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當赫連端硯走到王府的後花園時,怡妃正和三個女人坐在涼亭之中,怡妃身後的宮女似是看見了赫連端硯,低頭在怡妃耳旁說了些什麽,而後便看到四個女人轉過了頭。


  目光相對,四個女人臉上的神情各異,視線不自覺的落到了桑清漪的臉上,桑清漪似乎也正在看著她。


  隻是,她的眼神……為何看起來會如此的複雜,赫連端硯不明白。赫連端硯試著去探究,可桑清漪已然移開了目光。


  “硯兒回來了”,怡妃笑著看著微微出神的赫連端硯。


  “見過母妃”,回神後赫連端硯隨即行禮,“母妃要過來怎得不派人通知兒臣,兒臣好去接您過來啊”。


  “王爺”


  “爺”


  桑清漪、玉音和蝶舞紛紛起身見禮。


  見赫連端硯欲坐下來,怡妃忙開口道

  “蝶舞姑娘已經等你許久,你們有何事便去書房談吧,不然可都被我們給聽了去”


  聞言,蝶舞倒不好意思了起來,“王妃言重了,其實今日冒昧入王府也無其他要緊事,隻是聽聞王爺近日身體抱恙,便過來看看”。


  怡妃隻是笑,並無再言,隻是這一笑卻甚過千言萬語。


  赫連端硯送蝶舞回琴音閣,留下怡妃、桑清漪和玉音在涼亭內。


  “蝶舞今日來所為何事”,赫連端硯問。


  蝶舞笑,“方才我不是已經說過”。


  “真話”


  “王爺不來看人家,人家就隻好來看王爺嘍”


  轉瞬間,蝶舞又變回了那個魅惑的蝶舞。


  “近日確是抽不開身,想必你也知道了吧”,赫連端硯側頭看了她一眼。


  “那王爺現下感覺如何”,蝶舞突然停下腳步看著赫連端硯。


  赫連端硯笑笑,“有玉音在,已無大礙”。


  蝶舞隻是笑笑,而後繼續往前走,赫連端硯有些疑惑的跟了過去。


  “王爺對王妃當真是……”


  “蝶舞說什麽”,赫連端硯並沒有聽清蝶舞的後半句話。


  “王爺這是要親自送蝶舞回去嗎?”


  蝶舞突然轉頭笑盈盈地看著她,赫連端硯愣了一下


  “當然”。


  “恭送母妃”


  “恭送怡妃娘娘”


  桑清漪和玉音站在王府外的階上,目送著怡妃進入馬車而後離開。


  眼見桑清漪轉身便欲入王府,玉音突然開口道

  “方才怡妃娘娘所言,望王妃不要誤會”


  聞言,桑清漪轉過身,看著玉音淡淡一笑


  “多一人照顧王爺,我高興還來不及”


  話落,剛欲轉身進府,卻發現不知何時出現的赫連端硯,四目相對

  “王爺”


  赫連端硯並未言語,隻是看了一眼玉音,而後玉音便先行進府了。


  桑清漪站在原地,看著赫連端硯走近,而後徑直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進去吧”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王府,走過前廳,花園,一路無言,赫連端硯一直看著前方,而身後的桑清漪則眉眼微垂,不知在想些什麽,直到撞上了什麽。


  “王妃這是在想甚,想得如此認真”


  桑清漪一抬頭,才發現自己一頭撞進了赫連端硯的懷裏。


  見桑清漪不言語,赫連端硯勾起唇角


  “莫不是在想本王”


  原以為桑清漪會像往常一樣隻冷冷地瞥她一眼,不料她卻抬眼直視著赫連端硯的雙眸,朱唇輕啟,“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這倒讓赫連端硯一愣,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幾分。


  赫連端硯一邊向後院走去,一邊道

  “府內事務,你若願打理便打理,不願便交由玉音處理。每月除了初一和十五你需隨本王進宮請安之外,其餘時候你行動自由,盡可自行安排”


  桑清漪就這麽聽著,也未作何反應。


  赫連端硯隻看了她一眼,也未說什麽。


  “不過,有些事情還望王妃謹記,但凡離開王府,需得有王府護衛跟隨,去往之處,若在金陵城內便無需告知本王,倘若要出城,就必須經過本王的批準!”。


  “謹遵王爺之命”


  “王妃切莫多想了”


  耳邊突然響起這麽一句,桑清漪不禁抬頭,就見赫連端硯調笑著湊近她


  “本王對王妃的一舉一動沒有絲毫興趣”


  聞言,桑清漪的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為何她……


  “日後王妃便住在這”


  桑清漪抬眼望去,雲硯軒,不久前府裏的丫鬟告訴她這是她們二人的臥房,可身旁之人方才所言……


  桑清漪一側頭,卻發現赫連端硯已然走到了另一頭,她記得,那是悅璃苑,玉音的房間。


  當赫連端硯走進悅璃苑時,玉音正手捧著一冊書倚在窗邊,不過卻並未在讀。


  似是心靈感應般,在赫連端硯看過刹那也側過頭,目光相對,彼此都未開口。


  麵對玉音突然的輕聲歎息,赫連端硯也選擇了沉默。


  終究是不忍心讓眼前人有一絲為難,玉音選擇了先開口

  “怡妃娘娘留下話,要爺注意身子”


  赫連端硯望著玉音的雙眸,“好”。


  “爺可記得,玉音曾說過”,玉音直直地盯著赫連端硯的雙眸,“爺對玉音,不必覺得抱歉”。


  所以,不必因為不能娶她覺得抱歉,也不必因為不願娶她可到最後卻娶了她而覺得抱歉……


  赫連端硯撇過臉,沒有言語。


  玉音看著她的側臉,有時她真希望自己可以自私一點,可以不顧一切一點……


  轉身走到書架前,從一排書冊中抽出了一個信封,而後遞給了赫連端硯。


  “今日收到的行宮密函”


  赫連端硯看了一眼玉音,而後才打開裏麵的密函。眼睛一掃,眸光隨即一凜。


  似乎早就料到眼前人會有此反應,玉音淡淡開口


  “我已吩咐下麵的人準備,在皇上回宮之日便可行動”


  赫連端硯神情深沉的嗯了一聲,“也隻能如此了”。


  隻是,這也隻能解決璿璣一事,可,赫連端硯看著玉音的側臉,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玉音之事,別無他途”


  玉音不用看赫連端硯的神情,也知她心中所想何事。


  “聖旨未下,事情便還有轉機”,赫連端硯篤定的道。


  聞言,玉音轉過頭盯著赫連端硯的雙眸,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那爺預備如何?是也要弄得自己身敗名裂,還是玉音?”


  赫連端硯撇開眼不看玉音,“現下還有時間,玉音可與喜歡之人先行訂下終身,彼時,縱然是父皇也無可奈何”。


  玉音看著說出這樣一番話的赫連端硯,嘴角突然浮起一抹絕美的笑容。


  “喜歡之人,爺指何人”


  赫連端硯緩緩回過頭,看著玉音嘴角那有些“刺眼”的笑容。


  “離肆一直喜歡著玉音,玉音不可能不知”


  心中僅存的那一絲絲希望,在赫連端硯張口說出離肆二字時,就隻剩下了絕望。


  赫連端硯眼看著玉音一貫淡漠的眼神突然生出了許多癲狂之意,心中大驚,還不及作何反應,玉音便迅速逼近至她的眼前。


  “王爺難道不知,玉音心中之人是何人嗎?”


  接連兩日,天空都飄著細雨,夾雜著一股冷風,書寫著秋日的寒意。


  在一片細雨之中,王府顯得格外的冷寂。


  原本就幾乎無話的王爺和王妃,每日依然隻有可憐的隻言片語,且每日也隻能在用膳時分見到二人一起出現,其他時候一人在雲硯軒,而另一人則在琴韻閣內待著。


  而原本常常一起出現的王爺和玉音姑娘,在這兩日幾乎都不曾一起出現過。玉音姑娘一直待在她的悅璃苑,幾乎沒有踏出過半步。


  如此詭異的氣氛,讓府中的下人都不敢大聲說話,有時甚至連呼吸都格外小心,隻各自幹著自己分內之事。


  午膳時分,桑清漪如往常一樣到得飯廳。


  膳食已經準備妥當,桑清漪坐下後卻並未有動筷之意。


  一旁伺候的丫鬟忍不住開口道,“請王妃用膳”。


  桑清漪並未言語,也沒有動作,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


  “可有去請王爺過來用膳?”


  方才那個丫鬟隨即低頭答道,“回稟王妃,王爺吩咐過,今日不用午膳”。


  聞言,桑清漪也未再多問,便開始動手用膳。


  偌大的飯廳,就隻桑清漪一人,吃了沒兩口,便起身離去。


  隻是走了沒兩步又突然停下,吩咐了一旁的丫鬟一句


  “備好膳食給王爺送到房中”


  走到後院,不知怎的,桑清漪突然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赫連端硯住的琴韻閣,而後又看向了另一側玉音所在的悅璃苑。


  想起這兩日,玉音都未曾與兩人一起用過膳,也沒見過她與那人在一起。


  隻昨日午後時分,桑清漪推開房間的窗往外看時,看到玉音就站在房門外,微微抬頭仰望著天空,就在此時,又聽見隔壁房門打開的聲音,側頭一看,就見赫連端硯從房中走了出來。


  隻見那人轉過頭,怔怔的看著另一邊的人,卻一直未開口,而另一邊的人一直抬頭望向遠處,至始至終都未曾轉過頭看一眼那人,過了一會兒,便背對著那人轉身回房了,而那人就一直站在房門口看著……


  桑清漪想,彼時玉音應該知道那人正在看著她,可是卻沒有轉頭看那人一眼,她是在等吧,隻是最終沒等到,便隻能黯然轉身離去了。


  桑清漪走上石階,而後向左走到了自己的雲硯軒,伸手剛欲推開門,左側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一轉頭,便看到從裏麵出來的玉音。


  不知是察覺到桑清漪的存在,還是下意識的就看向了這邊,兩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彼此微微頷首示意。


  桑清漪也未多作停留,推開房門便走了進去,她能想到,這兩人應是在那日鬧了別扭才會如此,隻是她無權過問,也不想過問……


  第二日是聖上從行宮起駕回宮的日子,晨起後,赫連端硯便攜桑清漪一同進宮了。


  於靜怡宮,陪怡妃一起用完早膳後,便一起去了靜妃的宮中。


  申時三刻,皇後便率領一眾妃嬪和皇子公主與朝陽宮外迎接聖駕回宮。


  半個時辰後,聖駕便已抵達朝陽宮,所有妃嬪和皇子公主們皆跪迎聖駕。


  “恭迎皇上(父皇)回宮,吾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恭迎太後(皇祖母)回宮,太後(皇祖母)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上和太後各自回宮先行歇息,之後會與眾人一同用晚膳。


  赫連端硯和桑清漪便隨怡妃先回了靜怡宮,還有剛從行宮回來的赫連璿璣,如雨還有離肆。


  赫連璿璣看起來十分的開心,讓一旁看到的靜妃忍不住開口問

  “璿璣這趟出門玩的開心嗎?”


  赫連璿璣忙不住地點頭,臉上的笑容是遮也遮不住。


  見此,怡妃也忍不住問,“是發生了什麽好玩之事嗎?把我們的璿璣樂成這般模樣”。


  “也沒發生什麽特別之事”,赫連璿璣說著竟露出了小女兒的嬌羞之態。


  眾人看見皆忍不住笑了起來,靜妃似是察覺到什麽,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聲的赫連端硯。


  “你十一哥不在,璿璣還玩的如此開心,莫不是有他人作伴?”


  聞言,赫連璿璣不由得紅了臉,“就肆哥哥和如雨姐姐陪我玩而已”,隻是在看到赫連端硯時,眼中竟流露出一絲害怕。


  赫連璿璣慢慢挪到赫連端硯身邊,雙手摟住她的胳臂,便開始撒起嬌來。


  “十一哥,十一哥,璿璣回來了你都不高興嗎?”


  終究是不忍心,赫連端硯便不再繃著一張臉,對赫連璿璣道

  “璿璣大了,十一哥都管不住了”


  翌日

  天邊剛露出一些魚肚白,金陵城的大街上行人還很少。


  熱鬧了一夜的煙柳巷,在此刻終於安靜了下來,隻各個樓前的紅燈籠裏還亮著光。


  金陵城最著名的青樓泠月閣內,姑娘們的房門早已關上,隻幾個小廝在大堂內打掃著昨夜歡愉的痕跡。


  隔壁的碧水閣內,一夜宿之客衣衫不整地正從閣中出來,神色看起來有些奇怪,像是怕被人發現是的,一出碧水閣便加快了腳步,誰料剛走到泠月閣門前便被絆了一下,差點摔了一跤,被嚇了一跳,便忍不住咒罵起來,低頭一看卻發現地上躺著一人……


  “豈有此理!”


  正欲去上早朝的宣德帝赫連正德,聽到太監來報之事,龍顏震怒,抓起身後總領太監捧著的一道聖旨就砸到了地上,而後氣勢洶洶的進了奉天殿。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赫連正德有些不耐的大手一揮,沉著聲音問


  “兵部廷尉使何在!”


  兵部侍郎趙辰隨即出列,“回皇上,燕大人並未來上早朝”。


  位列首位的赫連端硯眼看著赫連正德的臉色又更難看了一些。


  而後,禮部尚書李徑庭突然出列,“啟稟皇上,微臣有本啟奏,兵部廷尉使燕大人昨夜大鬧泠月閣,今日清晨被人發現醉臥於煙柳巷的街道之上……此事已鬧得滿城風雨,大大損害了我朝之顏麵……”。


  緊接著,禮部侍郎、禮部尚書、禦史大夫等等也紛紛上奏……


  端王府的書房內


  赫連端硯站在窗邊,背對著離肆,聽著離肆匯報昨夜之事。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聖上龍顏震怒,不僅取消了赫連璿璣和燕流笙的賜婚,除了燕流笙的官職,連帶把玉音賜予她做側妃一事也緩了下來。


  “事情辦得不錯,一幹人等皆有賞”


  赫連端硯轉過身,看著眼前的離肆,“你的傷可都好了?”。


  “已無大礙,多謝爺的關心”


  似是突然想起什麽,赫連端硯突然勾了下唇角。


  “給那將門公子吃的藥是誰準備的,聽來效果不錯”


  離肆正欲回答,突然察覺到有人進來,赫連端硯也注意到了,抬眼望去,瞬時便對上了一雙清冷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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