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證據確鑿, 周連遭到了逮捕。時程在片場的那起殺人未遂,以及往後許升的殺人案也終於水落石出。


  時程是親眼見著警方把周連帶走的,那時他一直看著他,想周連是否會有話對他說, 但最後仍舊沒有, 那句打算殺了他再偽造自殺的話語成了他倆的最後一句,被時程隨身帶著的錄音筆錄起一並交給警方, 這對於他倆十年的情誼來說,將會成為無可抹滅的缺憾, 但縱使如此卻也無可奈何。


  由於在與周連扭打時腳傷有些複發, 撞到後腦杓又使他頭疼, 爾後時程被羅律師送往醫院,在那兒住院觀察了一周才得以離開。


  隨後他又在家中休養, 本以為將會漫漫無期,但這會兒很快的, 《夜深人靜》的林導連係了他,時程這才想起周連提過幫他接下該電影的續集,反正他在家中也是無聊, 整日隻會胡思亂想, 還不如早日回歸工作的好, 於是便向公司提出複工的打算。


  這是時程自個兒的意願,公司便不阻攔,但怕他身體吃不消,除了這電影之外, 並未幫他接洽其他的工作,這正好能讓時程專心一致的拍,加諸這是續集,時程從男主變成了男配,因此拍攝進度順利也快速,一會兒他的戲份便全部完成。


  不過快雖快,還是讓他耗掉不少時間,待時程從拍攝的城市返回,已經是三個月後的事了。


  那時他腳剛踏出A市機場大廳,在一群保鑣和助理的輔助下躲避粉絲和記者的追擊,剛上了車,就得知封行已經被從看守所放出來的消息。


  時程之所以知道,還得感謝羅律師第一時間通知他,但他卻沒想好要怎麽麵對封行,因此看著封行的號,卻始終無法把電話撥出去,最後還是封行主動聯係他,說想與他見麵,就約在過去他倆常約的飯館。


  時程本以為看守所的日子會使封行變個人,所幸他除了瘦了一些,皮膚變的黑一些,並沒什麽巨大的變化,反倒是身體還變得比過去看著更結實了。


  他訂了個包廂,見著時程來便趕緊把他扶進去。


  “你怎麽樣,身體還好麽?”


  他首先就留意時程的腳,時程想那該是羅律師告訴他的,但畢竟都能回歸拍戲了,比起當初剛出院時狀況自然好轉許多,現在久站雖還是會疼,卻已不再會跛。


  時程簡單說了些自己的傷況,便問封行身體怎麽樣,封行似乎不想多提,隻是搖頭,接著便叫了侍者來點菜。


  他點的全都是時程愛吃的,時程有些驚訝,封行這才苦笑回道:“關於你的事,我是說什麽也不會忘記。”


  他說這話時笑著,就像過往兩人處著說心事一樣。時程好似看見他的年少,但封行又已不是當初的樣貌,總說有許多事都在改變,格外感慨。


  時程喝了口茶,正想和他問點案子的事,此時便見封行從方桌另一頭站起,整個人曲身鞠躬,腰幾乎都彎成個直角。


  “哥,我對不起你。”他這聲歉道的響,縱使包廂隔音再好,估計也會傳出去,時程困窘了一下,便也跟著起身。


  “哎你說什麽,又不是你傷我的,用不著這樣。”時程走過去拽了他,就想讓他坐下,但封行卻不肯坐,隻是回抓時程的手。


  “要我不幹出那些事,就不會讓周哥有機可趁,也不會害哥你住院那麽久,而且我能順利出來,還全是哥你幫我的,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也不知怎麽才能讓你原諒我。”


  封行道:“哥,你知道麽,雖然我真是無辜的,但我被關著的時候都在想,要你被我害的丟了性命,那我也幹脆死了算了。”


  說到這兒,封行險些就要哭了,他雙眼通紅,隻差一點兒就要流淚,可大概是空調強風大,他眼底幹澀也就沒落下來。時程從沒見過他哭,頭一會兒看他這樣,登時也不知說些什麽,隻得拍拍他。


  “我不會恨你,你也別放在心上。”


  時程道:“倒是你這會兒雖是冤,但在名聲上多少會有影響,你得好好努力,才能把過去的狀態給找回來。”


  他們做明星的最怕有一絲□□,封行就算最後無罪釋放了,但先前不知被人在背後議論多少話,跑了的粉絲也不一定會因罪名的洗刷又回來。難得封行已爬到個不錯的位置,這回過後恐怕又有好一段路得走。


  反倒是時程作為受害者,倒還多了不少粉絲,大夥兒不是祈求他早日康複,就是呼喊他早些回歸,支持者送來的鮮花禮物沒法送去醫院,全堆在公司的休息間裏,時程還沒得撥個冗去看看,一方麵感動一方麵卻也愁的不得了。


  時程這麽說,封行倒是不怕,估計是心裏頭早調適好了,搖搖頭便道:“無所謂,反正我遲早會東山再起,不能把過往的心血全放著水流掉不是麽?”


  時程見他還挺有幹勁,應是不會被輕易擊倒,這才舒了口氣,走回自個兒的位置上去。


  他倆吃飯時便又陷入沉默,隻剩下筷子勺子敲著瓷碗時的聲響,安靜的連空調傳來的風聲都一清二楚,封行隻顧著給時程夾菜,還給他盛雞湯,要他多喝些補補身子。


  時程感到封行的態度比以往殷勤,多少有些怪,但想他也是劫後餘生吧,性子多半會轉變些,便也沒在意。可沒想飯快吃完的時候,封行的神色便沉了下來。


  “哥,雖然你嘴上說不恨,但其實還在氣我的,是不是?”封行有些悶的說道。


  時程頭一個就去看自己的碗,對方盛的湯他全喝了,菜除了幾道過油的他也幾乎吃的一點不剩,他不知封行在糾結什麽,正想問問,便聽封行再說了起來。


  “你若不是氣我,為何不繼續接鎖情?哥你已經不想和我一塊演戲了麽?”


  封行已許久沒叫他“哥”了,時程聽著有些不適應,便道:“你還是叫我名子吧,沒必要改變。”他這麽說,卻弄得封行更激動了。


  “你連哥都不讓我叫,怎麽著,還說不是在氣我?”


  他道:“劉導說你對這戲有陰影不演了,讓我去演洛恒山,可我壓根就不會演那個角色,在我心中最適合的就是哥你,你別氣了好不好?回來和我一塊演吧,我會保護你,保證不讓誰動你一根寒毛……”


  他說的挺真誠,但時程聽著,隻是緩緩的笑了起來。


  “有你時影帝在前頭,哪有我們這些後輩活路?隻要你說要演洛恒山,沒人敢不讓你演,可憐我台本早背得滾瓜爛熟,一通電話,洛恒山成了白錦,一切都得重頭來過。時程,我敬你是我的恩師,而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時程托著腮,一口氣說道,說完感到喉頭有些卡,便喝了口茶。


  封行聽著臉色都變了,急忙又站了起來。


  “時程,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就是要整整你,你也知道,過往無論我怎麽演你都能瞧出來,我那麽做隻是想借機試試自個兒的演技,看是否能騙過你……”


  他急的連哥都忘了叫,但時程隻是瞅了他一眼,便又是笑笑。


  “我知道,當下聽著很錯愕,但往後知道你是為給我慶生,我便明白你在想什麽了。”


  他讓封行坐下,免得侍者進來奇怪,封行到底還是聽他的,隻得先坐下來。


  “既然這樣,那你做什麽不接鎖情了,我是真和你保證,隻要你接那戲,進組後我時時刻刻都會跟在你身邊,絕對不會再讓你受著一點傷害……”


  大約是聽見時程說理解,封行鬆了口氣,原本繃緊的肩膀稍稍垂了些,說話也更放開點兒。


  然而有些話放在心裏許久,該說的還是得說,因而縱使見封行這樣,時程終還是話鋒一轉。


  “封行,我說的明白,是指你當日給我慶生這事,可是說真的,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問你,在你想出那樣的戲碼準備要整我的時候,你的心裏又是怎麽想的?你編的這些台詞,對我說的那些話,難道你真的從沒想過麽?”


  時程道:“你從沒想過要取代我,走上男一的位置,從沒想過要離開我,自己獨當一麵的去演一出戲?”


  這是人本能就會衍生出的野心,因為本就潛在,便足夠真實,封行那日的演技會騙過時程,讓時程在未來長達五個多月的時間裏,幾乎沒懷疑過自己的死是因其他人,也許就是這個原因。


  封行似乎不想時程這麽說他,他神色有些怒了,說話也變的有些衝:“你怎就不相信我?時程,我那真的不是……”


  他一掌拍在桌子上就要反駁,但時程隻是輕撫過他的手背。


  “你冷靜點,我會這麽說,並不是要責怪你,也不是想質問你。相反的,對於你總算萌發出這種意識,我反而相當高興。一直以來我訓練你演戲,卻也把你逼得太緊。在我的陰影之下,你除了對我唯命是從之外,我並沒有給你其他的選擇。”


  時程輕聲道,這些話他想了很久,卻不知該怎麽說合適,也因此才不敢擅自連絡封行,主動與對方約見麵。


  他抓過封行的手,將他手心握進自己掌心裏,這才續道:“在我昏迷的這段期間,我有些時候會想起咱倆過往的事,可過去一起演戲的記憶幾乎都想不起來了,除你掐住我那日之外,我唯一回憶起的隻有一個時候,你知道是哪時麽?”


  封行自然不知道,便坦率的搖頭,時程便接著說:“就是咱倆方演完《夜深人靜》最後一幕的那晚,你還記著麽?我在外頭淋了兩個小時的雨,那時我對你說,也想你來淋雨,也想見你演男主的戲,那並不是玩笑話,而是出自於我的真心,作為你的老師,我比別人更想見著你好。所以我其實不想聽著你要永遠演男二的話,就算是在我麵前也一樣。”


  封行的手還是同記憶中的那般冷,那握著該是不舒服的,但時程還是緊緊握著它。他將封行的手拉起,朝著他的手背,便低頭親吻下去,那是封行那晚對他宛若宣示忠誠的動作,封行自然記得,因情緒激動,他呼吸變的急促,說話也哽了起來。


  “時程…你別這樣,我真的不行……”


  他急著抽回手指,就想駁回他的話,但時程卻沒讓他這麽做,直到緩緩吻完,這才自主的放開他。


  “時影帝的時代已經過了,不是說我在娛樂圈的位置,當然隻要我在的一天,影帝這個頭銜在我身上,我就得讓他屹立不搖,但那是我自個兒的目標。我說的是在你心裏,從此以後,你也該學習著為自己而活。”


  這便是時程最後欲對封行說出的話語。


  也許過往總是一個人,時程特享受有人依賴他的感受,封行估計也是察覺這點,才會下意識不斷依賴著他,不過在通過祁蕭的事時程已徹底的明白,緊密的百依百順的愛並不是真正的愛,適當的放手才是最好,那是他過往虧欠封行的,現在他便還給他。


  臨走之前,封行拿著紙巾擦臉,時程聽他擤著鼻涕,才發覺他真哭了。


  封行這人從青年時就特別愛麵子,時程難得見他這樣,便拍了他一把道:“哭什麽,往後我還是你的前輩,你若演不好戲,我還是會照樣教訓你。”


  他這話說的挺威嚴,興許是過去的感覺回來了一些,封行才傻愣的點頭:“好,太好了,哥你還是得這樣,就是這氣勢,我才知道你沒病。”


  “病什麽?我本就沒病,你哥我身體好的很。”


  他倆吵了下嘴才走出餐廳,在包廂門口停頓了一會兒,有人認出時程便來找他簽名。


  對方是兩個漂亮的小姑娘,打扮的挺時髦的,他們讓時程在純白T恤的背後簽,封行本在一旁偏頭站著,但其中一個姑娘很快就驚叫起來。


  “天啊,等等,你是不是封行?”


  她趕緊的跑過去,仰首便對封行道:“你也能一塊簽麽,和時男神簽一起。”


  封行似乎沒料到姑娘會找他,指了指自己便道:“我可是封行,你不介意?”他指的是自己曾傳出傷害時程及殺人的醜聞,甚至以嫌疑犯被關進看守所的事,但姑娘隻是搖搖頭。


  “我從以前就很喜歡您的戲,我媽媽也是。這次聽說您在鎖情裏演主角了,大夥兒都很高興,請您一定要好好表現!”


  她欣喜的說道,眼裏滿閃期待的光芒。封行這才笑了笑,將她手上的筆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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