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時程繼續給嚴琛看劇本, 幾場戰場上的戲寫的精采,看的時程熱血沸騰。


  不得不說嚴琛真是這方麵的翹楚, 想來他小說該寫得更好,時程本想恭維他幾句,可一抬頭就見對方正津津有味的喝著熱湯,勺子裏還是個可口的翠綠蔬菜,簡直是深夜報社, 讚美的話到嘴邊也憋了回去。


  嚴琛的觀察很敏銳, 在見時程有一瞬的蹙眉後,似乎猜到什麽,便起身往煮湯的小鍋那兒去。


  他盛了個小碗, 拿過幹淨的勺子, 接著便把碗放到時程的眼前。


  熱氣和淡淡的香氣登時撲鼻而來,瞟了眼碗中軟嫩的蔬菜, 時程冷笑了聲便問:“你給我這個做什麽,當儀式啊?”


  他根本吃不到,就算盛了也是白盛, 這點嚴琛該是清楚,畢竟上會兒他在他房裏時,嚴琛就開過類似的玩笑。


  但嚴琛卻無視他的話,隻是自顧的拿起勺子,舀了口湯便擺到時程的麵前。


  “你從來沒想過要吃東西?”他話一出,時程便又笑了。


  “你故意的麽。”將擺在桌下的手往上伸,時程掌心一穿, 明明整條胳膊都在桌下,桌上卻露出個手掌。這要普通人見了肯定當場沒了食欲,可對方是嚴琛,時程想他應是很習慣。“你說我這樣還能不能吃?”


  他揚了揚下巴,示意嚴琛把勺子收回去,嚴琛拿著勺子的手卻仍是僵在眼前不動。


  這讓時程有些怒了,抽起手正想親自反駁他,就聽嚴琛開口道:“魂體和常人不同的地方在於,魂體的意念比活人強烈很多,有時隻要善用這股意念,若是他想做的事便可以做到。這說法你聽說過沒有?”


  嚴琛是很認真在談著這事,因此縱使覺得荒誕,時程還是附和他的搖搖頭。


  “沒有,我生前從沒想過自己會變成這樣,而且我很怕鬼,怎可能去理解這些……”他攤攤手便坦承。


  嚴琛似乎就等他這麽說,頓時嘴角勾起一抹笑,晃晃手中的小勺子便道:“那麽,你要不要趁這機會試試?”


  “試?”


  “試著用自己的意念,把勺子裏的湯給喝了。”嚴琛道:“反正若沒成功,就是既知的事實,若是成功,你不正好能緩解你的口腹之欲?”


  這對時程來說,將是適應魂體的另一種全新狀態,所以他很是遲疑也是正常。


  嚴琛等著他,便一麵補訴道:“其實我本來也不清楚這事,是先前和其他亡魂聊過後才知曉的,和你說過吧,這裏有很多你的同類,我時常與他們說話。聽說在意念最強的時候,就是要拿刀使力把個活人殺了都不成問題。”


  他本就偏低的嗓音說的沉穩,倒有種說服的力量,時程愈聽他說,盯著勺子的雙眼也愈是迷惘。


  “這是真的?”


  嚴琛被他的疑問逗笑了,“你試試就知道,又不會少你塊肉。”


  要是真的透過意念,就能解決碰不著實物的問題,往後他在行事上肯定能方便許多,許多雜事也能自行處置,不必總麻煩著祁蕭。


  這對時程來說是個很大的誘惑,於是他看著那勺湯,喉頭顫了顫便問:“我該怎麽做?”


  “就專注的在心中默想吧,執著著你要做的某件事。”嚴琛道。


  時程受了指點,便緩緩的闔上雙眼。


  他嘴中不曉得默念著什麽,就似要讓自己聚精會神。


  嚴琛看著他下垂的眼睫,深邃的眼型,以及那微微開闔的薄唇,一時之間竟是有些恍神。


  那個俊美的令人想碰觸的家夥就在眼前,還難得是毫無防備的狀態。


  “時程……”


  他站起身,鬼迷心竅似的就想往時程那兒靠過去,但就在僅剩一絲距離的時刻,時程卻猛的睜開雙眼。


  他伸手朝著桌上重重一揮,頓時桌麵傳來一輕微聲響,雖然不大,但仍導致桌麵震動,嚴琛也在這波震動中,手上一抖,原本在勺子裏的湯便落到了桌麵上。


  他丟下勺子抬眼去看時程,就見時程也是一臉茫然,身子還因此有些瑟縮。


  “我剛剛做了什麽?”他問嚴琛。


  嚴琛看著桌巾上的那抹湯漬,突的會意過來,一陣笑後便道:“我想你大概是成功了。”


  雖然隻有一瞬間,但時程還是確實的碰到了桌麵,桌巾的觸感很短暫的擦過他的手心,那感受久違的令時程想哭。


  嚴琛似乎也很驚喜,他伸過手來便向時程道:“你再試試,說不定你能摸到我。”


  然而對於初次使用這種力量,時程仍相當不熟悉,隻是一會兒就覺精神耗盡,因此看著嚴琛的手,縱使依樣畫葫蘆的想了幾次,卻依舊無法碰著他。


  這讓嚴琛閃過一絲失落,不過他隱藏的挺好,並未讓時程看見。


  “無妨,有機會再試試。”


  他清理了下桌麵,指了湯碗問:“還喝不喝?”


  時程也不是真有食欲,便搖頭道:”算了吧。”


  多虧嚴琛教了他這個,雖當前尚不穩定,也還不是很能抓著竅門,但至少多了項好處。


  時程心裏多少感激,微微頷首,便向嚴琛道謝。


  嚴琛剛收了碗回來,見他對自己這般客氣,眉頭又是毫無聲息的皺了皺,本想要拍拍他肩膀,但想起時程是碰不了的,這才又把手收回來。


  “你要也能碰著我就好了,這樣我和祁蕭多少公平一些。”


  他有些落寞的說道,時程察覺他話裏的情緒,便探起頭來:“什麽?”


  “沒什麽。”


  可他抬頭時終歸是慢了些,嚴琛的那股情緒又已掩飾過去。時程沒觀察出來,隻得當自己解讀錯了。


  時間已逼近淩晨一點鍾,以往這時間祁蕭都該回去了。


  時程出來沒讓他知道,他若找不著他心急肯定又要再三審問,時程還有事得問他,不想因此而浪費時間,整了整襯衣下擺起身,便準備走人。


  嚴琛得去鍾若那兒拿點東西,雖一時沒要回房,卻仍是順路的,見夜色下無人,他便隨著時程一塊走。


  時程一路盯著洋房開啟的夜燈,盯久了視線疲勞,四周景色變的模糊,倒喚起他早先看祁蕭練戲時的感受。


  雖和嚴琛說會話後,心情上平穩一些,但那種摸不著頭緒的不安感,還是令他心頭卡個石子似的發沉。


  他因此無聲的呼口氣,本以為嚴琛不會聽見,沒想卻還是被對方撞個正著。


  “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麽?”


  嚴琛雙手插在兜裏,維持點距離的跟著他,那瞬間的模樣很像祁蕭,無論是本就差不多的身形,還是動作姿勢都像。


  這令時程停頓了下,這才搖搖頭。


  “沒事,隻是想目前那劇本看起來很好,挺吸引人,我也把結局告訴你了,往後就……”


  他本要說“往後就別閑聊的那麽晚,明天還得拍戲”。


  但嚴琛卻不知理解成什麽,將手指比到臉前,做了個禁聲的手勢,便道:“先別說,有些話說快了並不好。”


  他這話又令時程不解,估計是寫小說的,說起話來格外難懂,時程本想反問他,卻就被嚴琛的後話給打斷。


  “你剛剛之所以恍神,肯定不是在想我和你說的話,而是在想祁蕭。”


  “啊?”


  他說的單刀直入,讓時程又是陣莫名緊張,突的回不出話,便給嚴琛續說的機會。


  “讓我猜一猜吧。”


  他抱臂沉思,不出些時間便清了喉頭道:“我想你現在是想,為何祁蕭明明能單獨演戲,卻總要在拍攝時硬拖著你上去,你本以為祁蕭對你的依賴是你纏著他唯一的價值,所以現在有些失落又有些恐懼?”


  嚴琛一直跟蹤時程,時程見著什麽他必然也知道,又是字字犀利落下,甚至比時程剖析的還要透徹,時程無以反駁,隻得冷笑。


  “失落?我失落什麽,祁蕭不是一開始就能演戲,這我還是能看出來,他的許多技巧都是我教的,他能演的好我當然高興,畢竟這代表名師出高徒。”


  時程說的冷然,態度也很堅定,但嚴琛還是像能看穿他。


  “可你不是真開心吧,無論是他私下與季於然對戲,還是他瞞著你能自個兒演戲這件事。”


  似乎比時程自己還要替他操心,嚴琛歎口氣便道:“時程,你有沒想過,其實你倆的關係隻是你需要祁蕭,可祁蕭卻不需要你?你這麽眷戀祁蕭,但到頭來祁蕭又能給你什麽?”


  他一麵說著,一麵加快向時程這頭靠過來,雖說在隻剩一步距離的時候停頓一下,但見時程沒有反抗便又湊近。


  “倘若祁蕭不想要你,我可是隨時歡迎你來我身邊,畢竟我需要你,而且像我上會兒說的,我也和祁蕭一樣能幫你升天,說不定我能更快找到合適你的法子。”


  他出自真心的說道,盯過來的視線也充滿熱度,那份深刻的執著與流瀉的善意宛若能蠱惑人心。


  時程被他勾的有些愣,所幸一道冷風呼嘯而過,吹的地麵樹葉沙沙聲響,那聲音傳進時程耳裏,才讓他回過神來。


  “不需要。”


  作勢甩開對方,時程便往旁走了幾步:“嚴琛,說過我們不談別的事。”


  他這麽說,嚴琛也才像是從狀態裏抽回神來。


  “對不起,我不該逼你,是我激動了。”


  他朝牆壁那頭靠了靠,自主拉開些距離,可嘴上卻仍說道:“時程,我很喜歡你。假如你覺得祁蕭不再需要你,隨時都可以來我身邊。我說真的,你並不想糾纏他,怕給他添麻煩,可我卻是等著你來給我添麻煩。”


  “嚴琛。”


  “好好好,你當我開玩笑。”


  其實這話絕不是開玩笑,活了要三十年,時程再無視也不可能察覺不出,但他現在卻不想想這些。


  興許是會意到他的抗拒,嚴琛這會兒臉色轉柔,話題也改了個。


  “是說,聽說瑩瑩被出局了,那時你在不在?”


  眼看祁蕭房間所在的別墅就在前方,就當是最後的話題,時程停下腳步,便老實點頭。


  “被祁蕭逼著出去,倒看了一場好戲。”


  講真那並不算是好戲,可真心話總拿不出來見人,沒法時程隻得隨意說。


  “祁蕭還真是非季於然不要。”


  嚴琛的說詞和謝瑩瑩差不多,時程聽著又是一陣糟心。


  不過想八卦之心人人有,嚴琛不想祁蕭是為季於然才有問題,時程也就回了個單音應付。


  就在這時,嚴琛竟又道:“但我還是不解,坦白說我不認為祁蕭會來演戲,完全是為了他和季於然的婚事。”


  “什麽意思?”


  這話像天外飛來的一筆,讓時程身形一頓,便緩慢的側過頭。


  “那他來演戲為的什麽?他隻是要和季於然培養感情而已。”


  這也是時程得以幫著祁蕭的借口,所以他最清楚不過。


  然而嚴琛也不知是想和時程多說一會兒,還是對這事的看法真有懸念,靠著樓梯口的圍欄,捏著下巴便道:

  “培養感情自然是一回,但祁蕭是個這麽不擇手段又怕麻煩的人,他就是再有演戲天賦,剛開始也是一竅不通。


  會讓他下定決心來演戲,若不是還有什麽預設的好處,你認為他真會就這麽輕易的答應下來?”


  撇開偷聽時候不提,嚴琛還真如他自個兒說的,是個很善於猜忌的人,且他說的精辟,實在讓人無從吐槽起。


  這令時程有些慫,背脊上也繃了一下,但他就和祁蕭待一塊,祁蕭不是外人,他不想同嚴琛那樣猜忌他。


  於是半晌隻是落下了聲:“你想多了吧。”


  比起與嚴琛在這兒閑話家常,時程更想回頭把祁蕭的事弄明白,他也不想比祁蕭晚回房裏,心中多少有些急,因此這會兒朝嚴琛擺擺手,便要將他趕走。


  “我走了,你趕緊去找鍾導,做好自己的事要緊,別老想著別人。”


  “也對。”


  時程開的金口,嚴琛自然讚同。


  見他這次不僅應允還點了頭,想應是確定要放了自己,時程轉身就要上樓,豈料,他腳才踏出一步,對方的聲音便又傳來。


  “有些事還是得讓你親自去發覺,畢竟你也算是當事人吧。”


  對方朗聲道:“總之,無論你在祁蕭那兒吃什麽虧我都會幫你,我等著你來,時程。”


  分明都已經到了轉角處,嚴琛該是見不著他身影了。可從樓梯的縫隙看下去,對方竟還在底下守著他。


  真是鍥而不舍……


  時程登時額頭突突的跳,無可奈何,隻得鼓足氣朝他喊聲:“隻要祁蕭還需要我,我就不會走。”


  這話回蕩在空蕩的樓梯間,聽著更顯響亮。


  這會兒嚴琛終於不再回話,幾聲蕭索的腳步聲後,便再沒了動靜。


  時程這才如釋重負似的,聳了聳肩,便往最頂的樓層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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