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夢境

  深山裏頭的豪華別墅,圍欄外的大門深鎖,時程一個人站在外頭,雨水嘩啦啦地落在他的身上,他渾身濕透,額發甚至與臉龐黏在了一起,但他隻是一語不發的站著,視線渙散的朝下看著水緩緩流進他腳上的皮鞋裏。


  這是電影《夜深人靜》的其中一幕,為迎來劇情的最高/潮,時程演的男主在別墅外等著女主,他站了一夜,淋了一整晚的雨,就隻為了求得女主的原諒。


  其實這時候還會穿插女主在別墅裏的鏡頭,一場戲最後剪完估計也就剩五六分鍾,但時程卻已淋了整整兩個小時,待導演打板喊了聲“過”,他整個人早凍的挪動不了身子。


  時程雙肩狂顫,好不容易才得以把頭抬起,就見封行從別墅的大門走出來。他在這出戲裏演的是時程的堂弟,由於戲份不多,兩人先前都沒碰過頭,這會兒劇情安排他得與女主一同待在別墅裏,也多虧這樣,時程才得以見到他。


  封行並沒有第一時間過來找時程,他先走近不遠處候著的助理,從他手中接過浴巾,這才朝時程這兒走過來。


  他表情雖平淡,但嘴角卻有微微笑意,待一來到時程跟前,一個抬手,便將浴巾蓋在他的身上。


  時程穿著的是件圓領的休閑衫,由於濕透的關係,整件衣服貼緊了身體,原本的領口也因沾了水的重量而有些下露,導致他脖頸處全都暴露了出來。封行要把浴巾繞過他肩膀,手自然會碰到他的頸子,然而他的手溫卻莫名低的嚇人,與時程發冷的身體相比,就像塊冰塊似的,因此在觸碰上的時候,讓時程瑟縮了一下,當場就躲了開來。


  “哎你,別碰我,手冷。”他幾乎是立刻的跳開,搶過浴巾,便將自己裹得更緊。


  封行也是立刻的就抽回手,對於時程的反應,他抓了抓後發,就笑著給他道歉:“明明都待在室內,我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由於全戲裏須淋雨的角色就隻有時程,所以封行是一身西服正裝,一點狼狽的模樣也沒有。他造型完美的站在那兒,時程看著就覺得羨慕,待身體不那麽凍了,一手勾住封行的肩膀,便道:“好想抓你來一塊淋雨,就我一個人狼狽太不公平。”


  聽完這話,封行隻是笑笑,“那是因為你演的主角,要個小配角淋雨誰看?大夥兒就想看時影帝濕身,你看看多性感?”


  “胡說。”對此時程並不認同,他撇了撇嘴,搭在封行身上的手也摟的更緊,“喂,我覺得你要全身濕透站在雨裏,說不定比我還帥,真想看你做男主的戲,肯定拿獎拿不完……”


  “別吧,若我演主角,豈不是就不能和你一塊演戲了?畢竟你總是男一的份。”


  他將時程的手從肩上拿開,時程本以為他要離開,沒想下一刻他正過身,便將時程的手掌牢牢握進了自己的手心裏。


  “時程,就算一輩子隻能演男二也無所謂,我隻想和你演戲。”


  他說的真摯,看著時程的雙眼亦很堅定,接著他拉起時程的手指,便破天荒的低下頭親吻了下去。


  封行的嘴唇也是冷的,就同他的手般,好像失去正常人該有的溫度,然而即使那道冰冷很突兀,卻依舊不影響他的舉動。


  他對著時程的動作相當虔誠,就像在信仰什麽人,或是和誰訂定終身一樣。


  時程被他這正經的模樣給逗笑了,然而有趣之餘更多的是驚喜。


  他以為隨著封行的成長,長到無需再繼續追隨自己時,自己的身影也會在他心中被慢慢抹去,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封行依舊把他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他們關係、情誼仍都未變,這怎麽能不欣喜?


  看著封行因低頭而露出的發旋,時程就想揉揉他的頭頂,像封行還是少年時期那會兒一樣。


  然而沒想他一伸出手,整個手掌竟就從對方的頭頂穿了過去。


  “什…什麽?”


  看著自己的肌膚變的透明,彷佛從肉身變成了魂體,時程驚愕的後退了幾步。


  這會兒封行依舊站在原地,保持著親吻他手指的動作,但四周的景色卻逐漸變的扭曲,原本站在周圍的人,也一一被吞進了黑暗裏。


  “不…等等……”


  眼看連封行都要被黑暗吞噬殆盡,時程正想過去將他給拉離出來,豈料還未動作,他的身體便失重似的直往下落,那落速之快,宛若就要粉身碎骨。


  在感覺五髒六腑都要掉出來之際,時程“啊”的一聲,整個身體便猛然坐起。


  他倏的張開眼,好不容易從模糊中找回了視線,就見眼前是一片空曠的內室,這景色很熟悉,正是祁蕭宅邸地下的停機坪。


  停機坪裏除了幾架不同種類型號的飛行器,還有數輛樣式相同的豪車,它們全都整齊的停放著,鋼鐵造的外表不時反射出些微的銀光,那樣堅硬的力道與沉重感,提醒著時程這不是幻影,全是貨真價實的存在。


  也就是說,剛才與封行待在別墅裏的種種才是夢境,雖說那曾經也的確真的發生過,但以現在的時間點,那已是往事,他隻是睡傻了才無意中勾起回憶而已。


  捂了捂自己心口,時程嚐試讓自己擺脫夢裏的驚愕,待他情緒穩定下來,耳邊就聽見有打火器打火的聲音。


  這就像是要提醒他身旁還有個人,時程順著方向撇過頭,果見祁蕭手夾著煙,手臂撐在飛行器的操作杆上。祁蕭坐在駕駛的位置,而他則坐在副駕駛,他倆都還待在飛行器裏。


  飛行器雖然已經熄火,但機艙裏的燈仍全開著,前方的屏幕也還在閃動,屏幕上投影的是類似純文字新聞,不過幾乎都是和軍方有關的事,祁蕭似乎不怕時程看到,正飛快的瀏覽著。時程跟不上他的眼速,幾秒鍾下來,隻看見時間那欄正顯示著午夜十二點。


  “已經這麽晚了?”


  在停機坪裏無法分辨白天黑夜,加諸剛才又發了場夢,導致時程的時間全被打亂,因此在見到真實時刻時他大吃一驚。畢竟在離開試鏡場地那時,不過也就是下午,太陽正大,根本沒要下山的趨勢,沒想他隻睡過去一會兒,醒來竟就天黑了。


  見祁蕭一語不發的坐在一旁,一看就是在等自己,時程一陣莫名羞澀,轉頭便道:“都這時間了,你幹嘛還待在這兒?”


  他甫一說完就察覺自己這話說的有問題,果不其然,爾後祁蕭皺了皺眉頭,有些慢的便側過身來。


  “你睡的像頭死豬一樣,我怎麽不必待著,難道把你一個人扔著,還是你想我抱你上去?”


  此話一出,時程的臉上就變的更紅了。


  雖說他平時就是個魂體,輕飄飄的好像也沒啥重量,但在祁蕭而言,他卻是個實打實的男人身體,將近一米八的身高,體重雖不重,但也不會真輕到那兒去,要讓祁蕭真把他扛上去,他隻怕到時會更丟臉的想一頭撞死。


  ”那你怎麽…不叫醒我?”


  不自在咳了兩聲,時程揉了把臉,這才改口道:“離開攝影棚時還那麽早,你坐著等我多少時間了……”


  祁蕭正在關屏幕,並把一些尚在待機的係統斷掉,所以並沒有立刻回他。


  時程看他手指飛快的打著,將那些複雜的程序處理的相當利索,他一瞬間看得有些出神,待回過神來,祁蕭的臉已不知何時靠到他的臉前。


  “多久時間,時鍾的明擺著,不會自己算?”


  因為靠近的速度很快,祁蕭大概也沒算好距離,鼻尖一時擦過時程的鼻梁,前額也險些要撞到了一起。


  時程被他這突如其來的逼近又嚇了一跳,身體反射的要躲,但他背後就是飛行器的艙門,因此他才唉了聲,背部便穿透了門跌了出去。


  縱使摔著並不會痛,但由於姿勢太過狼狽,時程還是好半會兒沒站起來。祁蕭似乎也被錯愕一把,趕緊開了艙門繞出來尋他,見他坐在地上,伸手便去把他給拉起來。


  祁蕭的手很熱,就和他的嘴唇一樣,他大概是體溫很高的那種人,連同這次在內,時程幾次碰著他,都覺得他熱的簡直像顆火球。


  但這也可能是時程的溫度太低,畢竟這種事總是比較出來的,突然間,時程想起夢境裏封行的手,與祁蕭的完全不同,那雙手冰冷的可怕,甚至冷到手臂上去,碰起來就像條蛇一樣。


  他愣愣地看著祁蕭,腦子裏卻想著別的事,直到祁蕭問他:“你打算抓到什麽時候?”,他才趕緊把手收了回來。


  由於是自醒來起就持續經曆著丟人的事,時程的表情一直都有些害臊。


  祁蕭瞧見他這樣便吐槽道:“你還真是兩種德行,試鏡時要你誘惑我,不是挺主動的就撲上來了,怎麽平時扭捏成這樣?又不是女人……”


  他說著還玩味的笑了聲,時程被他取笑的有些氣,隻得澄清:“我沒有扭捏,隻是不習慣和人太親密的碰觸。至於試鏡那是演戲,當然不是同一回事。”


  聽他這麽說,祁蕭便迅速做出個結論:“所以隻要是演戲上的親密碰觸就都行了?”


  這結論有些怪,但又一時說不出那兒怪,時程糾正不了,隻得點頭。


  他倆一路來到了電梯處,趁著搭乘前的等待時間,時程想起祁蕭方才沒說完的話題,便又問:“從攝影棚回來這兒不需太久吧?我算算扣掉飛行時間,到現在也要七個鍾頭了,這段時間你就一直在機艙裏等我?”


  七個鍾頭是很長的時間,說不定實際上還要更多,他不知祁蕭是哪來的耐性才有法子完全不叫醒他。


  對此祁蕭先是頓了頓,他走進電梯裏,待電梯門關上才解釋道:“你睡著的時候,我去醫院找我母親談點事,然後還順道去了慎年那裏。”


  “你去找了顧先生?”


  其實不喜去醫院的祁蕭會專程過去,肯定是有更重要的事,但比起祁蕭與母親談了什麽,時程更在意他去找了顧慎年,他把所有的焦點都放在後頭,因此自然的便忽略了前者。


  “恩。”祁蕭想了下才應聲。這時電梯正好到達了樓層,大門開啟,他便走了出去。


  祁蕭並沒有經過大廳,而是直接上了二樓,所以用不著幾步路就到他主臥室的門口。


  時程見他就要走進去,以為他沒想多提,正要返回客房,沒想才掉頭,馬上就又被對方給叫住。


  大約是夜深怕驚動屋裏的人,祁蕭喚人後並未立刻接話。


  他先是把時程拉到身邊,靠到他耳際,最後才用個微小的音量,說:“有些事得問你,明早到我書房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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