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吳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下的車,腦袋暈乎乎的,大概是說了一句「匈奴未滅,何以為家」,秦海婷眼中的期待動搖了一秒,還是沒有放棄,“我指的是這次任務結束以後。”
“可是我是軍人,”吳邪的反應完全不似平常那般伶牙俐齒談笑自若,“軍人就是應該把全部奉獻給國家的人。”
“我願意等,”秦海婷的聲音不輕易地抖了抖,一個女孩被心儀的男生拒絕到這副地步,該是抱著怎樣巨大的勇氣繼續下去啊。“我願意等到你退役。”
吳邪忽然想起了他們剛到土耳其時秦海婷同他講的她與前任的故事,一個臭不要臉,一個假裝矜持,這個女孩的喜歡從來都是這般執拗與熱烈,她小小的身軀裏蟄居著一個強大的靈魂,它讓她丟棄膽怯,忘卻顧慮,勇往直前愛得轟轟烈烈。
這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吳邪猶豫了。
“很抱歉,海婷,真的很抱歉,我可能辜負了你的喜歡。”他多想直接告訴秦海婷自己早已心有所屬,但是這個善良的大男孩知道那將意味著多殘酷,他是這般的感同身受,猶如當初那個糾纏著張起靈與齊羽的編號三八。“如果你還願意聽,我以後會告訴你原因的。”
“…… ……「可能辜負了你的喜歡」,隻是可能不是嗎?”秦海婷嘴角的微笑已然漂亮得不可方物,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說的是任務完成之後再告白,現在的拒絕可不能算。況且你說了隻是「可能辜負」,說不定到時候還有機會不是麽?”
“我…… ……”
“所以,今天你一定要平安無事的和我一起回去。”秦海婷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吳邪無奈的笑笑,他還是第一次被這個女孩吃得死死的。
“好。”
下車的地方距離目的地還有一個街道的距離,「海岸」咖啡屋坐落在小鎮的鬧市區,四處可見來往的行人和吆喝的小販。吳邪在衣服外麵套了一件當地的白色袍子,從頭到腳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再次確認四周沒有異常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推開咖啡屋的旋轉門。
這時正值午餐時間點,「海岸」咖啡屋除了飲品還賣一些簡餐,因此寬敞的堂子裏食客並不少。吳邪挑了一個視野極佳的位子坐下,這裏可以清楚的看到每個角落,他的心跳有些加速,吳邪本能地覺得,自己正在做一件相當了不起的事情。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背景音樂已經自動腦補007的James Bond Theme。
然而吳邪並沒想到,這一坐便是一下午。
沒有解語臣,甚至連一個鬼鬼祟祟的嫌疑人都沒有,咖啡屋裏的每一個食客都如此怡然自得,他們享受著這寧靜而美好的下午茶,反襯得四處打量的吳邪形跡可疑。
吳邪的心情漸漸變得焦灼,他不想承認自己的判斷存在什麽紕漏。
直到一輛警車從窗外呼嘯而過。
緊接著是第二輛,第三輛,兩台龐然大物一般的消防車緊隨其後。
吳邪直覺出什麽事了,咖啡屋裏的人群也跟著騷動起來,道路兩旁的行人都停下來腳步,探著腦袋朝向警車開去的方向張望。
遠方的天際已被熊熊烈火燒成血色,而那方向,正是解語臣的法蒂瑪紮赫拉莊園!
“海婷!海婷!”
吳邪跑出「海岸」咖啡屋後一路狂奔,不好的預感愈演愈烈,他的心跳快得將要窒息,腦海裏隻剩下一個念頭:跑!找到秦海婷,速速趕回莊園!
“海婷!秦海婷?!”
不對,秦海婷說過車子就是停在附近的。吳邪焦灼地四下張望,可是沒有,入目之處全是陌生的臉龐,他們紛紛駐步,好奇地打量著這個舉止怪異的年輕異族人。
兩個字眼倏的閃過,吳邪隻覺得眼前一花,冷汗從後背頃刻涼透到心底。
「陷阱」
他們上當了!
“不……耶路撒冷的殺手一定是解語臣的人……對……不然沒理由放過我,”吳邪哆嗦著喃喃念叨著,間不容發之際,整個人卻愈發冷靜下來。“所以出錯的地方是炸彈……報紙上的地址是個陷阱……解語臣沒有來,說明他根本不知道有這件事……對,是有人在試探我們和他的關係!”
這個人不僅認識解語臣,而且對整個小隊的行蹤了如指掌,那麽隻有一個可能,他根本就是莊園裏七人中的一員!
從三方計劃一開始,他她就避開了國安局的背景審查,以偽善的身份,一直潛伏在行動小隊之中!
豁然開朗的一刻,聽到消息的張起靈與瞎子也剛剛趕回莊園。
經曆爆炸後的建築仍舊籠罩在濃濃的硝煙當中,警車、消防車和救護車將偌大的莊園入口堵得嚴嚴實實,兩人從人群中擠進去,直直奔向主廳。
陳雪寒和劉嘉明都負了傷,除了他倆之外,其他人全都不見蹤影。
一個利比亞警察正向劉嘉明詢問著什麽,身後來往著奔跑的醫務人員和消防警察。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啪嗒」,莊園裏的燈亮了。
令人安心的暖黃光暈將重創後的斷壁殘垣層層包裹。
陳雪寒一眼便看到了張起靈,他轉身讓劉嘉明向那個警察簡單解釋了兩人的身份,而後立刻快步迎上來,眼裏滿滿都是愧疚,“隊長……副隊他人不見了。”
張起靈的反應卻是出乎意料的冷靜,大概他和吳邪都是一樣的人,或者說是他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了吳邪,愈是危急,愈是理智。“什麽時候。”
“應該是爆炸前就不見了,同時一起的還有秦海婷,房間裏沒有打鬥痕跡,推測是自發行動。”
張起靈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幾分,“現在聯係上沒有。”
“還沒有。”
“看到騷動他會回來的。”張起靈環視一周,這場爆炸來得太蹊蹺了,解語臣自己居住的地方,怎麽會讓人這麽輕易地突破安防襲擊進來。“雪寒,報告現場情況。”
“安置的炸彈均從房間裏爆開,時間是下午六點一刻左右,因此推測是由莊園內部人員動手,目前警方已經封鎖現場,所有人員裏共有五人不見。”
五個人?除了張起靈,瞎子,吳邪和秦海婷,剩下消失的那個人是誰?
陳雪寒深深吸了一口氣,“謝赫管家。”
不僅對莊園的一草一木都了然於心,現在又平白無故從爆炸現場消失不見,毋庸置疑,謝赫管家是今天爆炸案的最大嫌疑人。
“喻教授受了重傷,救護車剛剛抬走,”陳雪寒頓了頓,語氣有些沉重,“他……恐怕是不行了。”
三人默然,即便早已習慣了戰爭的殘酷,卻依舊為一條生命的逝去扼腕歎息。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終點到底在哪裏?!
沒有人能看到未來,沒有人能看到結局,眼前隻有巨大的陰謀漩渦,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放肆攪動。
門口又是一陣小小的騷亂,卻是吳邪回來了。
他的白袍子髒了,為了偽裝戴上的眼鏡也摘下來了,原本默契配合溜出去的一對搭檔,現在卻隻剩一個人回來了。
張起靈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他沉默地走上前,將一語不發的吳邪輕輕攬入懷中。
令人安心的氣息撲麵而來。
吳邪多想就這麽一直靠在男人的懷裏,張起靈是那樣強大,強大到足夠為他遮蔽一切風雨,這樣就再也不用睜開眼,麵對被自己搞砸的一切。
“海婷…… ……她不見了。”
“我知道。”
吳邪死死咬著下唇,強烈的自責幾乎將他淹沒,“如果不是我自作聰明發現了線索,我們也不會這麽蠢的踩進敵人陷阱。”
“世界上隻有補救,沒有後悔藥。”張起靈的手在看不見的地方握住吳邪,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聲道,“吳邪,我們中間有內鬼。”
張起靈很肯定,他們在小鎮裏轉悠的兩天,沒有等到解語臣,卻最終讓一直混亂的思路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如果為了撇清關係,解語臣大可不必接近他們;既然出現了,卻又打著從未相識的幌子,那就隻有一個解釋,他在演戲給一個人看,這個人一定離他們很近,近得可以光明正大地審視解語臣的一舉一動;而後避而不見,再無動作,解語臣像逗貓一樣挑逗著敵人,隻有對方先行按捺不住,他才能夠後發製人見招拆招。
今天的爆炸,極有可能就是那個內鬼發出的試探!
“如果今晚解語臣現身,那個人的目的就達到了。”張起靈繼續耳語道,“除了青狼獒,誰都不要相信。”
可是除了青狼獒,剩下的就隻有三個人了啊。
不,喻戰生重傷,秦海婷被擄,唯一的嫌疑人隻能是劉嘉明!
壁爐的火焰熊熊燃燒著,筆錄之後所有人被集中在客廳尚且完好的一角。空氣靜謐得壓抑,沒有一個人說話,似乎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吳邪死死盯著劉嘉明,後者正蜷縮著身體抱住膝蓋微微發抖,接連遭受白天突如其來的爆炸和喻戰生生死未卜的打擊,如果他真的是巴哈姆特的內奸,現在的反應實在真實得讓人挑不出一點瑕疵。
“他不是唯一的嫌疑人,”張起靈的告誡還回蕩在耳邊,“如果我是內奸,我一定會有所作為讓自己排除在懷疑範圍之外。”
吳邪有些迷茫,“你是說……喻教授和海婷也可能是?”
張起靈安撫地輕輕摟住吳邪,隊伍裏混進了敵人的耳目,作為隊長他必須持有200%的警惕和戒心,任何一個疏漏,帶來的都可能是整個青狼獒小隊的覆滅和三方計劃的慘白!
不能輕易下結論,張起靈肩上扛著的,可是一行十一人的性命啊!
“現在想想,”最先打破沉默的居然是瞎子,他在昏暗中點了一根煙,煙嘴的紅光在壁爐熊熊的火光前渺小得一如任由宰割的他們,“自從我們進入耶路撒冷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被敵人牽著鼻子走啊。”
張起靈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麽了,淡淡出聲道,“夠了,瞎子。”
破天荒的,瞎子這次並沒服從張起靈的命令。“你們發現了嗎?我們的一舉一動,每一個計劃,每一條行動路線,隻要對方願意,總可以精準地對我們發動攻擊。”
張起靈再一次用眼神製止他,現在局勢尚未明朗,提前公布這個重要的發現隻會打草驚蛇。
“隊長,如果再被動地防衛下去,我們隻會繼續像現在這樣被敵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瞎子曾經說過,青狼獒的隊長是他的神,張起靈淡漠麵具之下的雷厲風行和驚人的行動力是他永遠的欽慕和信仰。可是這個男人變了,和吳邪在一起之後的他變得越來越有人情味了,他的每一步行動都憑空生出太多顧慮和擔憂,這個曾經哪怕隻有百分之十成功率也會冒險的男人,現在卻將「安全」兩字的地位提得太高。
不冒風險怎麽可能成功?青狼獒從來就不是靠挨打贏得勝利女神的眷顧,他們是戰士,身體裏流淌著野獸的血性,隻有主動出擊,像叢林裏最凶猛的獵豹,一躍而上,精準擊殺!
瞎子猛地起身一步上前將角落裏的劉嘉明拎起來,縱然光線昏暗,他被掩蓋在墨鏡後的眼睛依然尖銳得咄咄逼人。
“你,是不是巴哈姆特的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