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j市是一個典型的城鄉結合的城市,從鎮上開滿各種商鋪的商業街出來,沿著不算寬闊的馬路,往東前行,大約二十來分鍾,就能看到大片的農田。收割的季節已經過去,稻田裏隻留下一撮撮的稻根,給黑黝黝的泥土地覆上了一層枯黃的色彩。比馬路略寬的河從中蜿蜒而過,將稻田分成兩大片。


  難得的郊區風景,不過因為時值冬季,看不到其他季節裏張揚的生機,枯黃和黝黑的主色調看起來有些沉寂和單調,但視野卻極為開闊。放眼看去,心情也隨之變得豁然開朗起來。突然覺得自己因為華德師兄的告白,這樣接二連三地逃跑,顯得挺幼稚的,而糾結著見到了華德又該如何什麽的,又顯得那麽地滑稽可笑。


  ——晚點給師兄打個電話吧。


  安夏默默地做了決定。


  然而,當安夏打通了華德的電話後,卻收到了驚嚇——華德都已經快到j市了!


  安夏震驚過後,又是一臉茫然,華德是怎麽知道他在j市的?


  電話那端的華德仿佛看了安夏茫然的表情,精準地猜到了安夏的疑惑,“趙長青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在他旁邊。抱歉,是我不讓他告訴你的,我想看看你……”


  安夏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回答什麽。華德的話讓他感到有些心疼,他的師兄大老遠地跑來想要看看他,他卻一聲不吭地跑了。跟華德道歉?可那並不是華德想要,他想要的,他給不起。


  “我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到站,我到了之後該去哪裏找你?”察覺到安夏的為難,華德終於停下緊逼的腳步,轉開了話題。


  “啊……我現在在……”安夏此刻是一個人待在賓館的房間,司景衍說要買東西出去了,這時他話說到一半,房門突然被敲響。思路驟然被打斷,安夏突然想不起自己住的這家賓館叫什麽了。


  安夏還沒想起賓館叫什麽,而房間外的敲門聲卻又急促了幾分。安夏無法,隻得拿著手機先過去開門。


  打開房門,外麵站著的果然是出去買東西的司景衍。


  “你那麽快就回來了?”安夏捂住手機話筒,驚訝地看著門外的司景衍。


  “我買了橘子。”司景衍抬手,拿手裏裝著橘子的塑料袋在安夏麵前晃了晃,“就在賓館不遠處的水果超市買的。”


  “你在打電話?需要我回避嗎?”司景衍掃了一眼安夏手中正在通話中的手機問道。


  “不用。”安夏搖了搖頭,隨後問道,“你知道我們住的這家賓館叫什麽嗎?我一時想不起來了。”


  “怎麽了?”


  看著司景衍,安夏遲疑了一瞬,才開口回道:“我師兄來了,我要得告訴我這邊具體的地址。”


  “你師兄什麽時候到?”司景衍沒有回答安夏的問題,反問道。


  “再一個小時。”


  “你忘記j市這一帶交通不方便的事了嗎?”司景衍說著回頭看了一眼走廊窗外的天色,“天色已經暗下來了。等你師兄抵達,多半是要錯過公交車的末班車了。”


  “那怎麽辦?”安夏今天早上跟司景衍從火車站過來,那邊根本打不到車,錯過了公交,那就麻煩了。


  “我們找車去接你師兄吧。”司景衍建議道。


  對於安夏的親友,司景衍是不介意對其表露善意的,隻要對方不妨礙他追求安夏。不過即使是妨礙到了,司景衍個人覺得自己還是能夠寬容對方的,比如上次趙長青延遲了安夏搬去他那裏住的時間,他不也沒把人怎麽樣,不是麽?

  司景衍通過賓館的老板娘,租到了一倆半新不舊麵包車,由車主親自開車載著他們去火車站接人。


  火車站不算遠,開車差不多不到一個小時,不過因為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麵包車的車主開得很謹慎,路上就多花了一些時間,等他們到的時候,華德早已到站且等了有好一會兒了。


  在約定見麵的地方,華德看到安夏從自己麵前跑過去,完全沒認出自己,無奈地輕笑了一聲,抬手摘掉用來擋風的帽兜,露出一頭金發,出聲喊住安夏,“安夏,我在這裏。”


  跑過頭的安夏聞聲,腳下一頓,迅速折返回去。


  跟在安夏身後的司景衍默然,不是說是當了十多年師兄弟的師兄嗎?這樣居然還是沒能記不住對方的臉!突然覺得安夏從某方麵來說不可謂不強大。


  “師兄……”安夏跑到華德麵前,本想跟以前一樣,給他一個擁抱,但是剛抬起手,就又想到了華德對他的感情,動作頓時僵在那裏。


  華德上前輕輕擁了一下安夏,禮儀性的,很快鬆開,既不讓安夏不自在,也不讓安夏尷尬。隨後他把視線轉到了跟著安夏一起過來的司景衍身上,側頭想安夏詢問道:“這位是……?”


  “我是司景衍,你好。”司景衍說著朝華德伸出手。


  “司景衍是大明星,我現在在給他當助理。”安夏在一旁補充說明。


  “華德·亨特,安夏的師兄。”華德伸手和司景衍握手。


  借著火車站門口的路燈光,司景衍的視線在華德麵上微微停留。華德有一張清俊的麵孔,眉眼間帶著溫和友好,對上華德的視線,他可以看清對方眼中不帶半分虛偽的真誠。這樣的人很難叫人討厭,但不知道為什麽,司景衍就是對他喜歡不起來,短暫的目光接觸後,反而更加堅定了不喜歡的想法。


  司景衍心裏有些奇怪,麵上卻是分毫不露,完美地維持著他友好的微笑。隻是心裏埋下了疑惑,司景衍自然會去探究原因。


  猜測人心,這一向是司景衍喜歡並且擅長的事。在回賓館的路上,司景衍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華德,很快找到了他討厭華德的原因——他竟是對安夏也抱有跟他一眼的愛慕。雖然有所收斂,但感情這種東西往往是最難掩飾的,司景衍還是從華德看安夏時的眼神中,發現了端倪。


  安夏和華德一起坐在後排,司景衍坐在副駕駛座上,通過後視鏡將後麵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暗色在他眼底沉浮——原來是情敵,難怪他怎麽也喜歡不起來。他不介意把善意給安夏的親友,但那親友是情敵,這筆賬就要另算了。


  坐在駕駛座上的司機,突然打了個寒顫,嘀咕著空調溫度開低了,趕緊動手把溫度往上調了調。平時自己熬一下就算了,今天這雇主出手大方,可要好好招待,也許下次人家還雇他呢!

  司景衍自然沒察覺旁邊司機大叔內心的小九九,他幾乎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後車座。這樣專注地盯著後視鏡看了一會,司景衍便又發現了一些別的情況。華德跟安夏說著話,言語間不缺親昵,但安夏的態度就有些不對勁了,他顯得有些躲閃,那態度可不像是對待十餘年師兄弟情分的師兄。


  華德對安夏的愛慕,安夏的躲閃,還有之前安夏突然說要離開s市,隨後來到j市後卻依舊一副滿懷心事的模樣……這一切串聯起來,也就是說安夏是想避開跟華德的見麵,才想要離開j市的?司景衍眸光微微一閃,很快又想起了更久之前,安夏跟他含糊地提到過,有個被他當哥哥地人對他表白了,才導致他對同性戀分外過度反應的情況。司景衍覺得自己根本不需要切實的證據去論證,就安夏對他師兄的反應,就足以證明華德就是當時安夏口中那個“被當成哥哥的人”。


  很好,也就是說安夏沒打算接受華德的感情,這對司景衍來說是一個喜聞樂見的消息。不過,盡管如此,司景衍依舊不敢大意,華德要比他更早地認識安夏,他跟安夏有十多年的師兄弟情分,他們之間擁有著他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插|入的過去,這一切足以讓司景衍對華德的警戒線拉到最高。


  得趕緊把華德趕走才行。在抵達他們所入住的賓館前,司景衍如此決定。


  到了賓館,給司機大叔結完錢,司景衍率先走進賓館大門,去找前台的老板娘。老板娘還沒開口說些什麽,就被司景衍塞了好幾百的錢。


  老板娘:“?”


  老板娘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就見到她家另一外房客帶著一位金發的外國人走了進來,隨後她聽站在前台外的司景衍,回頭對她家另一位房客說道:“安夏,老板娘說沒空房了。”


  “咦?”她家什麽時候沒空房了?

  司景衍在安夏看不到的角度,眼神輕飄飄地掃向老板娘還抓在手裏的幾百塊錢,老板娘頓時回過味來了,“啊!對,沒空房了。要不去別家看看?鎮上還有一家旅店,雖然環境比我們家差點。”


  安夏一愣,隨後開口說道:“老板娘,我們走之前你不是說還有空房的嗎?”


  老板娘:“你沒留訂金,你們走了之後我就讓後麵來的客人住進去了。”


  安夏困擾地回頭看向華德,“師兄,要不我們去別家看看?”


  沒等華德開口,這邊司景衍就特別善解人意地提出了建議,“你師兄大老遠地跑來,讓他住別的地方也不好。要不這樣,安夏你的房間讓給你師兄住,你跟我擠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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