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所謂傷心夢難成
何尉語出驚人,惹得百官紛紛議論,也有跳出來說何尉不知好歹,也有跳出來說他淡泊名利,一心為民,更有者,說他無視皇威,其罪當誅。
但是何尉不聽,他抬頭看著北昭帝。
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眼神似乎在交流,一顰一蹙,意味深長。
“你要什麽。”北昭帝言語忽地嚴肅起來。
感受到言語激烈,他不敢提盈盈,生怕一個觸怒,便讓盈盈禍從天降,他壓住心頭的煩躁和害怕,直麵道。
“臣想在宮裏呆上幾日,北昭京城,聖地皇宮,臣慕名……”
話語未盡,北昭帝一語打斷。
“好了,”他說著,眼神黯淡,“準了。”
何尉編謊話的時候,手卻輕微地顫抖。
盡落眼底。
“五日。”北昭帝輕輕說道。
“有事上奏,無事退朝。”他繼續說道,眼神卻不再看向何尉。
何尉不善交流,不善辯論,也不善人際,他低下了頭,退到了一邊。
時間很長,三四個時辰他都站著,看著北昭帝處理事務,口幹舌燥,時而發怒,時而冷嘲,時而歎息,時而扶額,百官輪流上奏,他卻心猿意馬。
真難。他想著,偷偷看了一眼遠方的天空。
時間很長,三四個時辰他都坐著,看著百官輪流上奏,奏折亂七八糟堆在一邊,他偷瞄了一眼何尉,兩耳不聞,與他無關,輕鬆自在,他卻焦頭爛額。
真好。他想著,默默想著心裏的白月光,那個昔時少女。
終於等到退朝,何尉如釋重負跟著潮流退出了,有人與他搭話,他卻隻是笑笑,讓人覺得難以接近。
“何大人,皇上讓我帶您去北清宮偏殿,住上五日。”李公公攔住何尉,輕輕說道。
“有勞了。”何尉低下頭,笑道。
一隻風鈴在梁上輕晃,發出清脆的聲響。
琵琶清雅,人也清雅。
一曲琉璃琵琶行,惹得數人駐足聆聽,卻不敢踏入這閣半步。
輕撚慢攏抹複挑,她眼前似乎浮現的少年劍舞。
在這如夢似幻的夜晚。
不如綺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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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
何尉起了個大早,是個好春,萬物蘇醒,蟄蟲驚而破土出穴。他向女婢打聽了,偏殿分兩側,共有足足八十間,男左女右,唯有一間“清”閣在正中央,隻有陛下
能進。
何尉點點頭,正要轉身,那婢女卻問道。
“大人可是找人?這裏住的大多都是女子,若是尋其他門客,則在另一側,您在這,怕是不妥。”
何尉稍一愣,道:“謝謝。”
那婢女倒是奇怪,隻是眨眨眼,便端著手中的糕點朝著清閣走去,何尉就站在門口側邊看著,遠遠望著。
“娘娘,您怎麽出來了?”那婢女急忙放下手中的糕點,扶著她緩緩向外走去,看起來嬌弱的她,卻是弱不禁風。
待到那淺紫色的敞口紗衣出現在何尉的麵前,他心頭猛地一緊。
“今日可是來了什麽人?”她輕聲問道,聲音一如少女輕靈,慵懶,軟綿綿的。
何尉急忙躲到了一邊,用柱子擋住了自己。
下意識的舉動,讓何尉恨鐵不成鋼。
“是誰呀?”她請輕笑道,這裏好久沒來人了,除了陛下,她很少見到別人,宮裏那些閑言碎語,她也是從婢女嘴裏聽的幾句,在這裏,悶得很。
隻有新來的妃子與她嘮嘮嗑,後麵不知為何,也不敢靠近她。
“是一位何大人,名字我倒是不記得了,是從萬軍縣來了。”婢女回答道,“喏,在那。”
她回頭,卻沒看見原來在這裏的何尉。
空無一人,婢女倒是疑惑起來:“啊,剛剛還在這的。”
許盈盈忽地身形一顫,輕聲問道:“是,何尉麽?”
婢女急忙點頭:“對對對,娘娘怎麽知道的。”
她情緒湧上心頭,猛吸一口氣,就往外邊跑,左顧右盼,卻不見人影。
“何尉!”她用她那嬌弱的嗓子喊道,卻不見人影。
“娘娘,您小心啊。”
她終於忍不住,放聲哭了起來。
她坐在地上,雙手環住腳,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五年來,她從來沒這樣哭過,不論在人前還是人後,她都盡力掩飾自己的情緒。
這一哭,倒是讓何尉慌了神。
他正要出去,忽然一聲讓他心頭大驚。
“陛下駕到!”
他往回縮了縮身子,又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怎麽了?”他的聲音溫潤,充滿深情。
“娘娘她聽到何……”話還沒說完,便被許盈盈捂住了嘴。
“你下去吧。”許盈盈第一次命令她。
“是。”婢女皺著眉,行了禮,便拿起糕點離
開。
北昭帝輕輕扶起她,小聲道:“因為何尉?”
她大驚,急忙搖搖頭,頭上的釵飾發出清脆的聲響。
北昭帝輕輕擦去了她臉上的淚痕,笑道:“回去吧,這裏冷。”
許盈盈再次看了看周圍,點點頭。
北昭帝進去好一會,這才出來,拐了個彎,看著坐在地上的何尉。何尉一驚,卻也不急,他慢慢起身,道:“陛下。”
“為了她?”北昭帝輕聲問道。
“是。”他咬了咬牙,還是說出來。
“你想帶走她?”北昭帝皺眉道。
“可以麽?”何尉眼神堅定,身邊奴才正要發話,卻被昭帝直接喝下,悻悻地退了下去。
“她既被選中入了宮,就沒有出去的路了。”北昭帝冷聲道,“就連我,管在這深宮裏也有足足二十多年,沒有意外,出去?難。”
“可你是皇帝,萬人之上。”何尉道。
“我倒是懷疑你的萬軍縣是如何打理。”北昭帝白了他一眼,“內憂外患,天下雖是朕的,但憑朕一人,如何拿的穩?”
何尉不懂,他低下頭,卻不說話。
“明日後,你和他再無瓜葛,你若再來,隔日便有傳言你與妃子有染,你覺得她活得下去?”
何尉正要說什麽,卻看見那婢女的屍體被剛才喝下的奴才抬了出來。
他一驚,喘著粗氣,汗浸潤了他的內衫。
“好。”
“進去吧。”北昭帝轉頭,看了一眼那清閣,又看了一眼何尉。
“一日一麵,一次一時辰。”
何尉一驚,心中不免感慨萬分,不知是恨是喜,他一咬牙。
“謝陛下。”
他腳步匆匆,推門而入。兩人對視,相顧無言。
此時無聲勝有聲,多少年的滄桑獨自淚下,不過兩行淚,一抹笑。
足矣。
“陛下,這……”奴才倒是不解。
“這五日,別讓人靠近。”北昭帝道。
許盈盈的事,他怎會不知。
何尉來此所為,豈會不知?
不過讓心中的坎,變得低一些罷。
北昭帝迎著陽光,身後的影子變得更長了。
“誰又來,可憐朕。”他喃喃道。
“何尉於我,本是棋盤上互不幹涉的對頭兵,現在卻成了……”
“過河兵,咽喉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