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伊斯坦布爾地跨歐亞兩大洲,曆史上幾大帝國的首都,擁有過許多不同的名字。城市主要由三部分組成,位於歐洲的舊城區和新城區,以及被博斯普魯斯海峽隔開的亞洲區域。
旅行團替他們預定的酒店在歐洲老城區裏,巴士從機場上了高速公路,大概五十分鍾左右,窗外起伏的丘陵漸漸被熱鬧的城市街景代替。吳邪知道已經進入市區了,就連車裏交談的氣氛都變得更加熱烈了,坐在他後麵的是一對貨真價實的情侶,一邊調笑打鬧著,一邊討論玩完城區後是先去情人穀還是棉花堡。
“齊羽,齊羽,快看那裏,是藍色清真寺哦!”
坐在旁邊的秦海婷忽然興奮地驚呼起來,整個人貼在玻璃上,一個勁地招呼他過來看。土耳其的天藍得讓人心碎,不遠處六座高高矗立的尖塔恢弘壯麗,直入雲霄。
“藍色清真寺是全世界唯一擁有六個塔尖的清真寺,”她發出不自禁的感歎,“裏麵砌的全是藍色調的彩釉瓷磚,陽光從彩色玻璃照進去,然後反射在藍色的瓷磚上……哇,那種震撼的美麗真的是隻有身曆其境才能體會到。”
吳邪瞧她說得陶醉,忍不住笑道,“不是來過嗎?還這麽興奮。”
“不一樣,上次是跟的歐洲六國遊那種團,看什麽都是走馬觀花,每天就是不停的趕行程趕行程。”她用手指在玻璃窗上畫著圈,“像伊斯坦布爾這麽美的地方至少得住上三個月,走過每一條街、每一條小巷,去感受這個城市的脈搏與呼吸。”
或許是她的描述真的打動了吳邪,後者想了想,發出邀請道,“待會兒想出來走走麽?”
“嗯?”秦海婷一愣,隨即綻開燦爛的笑容,“好啊。”
他倆坐在一起有說有笑,怎麽看都是羨煞旁人的一對,當然這完全得歸功於團裏熱情得過分的阿姨們,一上車便占了位置,有意要讓兩人湊在一塊兒;而王牌助攻瞎子被一群老頭纏住了身,最後便成了現在這幅局麵,吳邪同秦海婷坐在一起,張起靈和陳雪寒一起,瞎子則淹沒在老年人的包圍裏。
要住的地方距離博斯普魯斯海峽很近,酒店的裝修風格極具歐式風情,奢華浪漫而又富麗堂皇,推開窗便能看到大片大片蔚藍的海洋。
還好阿拉伯語在土耳其也通用,不一會兒喻戰生和劉嘉明便從前台回來,每人手裏都拿了一疊房卡。
而瞎子也終於找到抽身的機會,叫苦連天地回到隊友的身邊,“我去,這幫大爺戰鬥力太強了…… ……教授,都是雙人間?”
“對的,”喻戰生順手拿走最上麵的那張,“我就和小劉住一間吧,剩下的怎麽分你們自己定。”
四張房卡,八個人。
瞎子瞟了自家隊長一眼,但見後者明明想極了和某人住,還要麵無表情作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忍不住憋笑憋得肚子都快抽筋了。
“等一下,這樣不就意味著把海婷分出去了麽?”他不怕死地提議道,“還是咱們男的出一個和外人住,副會你和海婷一起,反正團裏都默認你們是小情侶了嘛~”
他們現在打著的是攝影協會的旗號,自然隊長成了會長,副隊成了副會。誰知兩個當事人還沒開口,張起靈已經否決得斬釘截鐵,“不可以。”
瞎子忍著笑,一本正經問道,“哦?那會長覺得該怎麽住?”
他知道以自家隊長的性子,雖然不至於霸道地一把人攬進懷來露出邪魅一笑,「你和我睡」,但怎麽說也可以假公濟私地來一句正副會長應該互相照應吧?現在已經把話遞到了他的嘴邊,至少有98%的機率能把這件事拿下,誰知道他們英明神武的張大隊長卻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沉!默!了!
說我要和你住一間啊!快說我要和你住一間啊!
瞎子不動聲色的微笑下翻滾著洶湧的咆哮。
結果先開口的反而是秦海婷,“我沒關係的,團裏的阿姨都很好,也不存在外人不外人的。”
嘖嘖,一邊是善解人意的美女,一邊是不吭聲的悶瓶子,要不是知道吳邪是真正愛極了自家隊長,瞎子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他還真得考慮一下要不要把這個潛在的危險因子“處理”一下。
“又不是什麽大事,怎麽就這麽糾結了?”最後還是吳邪結束了這場僵持,“平時怎麽睡就怎麽睡吧。”
基地宿舍的床都是上下鋪,這句話一出,瞎子立刻一臉吞了蒼蠅的表情——完了完了,現在自己變成真正的威脅因子了。
果然,張起靈往這邊淡淡看了一眼,瞎子立刻縮了縮脖子,聽到男人簡短地開口道,“好。”
這個話題終於結束,吳邪看了眼遞到自己手裏的房卡,508。
酒店絕對的豪華大氣,寬敞的客房糅合了歐洲和奧斯曼帝國元素的典雅風格裝飾,地上鋪著硬木地板,落地窗前是繁複厚重的帷幔,站在露天的陽台上,博斯普魯斯的海風撲麵而來,碧海藍天,盡成一色。
“啊,大海~”瞎子忘我地張開雙臂,擁抱拂麵親吻著臉頰的海風,“啊,美麗的大海!”
11月的伊斯坦布爾溫度還算怡人,早晚稍微涼些,中午還能看到暖暖的陽光。吳邪似乎也被眼前的美景感染了,學著瞎子的樣子張開手臂,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啊,大海。”
遠處是羅馬帝國與奧斯曼帝國遺留下來的巍峨王宮,典雅的歐式居住區與小漁村為鄰,大理石宮殿毗連著石頭堡壘傍水聳立,海麵上飛翔著海鷗,有力的撲騰昭示著來自自由的力量。
恢宏而瑰麗的畫卷,而人在畫中央。
“餓了沒?”瞎子轉過臉來。
吳邪睜開眼睛,感受著空氣裏細小的水珠沁入毛孔,有一句話說得真美,博斯普魯斯海峽吹來的風都是甜的。“還好。”
“正常來說這個時候該是吃晚飯的點~”瞎子摸摸肚子,一邊往房間裏走,“大概收拾一下就走吧,別讓大家等久了。”
直到露台上的人也回到房中,隔壁套房裏的男人才終於從落地窗前挪開目光——507——雖然沒能住在一起,張大隊長還是動用私權從朗風那裏換了離得最近的這間。
陳雪寒看在眼裏,趁著收拾行李的空檔有一句每一句扯著閑話,“這兒真美。”
“嗯。”
“空氣真好。”
“嗯。”
“看來頭兒這次是下血本了,”他指的是酒店,“這可能是咱們住的最好的一次了吧。”
“嗯。”
陳雪寒連著說了許多,男人都隻是心不在焉地應付著,他不禁歎了一口氣,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出來混,遲早都是要還的。
自家隊長現在這副癡漢樣兒,看著還是怪可憐的。
“所以呢,你還要拖到什麽時候?”
張起靈終於有了反應,語調稍稍揚高了些,“嗯?”
“喜歡為什麽不告訴他?”陳雪寒邊說著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皇帝不急太監急,指的大概就是這種了吧。“如果當初不戳破是因為不想讓他參加這個任務,那麽現在都已經這種局麵了,這樣僵持著還有意思嗎?”
陳雪寒是一個絕對理性的人,就像他知道於張起靈而言自己永遠隻能是戰友一樣,他會羨慕吳邪,卻絕不會成為第二個齊羽。喜歡這兩個字真的很玄乎,它與優秀無關,與時間無關,七年的長情陪伴,有時候也抵不過另一個人驚鴻一瞥回眸間。
所以他放棄了,放棄了這段注定沒有結果的感情。
聽人說友情比愛情更長久,你瞧,放棄又何嚐不是一種擁有。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那個人是吳家最寶貝的獨苗苗,如果你們真的在了一起,未來的路一定會走得很艱難。”
沉默。
“可是你知道的,像我們這種人,在荒野裏,在叢林裏,說不一定哪一天就沒了。”
沉默。
“如果我是你,至少在這段時間裏,我會傾盡所有和他在一起。”
沉默。
“因為這樣,就算有一天死了,我也可以不留遺憾地告訴自己——”
“我們曾經相愛過了。”
張起靈的身子因為這句話猛地一顫,這一瞬間笑著的吳邪、爆粗口的吳邪、咬著筆杆寫“遺書”的吳邪、在懸崖邊被風揚起衣袂的吳邪,那些鮮豔而明亮的畫麵連成線,串成麵,它們放大,它們旋轉,它們占據了他的全部視野,然後一點一點剝落成灰白,定格在最後那個顫抖著別離的吻上。
——「齊王八蛋,我以前真的很喜歡你。」
張起靈慢慢垂下眼簾,
“…… ……讓我再想一想。”
一般來說大老爺們兒的行李都不多,幾件換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外就是全部,收拾也不用花太長的時間。張起靈和陳雪寒下到大廳的時候人差不多到齊了,喻戰生和劉嘉明各坐了一個單人沙發,正熱烈地討論著關於土耳其的宗教信仰;而青狼獒的隊員們則在另一頭圍作一團,吵吵鬧鬧爭論著待會兒去哪家餐廳。
看見兩人來了,瞎子立刻興奮地舉起手裏的小冊子揮動,“來來來選一個,烤肉還是海鮮?”
“怎麽,出現分歧了?”陳雪寒邊說著坐下,接過旅遊攻略看起來。離得酒店不遠就有一家老字號的土耳其烤肉店,冊子上說汁濃肉嫩,入口即化,推薦指數五顆星;還有一個是博斯普魯斯海峽旁的海鱸魚,用鹽包裹,澆上當地燒酒放在爐子上焗烤,待酒燃盡敲開鹽殼,肉質鮮美,魚香四溢,推薦指數也是五顆星。
目前代表兩種意見的分別是「誓死捍衛海鮮」的華和尚和「一定要把第一次獻給烤肉」的吳邪,票數3:3平。華和尚一副等不及的模樣,“陳哥快挑一個,你這一票相當關鍵啊。”
“陳哥你甭管誰要吃啥,遵從你內心的呼喚就好,”朗風搓了搓手,他自然是和尚一邊的,此時露出奸詐的笑容,一臉誌在必得地看著吳邪、瞎子和老癢三人,“你們忘了吧,陳哥可是海鮮發燒友。”
果然,陳雪寒的選擇是海鱸魚。
“耶——烤鱸魚!烤鱸魚!烤鱸魚!”
看著海鮮陣營儼然已經獲勝地抱在一起轉圈蹦躂,吳邪好心地提醒道,“4:3而已,會長還沒選吧。”
“哈哈哈,吃飯這種問題根本沒必要問會長,因為會長永遠隻會說三個字,”
朗風清了清嗓子,斂去表情板出一張麵癱臉,惟妙惟肖地學起張起靈的腔調,“我隨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所有人都被朗風逼真的模仿逗得捧腹大笑的時候,張大隊長破天荒地開口了,
“烤肉。”
笑聲戛然而止,張起靈神色不變,重複一遍道,“我選烤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風水輪流轉,瞎子故作惋惜地搖著食指,“4:4了喲。”
紮西露出苦惱的神情,“那該怎麽辦?喻教授和劉老師說都可以。”
“而且最後一票還在秦海婷手上,”朗風垮下臉,之前的得瑟一掃而光,“我們沒希望了,那丫頭絕對向著副會啊。”
隻有華和尚還不死心,“別喪氣,萬一人家女孩要保持身材呢?肉那麽油膩,海鮮吃了不會發胖。”
繞來繞去,決定權竟然落到遲遲沒有現身的秦海婷身上。張起靈看著一幹人眼巴巴地死盯著電梯出口,忽然想起以前還在選訓基地的時候,吳邪曾經跟胖子說食堂的叉燒包簡直是他人生至愛,這麽個無肉不歡的家夥,現在一定想吃烤肉想極了吧。
“不用等了,”張起靈淡淡開口道,“5:4,吃烤肉。”
瞎子露出好整以暇的表情,嘖嘖嘖,隊長這偏袒未免也太明顯了吧?
果然,這個決定立刻換來海鮮陣營爆發的抗議,“等等!怎麽就5:4了?最後一票還沒投吧!”
張大隊長木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說出的話卻將無賴發揮到了極致,“我是會長,我算兩票。”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究在極度的痛苦與不甘中含著熱淚屈服了。
沒辦法,頭兒最大。
就在去哪兒吃的問題終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後,團隊裏唯一的女生也終於姍姍來遲。收拾完行李後她第一時間洗了個澡,然後補了妝,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這才清清爽爽地出現在大家麵前。
細吊帶的波西米亞長裙,上身配了一件純色的坎肩,秦海婷的裝扮無疑讓這一群清一色的大老爺們兒眼前一亮,就連喻戰生和劉嘉明也停止了交談,笑眯眯地看著她,“秦丫頭可來了啊。”
“對不起對不起,”見大夥早到齊了,秦海婷露出自責的神情連連道歉道,“我沒想到大家都這麽快。”
美女都這麽說了,眾人當然立刻表示沒有關係。在一片熱鬧的交談中,陳雪寒起身將地圖疊好。
“那麽,我們現在去餐廳吧。”
午後的陽光懶懶的,古老的城市,時光在斑駁的石牆瓦礫上停駐,留下一道一道被歲月淬洗和沉澱的痕跡。吳邪跟秦海婷講著剛才鬥智鬥勇的過程,女孩便捂著嘴笑,說看不出來你們這群大男人也有這麽幼稚的時候。
“其實有一個很簡單的方法啊,”她彎下眼角,“分成兩路不就行了。”
說完之後她又馬上否定了自己,這是他們團隊的第一頓飯,自然得大家一起才有意義。都怪風景太美,都快忘記此行的真正目的了。
不過沒關係,至少現在的日子還是寧靜而愜意的。
“齊羽,”秦海婷轉過臉,黑得發亮的眸子,滿滿都是笑意,“吃完飯之後我們去藍色清真寺吧。”
風吹起發梢,陽光中清秀的男生點點頭,“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