,還有一部分常駐的助教。這些人選的都是人高馬大的漢子,做得就是整頓紀律執行懲罰的事兒,吳邪看著兩個大塊頭越逼越近,頭皮一陣發麻,情急之下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賴來,“我,我不會!”


  陳雪寒被氣得發笑,忍不住插嘴道,“那吃飯你會嗎?”


  吳邪立刻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道,“你不會啊?!”


  “夠了。”張起靈打斷兩人無意義的拌嘴,衝兩名教官偏頭示意,下達最後的通牒,“帶上跑道。”


  結果還是沒有逃掉被架走的丟人結局。


  “混蛋!我是不會屈服的!我是絕對不會向惡勢力低頭的!”吳邪一邊亂蹬一邊振臂高呼,“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


  這一出慷慨就義的場麵,讓一幹繃緊弦的菜鳥們全都忍不住低頭偷偷笑了起來,吳小三爺得了聲援,倔脾氣又犯了上來,瞪著腳下的跑道義正嚴辭地拒絕道,“打死我也不跳!”


  兩名助教也不理他,門神一樣負手跨立封住他的去路。


  三個人就這麽站在跑道上莫名其妙地對峙起來。


  太陽漸漸升了起來,就連山裏也逃不掉盛夏炎熱氣流的侵襲。


  吳邪的襯衣扣子已經從領口解開到了胸膛,袖子挽到最高,連褲腳也卷了起來,露出纖細漂亮的腳踝。而兩名助教依舊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筆直如鬆,連一步都不曾挪動。


  他們身材高大,這麽直挺挺地站著,反而將陽光遮掉了一大部分,吳邪也不客氣,理直氣壯地坐在兩人擋出的陰影中避暑,一麵拿手扇著風,一麵抱怨道,“喂,我要喝水!”


  這時菜鳥大軍早不知道被拉到哪兒折磨去了,操場上孤零零的就剩他們三人,張起靈不在,他自然也不忌憚眼前兩個小嘍囉,語氣重新變得倨傲起來,“喂,你們兩個聽不到嗎?混蛋,看來是不知道我是誰咯?”


  其中一個叫做大奎的男人終於開口道,“上級有命令,如果話語中提到你的父親,我們有權增加懲罰數量。”


  “靠!你他媽嚇誰呢?!”


  “哦,還有爆粗口也包括在內。”大奎將塞在耳裏的無線通訊器取下來,遞到吳邪麵前,“喏,張…… ……齊教官找你。”猛地糾正過來,神情自若地看向吳邪。


  完了!


  吳邪第一反應就是「又他媽被姓齊的逮住了」,這悲催的事實讓他根本無暇顧及到那細小的口誤,手忙腳亂爬起來連連擺手,隻恨不得離得越遠越好地一把推開麵前的小型儀器道,“我不接我不接!你就跟他說我不在!”


  如果副司令員知道他那不可一世的混賬兒子有一天會對一個人怕成這樣,真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苦笑是好。


  “你快把那破玩意兒戴上!戴上!我跳就是啦!”和再加五圈比起來,吳邪當然更情願保持現在的數量,“不就是十圈嘛!多大點事兒啊真是!”


  他猛地蹲下身去——


  「哧啦」!

  布料撕裂開的清脆聲響。


  有涼氣嗖嗖地躥進小褲褲裏。


  吳邪身形一滯,表情古怪地抬頭看了一眼,忽然一屁股再次坐在地上。兩人不知道這一次他葫蘆裏又賣的什麽藥,剛要開口,聽見耳邊傳來幽幽的語氣,“喂,你們快去給我聯係一下…… ……這裏最好說話的教官。”


  “你又要做什麽?”另外一個人皺起眉頭,“齊教官說了,在懲罰結束之前都不準…… ……”


  “閉嘴!叫你聯係就快去聯係啊!”吳邪猛地抓狂起來。


  媽的,做什麽做什麽?!老子總不能實話告訴你褲子拉開口子了吧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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