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曾殺過的人, 估計能堆滿這整個海灘。”


  待風停了,祁蕭便對時程道。


  時程本還看那海打起的浪看得入神,一聽祁蕭說,便回過頭:“你咋突然的說這個……”


  他一時沒法理出這話和他問題的關聯在哪兒, 整個人有些蒙, 祁蕭嘴角一挑,拉著他的手就越往海灘那頭去。


  海岸線很長, 要走一段再過去才是來時的公路,附近僅有祁蕭那棟屋子聳立著, 因為夜深了, 即使能聽見海潮和浪花拍打的聲音, 但海那頭卻是一片漆黑,宛若潛伏海獸之處。


  時程在陽台那會兒隻看著美, 現在湊近才知道怕,他被祁蕭攥著, 手也因此回握他的手掌。


  時程的手有些抖,祁蕭知曉他怕黑,低頭吻了他額角道:“我想帶你看個風景, 讓你平靜一些, 還是你更想回屋裏去?”


  時程聽了便搖搖頭。


  祁蕭方才那話說一半, 他奇的很,在外頭說也比悶在屋裏好些。


  “有你在身邊我不怕。”


  他緩聲道:“我比較想知道你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


  他這麽提,祁蕭的身影才停了下來。


  “你想問我為何會喜歡上你,不是麽?”


  祁蕭果然深知時程糾結的是什麽, 於是指了指攤上個隆起的地,便道:“咱們坐著說吧。”


  海風有些大,祁蕭深怕他會吹走似的,把他一路扶到隆起的沙團邊。


  待兩人坐定,他看了一眼海麵,墨色的雙瞳有些暗,像是陷入了回憶裏。


  沉默了一會兒,才沉聲道:“我剛才會這麽說,是因想起邊境戰爭那會兒的事,當時我在西海有一場戰役,反叛軍想從個淺灘登陸,占領軍方據點,我命人從空中轟炸,幾顆炸彈投下來,原本白色的浪打上來也成一片紅。”


  他側頭問時程:“你怕不怕?”


  祁蕭的本業是軍人,又才剛從戰爭前線退下來,會有這經曆也是理所當然,時程雖想著有些慫,但還是搖搖頭。


  他難得提起邊境戰爭的事,就是那場戰役讓他撿到劇本並遇見時程,時程也渴求知道些,便對祁蕭道:“你接著說。”


  得了他首肯,祁蕭便繼續。


  “邊境戰爭雖不是我遇過最殘酷的戰事,時間卻是最長的,五年的時間,無論是直接還間接,每日總有無數人命葬送在我手上。我剛回來的時候,連來接人的同僚都怕我,說我看著像殺人機器,軍部擔憂我人格異常,便強製命令我休假。


  我十三歲入的軍校,十五歲便隨我父親上戰場,除了打仗殺人,我早不知自己能做什麽了,他們讓我休假,我壓根不明白有啥卵用。就在我想我的人生大概就這樣的時候,你卻來了。”


  “你莫名的出現在我的房裏,又莫名慫恿我幹一堆事兒。我總在想,你分明都死了還這麽賣命做什麽?可因你生的好看,留在身邊看著舒服,正好休假也沒事,我便陪著你玩玩。


  後來對你生了好感,我也迷惘許久,想著我莫名的去迷戀個死人做什麽,慎年讓我把你送走了事,我卻始終無法狠下心,在你說要離開的那晚,我啥都沒想隻想挽留你,那時我才明白過來,大概就是你吧。”


  時程的身體有些微顫抖,祁蕭知道他吹不到海風不會受涼,既不是冷著,那原因肯定是他正不安的等著答案。


  祁蕭很善於隱瞞,那是從軍校以來便給的訓練,有時時程怪他不把心事說明白,祁蕭其實也挺無辜,畢竟這就不是他的性子,一但表明心意,便容易被人抓住弱點,好比為隱藏時程就是他的軟肋,有些話他也選擇不說,這些大約都會隨著一路直到進棺材裏。


  然而祁蕭實在不想再見時程哭了,他知時程過往過的不好,死前信任之人的背叛更徹底的壓垮了他。


  他既是想守著他,就不該讓他再不安難受,於是總算鐵了心,他重重的歎了口氣,捏了把時程手掌便說。


  “你知道麽,問我為何誇著生死這道檻還愛著你,這我還真答不了,到底一開始吸引我的就是死去的你,你一個死人還比我活的幹勁,是這份慚愧使我重新振作。


  是你在我最低迷無所事從的時候來填補我,讓我見識活著的另一麵,所以我才需要你,時程,就某角度而言我失去了全部,卻是你把嶄新的世界帶來給我。”


  畢竟不是善於說甜言蜜語的人,在祁蕭而言說葷話還比情話容易,要這等赤/裸真摯的道出自個兒的內心,說著還真有夠害臊,因此他一會兒揉著鼻頭一會兒又抹把臉,細微的動作硬是比平時翻倍。


  在說完最後那句後更是耳後一紅,扔下了聲:“估計就這樣吧。”


  接著放開時程,整個人便起身朝著海的那頭走過去。


  大抵是對方走的幹脆,又或是從沒想過能親耳聽見這些,時程當下聽著還覺的有些迷幻,差點兒便又出了神智,因此祁蕭走時他也沒攔阻他。


  直到見著對方站在自己身前不遠處,在月光照射下,向著海的那英挺的背影,時程這才猛然激動,從沙灘上刷的站起,整個人也朝祁蕭那方向奔了過去。


  原來他也曾幫過祁蕭。


  原來他也能給祁蕭他想要的。


  一段話即使說的平鋪直敘,不見妝點,卻是最刻骨銘心的愛語。


  他從身後緊緊擁住祁蕭,身子與對方背部相貼,臉則靠在他肩膀上。


  估計是這擁抱來的突然,祁蕭頸子縮了縮,背上也有些僵。


  他側過臉來,便對時程道:“都和你說清楚了,你這會兒還哭沒有?”


  由於那話玩味嘲諷意圖明顯,聽著又是刺耳,時程不想讓他太得瑟,便回吼道:“你才哭,我個大男人沒事哭什麽。”


  然而無論是話中的哽咽,還是胸口劇烈的起伏都出賣了他,其實他早哭了一臉,眼淚鼻涕啥的全黏在祁蕭肩上。


  他哭的像個孩子似的,比在屋裏那會兒還要狼狽,時程知道祁蕭肯定會笑他,就算現在沒笑,以他那折騰人的脾氣,往後也肯定會反複拿出來提,但時程卻不想想了,隻是把自己埋在對方寬厚的背裏。


  他抽噎著許久,聞海風呼嘯的聲音在他耳邊消停一些,確認祁蕭能聽清他的話,這才用著些音量道:“我也是。”


  我也失去了全部,卻是你給了我嶄新的世界。


  這是那簡短三字的後話,但時程沒說,因為他清楚祁蕭絕對明白。


  時程究竟有哭沒哭,祁蕭背後被他淚水搞的一片涼,自然還是知道的。


  那感覺有些怪異,要平常他鐵定逮著時程報複,但現在卻已不願再鬧他,因此抬手揉了揉他頭頂,便緩聲道:“你抬頭看看。”


  他倆駐足的地方是個比較淺的彎,這角度的海並不是一望無際,因在對麵頗遠處也有個彎突出來,那是城市延伸的土地,上頭蓋著幾幢高樓,在黑夜中閃著一整排燈光,特別繁華。


  時程從祁蕭頸間的空洞看出去,那幾幢樓似建在海中,有那些燈在,海便不那麽顯黑,景色又浪漫,挺像在看夜景。


  方才隻顧著聽祁蕭說話,他全神貫注的盯著對方側臉,也沒去留意,現在一片美麗的景色映入眼裏,時程當場倒抽了口氣,徘回在眼角的淚水也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好美,你怎知道這兒?”


  原來祁蕭遲遲沒應答他,又執意拖著他來此,為的就是要給他看這個。


  時程心中又是一陣感動,抱著祁蕭的雙手也纏得更緊。


  本以為祁蕭要他看完大概就結束了,再來就該是他給生日禮的時候,時程心情甚好,朝他尚有些泛紅的耳後就要親一親,沒想祁蕭玩的算盤竟還沒完。


  恍然間,時程隻覺圍在祁蕭腰際的手被攥住,男人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想想戒指的形狀。”


  下一刻,他感到左手無名指根處一陣涼,趕緊的抽回手,便見一抹亮銀色的圓環已套在了自個兒的手上。


  那是一隻戒指,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他連忙抓起祁蕭的手看,見著對方相同位置也帶了個一樣的款式,先是一愣,爾後笑容便在他臉上愈擴愈大。


  “你那天說要和我結婚,結果是真的?”


  在他的認知裏,祁蕭這人本質溫柔,偶爾也會無意識的做些體貼的事,但他還不知原來對方有這等浪漫因子,帶他到海邊來、做雞蛋羹給他、讓他看夜景,甚至現在給了戒指,怎麽都沒想過對方會是這樣的人。


  時程大開眼界之餘簡直驚喜壞了。


  他怕自己淚水才剛幹又得濕,回過頭去抹了把臉,便對祁蕭道:“不是說不必什麽形式的,反正也沒人看,你還這麽大費周章做什麽,有錢人就是吃飽沒事。”


  他這話就是為了掩飾而開的玩笑,可祁蕭聽著就不滿了,逮著他的手,本來刻意維持淡漠的臉也垮了下來。


  “早和你說這是很慎重的事,你不情願是不是?”


  他朝時程怒道,那張臉色說變就變,時程察覺情況不對,隻得趕緊改口。


  “我情願,我當然情願,滿心期待就等這一天。”


  方才都聽了那段告白,講真時程壓根找不到拒絕的道理,他甚至還恨不得擁有生命與身體,就想讓全世界的人知道他就與祁蕭待在一塊。


  他的內心是如此強勢又貪婪,隻是不想太直截的表現出來,因此被祁蕭一威逼過來,態度馬上便退縮下來。


  祁蕭見他垂著眼,柔和的目光全盯在那亮銀的圓環上,嘴邊勾起的笑意更是真實,知曉他沒在說謊,這才輕輕的鬆開他。


  他傾身探過頭,朝著時程的嘴邊落下一吻,滿意於時程逐漸泛紅的臉色後,才湊到他耳邊。


  “這不隻是單純的戒指,我找人改良過,往後這東西也會成為咱倆間專屬的通訊器,在圓環的下邊有個陷下去的小孔,你隻得按下去,就會接著我這一隻,啟動時同時會自動定位,你在哪兒,我便也會立刻知道。而且除非我這兒給你鬆開,否則這戒指你是拿不下來的,也就是說你這輩子永遠逃不開我,就算有人想和我搶,也是門兒都沒有的事。


  怎麽,聽著挺好的吧?”


  他先摸了時程指根的戒指,接著將他手抓到臉前吻了吻,便一字一句的清楚道。


  這話說的雖然深情,但聽著卻有些慫,瞧見他本還黑著的臉露出一抹壞笑,時程心中一凜,登時有些上了賊船的感覺。


  他甩開祁蕭退了一步,將手放著戒指那兒拔了拔,發覺輕易的能拔下來,這才舒了口氣。


  “你騙我什麽啊,看我驚慌是不是挺好笑?還有說那什麽鬼功能,不都說離不開你了,還整天在那兒疑神疑鬼,若你打算無時無刻監視我,就算是求婚的戒指我也不要。”


  他放鬆之餘有些氣,不甘難得浪漫一會兒還得被祁蕭鬧著玩,一個抬腳便朝祁蕭踹過去。


  以往祁蕭都是讓著他的,就是放任他踹,連閃躲都沒有,可這會兒對方也不知是吃錯什麽藥,大約是玩心又起了,竟是側身一轉,勾住時程攻擊過來的腳,接著腿上一個使勁,便把他整個人扯倒在了地上。


  時程心裏頭沒準備,隻覺得身子失衡,接著腦裏一陣暈眩便跌到了地上去。


  他“唔”的一聲,好不容易才找著重心坐起,揉了揉酸麻的腿,抬眼就要去罵祁蕭,登時頂上籠罩一片黑影,待時程看清,祁蕭已整個朝他身上欺上來。


  “不許不要。”


  他手腳並用的抓住時程便道:“別以為我在說笑,時程,待休假結束,我十有八/九得回戰場上去,到時你出事了誰守著你,誰能隨時跟在你身邊?”


  祁蕭就壓在時程身上,大腿膝蓋一使力,便將他腰部以下鎖在雙腿之間。


  祁蕭比時程要高大,體重自然也比他重的多,他這麽一桎梏,時程自然動彈不得,當場啥攻擊力道都沒了,攤著手便躺到了地上。


  他劇烈的喘著氣,雖然不服,但還是隻能虛弱的瞪著祁蕭。


  祁蕭兩手抵在他肩頸處待一會兒,才又正色道:“這不是監視,是保護,瞧瞧你那麽弱,被人拐走還是小事,若被人傷了可怎麽辦?上會兒嚴琛那家夥不就是麽,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說不準就要被他打了。還有封行那種人,你可別忘記,你先前就是莫名的被個瘋子給殺死的。”


  嚴琛的事兒的確給祁蕭留下挺大的陰影,光是提他祁蕭就已夠纏人,豈料上會兒終端事件又讓他樹立個新敵人,時程頓時欲哭無淚,早知道別跟他提封行,終端上的內容幹脆也別看了。


  可祁蕭從以前就是這樣,連他見條蛇也能大驚小怪,這大概也算在對方的愛裏頭吧。


  想到這兒時程便沒法氣了,笑了一聲就道:“我可是個死人,你都忘了隻有你能傷我了?”


  “再說我可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又哪兒弱了,你若真擔心我,怎不教幾個致命的招數來讓我學學?”


  這事時程也挺在意的,總覺得祁蕭就著身體機能好,便老是看輕他,對季於然反而還打鬧一些,可不是這種態度。


  他瞅了祁蕭一眼,見祁蕭安靜了會兒,想該是說到了點上,拍拍對方胸膛便想讓他起來。


  殊不知方才那席話就是在作死,祁蕭臉色又變了變,嘴角抽起,接著腦袋靠上來,鼻尖便與時程的鼻頭碰在一塊。


  “你想學,好啊,軍校時期我的體術可是滿分畢業的,你若想領教一下,我隨時都可以陪著你。”


  “喂,祁蕭!”


  眼見對方似乎要變本加厲,時程此時才知道慌。


  他推了把對方,就想將他壓著自己的身體擺脫開來,但祁蕭的手自是比他更快,早已撩開他襯衣一角便探了進去。


  “恩一一”


  時程被他摸上,渾身一震宛若觸電,早熟悉對方的身體也在瞬間軟了下來,但他意識尚未丟失,縱使這兒四下無人,但難保公路那頭不會有人來。


  於是伸手抵擋便道:“等等,我們回屋子裏再說。”


  然而他手雖死守最後一顆鈕扣,卻已是衣衫不整的躺倒狀態,整片白皙的胸膛全露出來,褲子更是被扯到大腿處,畫麵活色生香,祁蕭哪忍得住,頓時把身上的衣服給草草脫了,便再度俯下身來。


  “進屋子裏怎麽教呢?還是在這沙灘上寬敞一些。”


  他嘴角抽了抽,狹長的眼因情/欲而眯成一道細線,“你想學什麽,要不我從基本的逃脫術給你教起?

  他那哪是要教人的模樣,一看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時程整張臉都紅透了,當下就想挖個地洞埋了自已。


  無奈祁蕭這會兒出力是動真格的,時程又鬥不過他,到頭來還是隻得任命的容他胡來。


  “腳在開一些,對,就是這樣,接著你要把我扔出去。”


  “很好,這不是會了麽,給你點獎勵,我讓你射了好不好?”


  結果個好端端的生日前夜,根本還輪不到時程自個兒表現,他便又被人給吃幹抹淨,還是公然在沙灘上這樣該死的地方,氣的時程連想把戒指拔了丟海裏的心都有了。


  但他畢竟還是愛著祁蕭的,這可是好不容易才得來的一切,因此想歸想,他最終還是沒下得去手。
……

  時程再度醒來時,他與祁蕭已躺回別墅的大床上。


  大開的陽台迎來陣陣海風,空氣中也彌漫著清爽的舒適感。


  時程光裸著起身坐到床邊,望了眼掛在牆上的大鍾已是隔天,朝著祁蕭正熟睡的睡顏,低下頭便在他眼邊吻了一記。


  “生日快樂。”


  長年的從軍生涯讓祁蕭很難入睡,就算睡著一有風吹草動也會馬上驚醒,因此早在時程睜眼的那刻他便知對方醒了。


  可時程是個麵皮子很薄的人,若他知道祁蕭是醒著的,絕對不可能主動吻他,祁蕭深知這一點,縱使腦子清楚,便還是緊緊的闔著眼睛。


  他感受時程親吻他眉毛、雙眼眼皮、鼻梁、再到那溫熱的薄唇。一個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落了下來,是那樣的柔情。


  想到這個人從今往後就是自己的,祁蕭有些悸動,頓時裝睡也裝不下去了,翻個身便抱住對方的腰際。


  “喂,你來我這個時空究竟是幹什麽的?查了死因也沒升天,給你演戲你也沒走,就連戲都殺青了你都還在,我就要懷疑了,你來這兒該不是為了我。”


  他其實已經清醒了,腦子也在算清楚的狀況說著這話,但大抵是說的含糊不清,時程以為他仍在作夢,所以沒回答,僅是拿開他的手將他擺好。


  “你好好睡,我去陽台抽根煙。”


  他輕聲道,在祁蕭的額頭上再落下一吻,爾後拿過他扔在床頭的香煙和打火機,隨手搭著襯衫便走了出去。


  祁蕭本就是裝睡,身旁的暖源一走,他自然無法再睡過去。


  他翻來覆去,閉著眼等時程,本以為他一會兒就會回來,沒想都要十分鍾還不見人影,他等不及,心裏頭有些情緒,想對方有精力抽煙沒精力與他溫存,正想出去把人抓回來再草一頓。


  豈料這時,本放在煙盒旁的終端卻響了起來。


  終端上頭顯示的是顧慎年,可那響聲卻是特殊的頻率,也就是對方是直接從軍部撥過來的。


  都什麽點了還待在軍部?祁蕭心中一凜,便趕緊的接起來。


  “我是祁蕭。”


  他嗓音裏還帶著點方睡醒的沙啞,立刻與另一頭顧慎年急促的嗓音成了對比。


  “祁蕭,小時他在不在?在你身邊麽,你倆上哪兒去?”


  “啊?”


  祁蕭被問得一頭霧水,抬頭看看四周,就想該如何給顧慎年解釋,但對方卻沒等他。


  “你先前要我查小時的死因,我告訴你,我已經找到紀錄他生前的完整資料,這會兒你可別再瞞著了,無論如何都得讓他知道,你得和他商量,這樣對你倆才都好。”


  “好好我明白,他就在陽台那頭抽煙呢,你先和我說,我等等再告訴他。”


  大半夜的竟是接獲這個消息,祁蕭腦子立刻清明過來,整個人也從床鋪坐起。


  “所以怎麽回事?他其實不是被封行掐死,而是有其他的死因?”


  顧慎年會急著打過來,肯定代表查詢結果與現有情報有所出入,而祁蕭唯一能聯想的就是這個可能,所以縱使聽著挺嚴重,他也並不慫。


  而顧慎年也馬上證明他的猜測。


  “對,資料上頭記載他是車禍死的,也就是說封行那時並沒有殺死他。”


  車禍?


  這和掐死可是差很多的,的確是個需要慎思的問題。也難怪顧慎年會要他找時程商量。


  難得就生日的名義,他還想同時程看日出呢,這時太陽都要起了,居然還要撥空討論死不死的問題,祁蕭有些不情願,但還是站起身。


  由於渾身赤/裸,他一手拎著終端,一手就想隨便挑件衣服穿上。


  若得告知時程,那勢必得與他談會兒,於是他順道找著時程的褲子,就想替他拿出去,免得他一直光著。


  可他分明記著時程隻搭了襯衫,翻了衣堆卻找不著,登時有些存疑。


  反正時程就在外頭,見著就能一目了然,祁蕭想該不是自個兒記錯,拉開擋著陽台的簾幕,正想直接走出去,這時顧慎年的聲音卻再傳了過來。


  “車禍並不是重點,重要的是時間,祁蕭,小時真正車禍死亡的年份,是在他告知我們他死去的一年後,我見時間搭不起來,回頭找才發現,時程的確在死前一年,在主演的電影開機前發生過意外,他被人從片場的看台推落,身受重傷,在醫院昏迷了整整半年才醒來。”


  “那部電影就是鎖情,也就是說,咱們都以為小時已經死了,但極有可能他還沒死,他的身體還在昏迷,但他很快就會醒來,所以若小時對我們說的時間點並沒有錯,那他來這兒可能隻是靈魂出竅,他的靈魂遲早會回去,雖然這對你倆可能很殘酷,但你得提醒他,無論如何都得有心理準備……”


  顧慎年看不了祁蕭的現狀,隻忙於把事實說明,所以聲音仍再繼續。


  但就在掀起簾幕的刹那間,祁蕭卻隻覺得一陣耳鳴。


  他聽不到顧慎年後續的聲音,甚至連巨大的海風聲都聽不見。隻是站在房間連接著陽台口的位置,腦中什麽都沒有,僅剩一片白。


  這道白維持很長的時間,直到顧慎年一聲聲“祁蕭”、“祁蕭”的喊,他的各種感官才恢複回來。


  沉默了半晌,他才抬起終端道:“時程清醒的那日是什麽時候,該不會…就是我的生日吧?”


  “啊是,等等祁蕭,你怎麽會知道?我剛才同你說過了?”


  分明是最親近的摯友的聲音,聽了這麽多年也不見煩,可這一刻祁蕭卻已不想再聽。


  他指頭按著結束通話鍵,隻是簡短的一聲響,房裏除了風聲外,便再度恢複寧靜。


  “時程……”


  朝著陽台的方向,祁蕭喃喃自語似的念道,他看著太陽從海平麵的另一端正要升起,這本是他想同時程一起看的景色,一切卻已經太遲了。


  敞開的陽台上,掉著散亂的煙盒、打火機,還有一根尚燃起的香煙。


  這些本都該是時程拿著的物品,他是一麵裝睡,一麵親眼送著他走出陽台門,所以他看的一清二楚。


  那時對方光裸的修長雙腿,甚至想讓他上前狠狠的捏一把。


  然而這會兒卻全已沒了蹤影。


  “時程、時程、時程、時程.……”


  彷佛失去了理智,祁蕭沖到陽台上,朝著四周就是瘋狂的喊,可無論他怎麽喊,都得不到任何回音。他甚至衝出房間,衝下了樓,翻箱倒櫃般的要尋找,但即使衝出門外跑到海灘上,仍然是一樣的結果。


  昨晚的種種就似上一秒發生的事,時程那聲“生日快樂”也宛如還在耳際,可現在他卻已然不在。


  陽台沒有,屋裏沒有,整個世界大概也不會有。


  他那個溫柔的愛人,就宛若人間蒸發一般,完全的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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