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
“那是以前。我……”
“少廢話!”少年拒絕聽對方的狡辯。
到了城門口,守城的人拿著令牌喊道:“今夜任何人都不準出京城。”口氣生硬,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於是易朝令小七將車趕回易府。
“你叫什麽?”
“區區賤名,哪敢勞煩大人您銘記?”
“在我這兒,人各有業,不分高低貴賤,在朝在野,都不過是人罷了。你所犯何事,他們為何要抓你?”
“大人真想知道?”
“有何不可?”
“我……我喜歡的人進了皇宮當妃子,深夜會見,結果被發現,被當成刺客了。”少年故作悲傷道。
“聽你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
“外地來的。”他深吸了一口氣,捂著傷口坐到一旁,背靠在車窗上,將匕首收回劍鞘裏,對易朝的防備心已經沒有先前那麽重了。
“疼嗎?”易朝目光盯著書,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
“你讓我捅一刀試試,就知道了。”
易朝放下書,在車裏找出治傷藥,來到少年身邊:“來,我幫你處理一下。”
少年看著易朝,手不知不覺的又握緊了匕首。
“放心,我要是想殺你,剛剛就不會掩護你了。”易朝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
他即熟練的解開少年的衣襟,撕下自己的衣角做成布條,“我要拔了。”
他手握在斷箭上,慢慢往外抽,血和肉粘在箭上被往外帶出來。
少年麵上的五官擰在一塊兒,手掐著大腿,指節發白,忍著不發出一絲聲響。
“好了。”易朝將斷箭頭拔出,上了藥,又小心的包紮好。
“看你不像是心懷不軌的人,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啊?”易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道。
“誰知道呢?我也覺得大人您眼熟,應該是在哪條街見過吧。大人您呢?”少年換了個姿勢,好讓傷口的痛感減輕一點。“您貴姓?”
“不用叫我大人,免貴姓易,易朝,字曉天。你可以直接叫我易曉天。”
“大人到家了。”
“小七,過來幫我扶一下他。”
“大人……這,這不太好吧,您可要想清楚,把一個刺客帶回家,萬一被發現,可是要……”小七頗為擔心地說道。
“小七——誰跟你說他是刺客了?”易朝拉長聲音,陰沉著臉色,以一種冷漠的神情看著他。
小七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威壓。
“好的,大人!是我多嘴了。”他扶著少年,發現這少年跟他的年紀也差不多大,身上卻有一種很特別的氣質,具體是什麽他也說不上來,那是一種跟他這種下層人不一樣的氣質,從眼神到動作到語言都不太一樣,忍不住好奇的目光瞄了兩眼。
“怎麽了?我很奇怪嗎?”少年問道。
“是的,大人怎麽會救你呢?”小七想不通,問道。難道是看上這人的樣貌了?小七忽而想起他家大人以前念的一句詩“此翁白頭真可憐,昔者紅顏美少年。”於是暗自在心裏揣測:不會真看上他了吧?不可能,他家大人有雪櫻姑娘,怎麽會看上一個大老爺們!
“你問你們大人去呀!我怎麽知道。”
易朝走在前麵,聽到兩人的對話,嘴角露出了一絲隱秘的笑。
“兄弟,你是哪的人?”
“外地人。”
“我當然知道你是外地人,我問你是哪個地方的人?口音不像中原的。”
“你們大人沒教過你,不要問那麽多嗎?好奇心太重,知道太多的人一般都活不久。”
小七抬起頭,看見對方眼裏閃過一絲殺氣,立即捂住嘴說道:“不問了,不問了。”
府裏很安靜,似乎沒什麽人住,院子裏也就四間房,簡單明了,一覽無餘。
易朝領著他們去了西麵的一間屋子,“小七,把他放裏麵。”
小七照做,把岑暮放在床邊,讓他坐下。
“小七,給他找身衣服。”
“是,大人。”小七退出去。
“大人,你府裏怎麽那麽安靜?不太像是三品官員的宅子。”
“三品官員的宅子應該是什麽樣子?”他坐在桌邊倒了一杯水問道,“要喝嗎?”
岑暮搖搖頭道:“不必了。三品官員應該是妻妾成群,金碧輝煌。”
易朝將茶水送到口邊抿了一下說到:“那是別人的追求,不是我的追求。”
“那大人您的追求是什麽呢?”
“我?”他站起來踱步到窗邊,望著窗外黑漆漆的世界,負手而立,“我想讓天下人都過的安寧快樂。”
岑暮心笑了一下道:“連自己都不一定安寧快樂,還想讓天下人安寧快樂嗎?大人的口氣未免太大了。”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若天下人人都能富足安康,我一人貧困潦倒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又如何。”
“……”岑暮正想說什麽,卻始終沒有開口。
“大人,衣服拿來了。”
易朝瞥了一眼,皺著眉頭說道,“怎麽這麽破,讓人見了會被笑話的。去拿我屋裏的那套給他。”
“可大人您過的本來就不好,幹嘛讓他穿那麽好?”
“叫你去你就去。”
“沒事,不麻煩了,這件也能湊合著。小氣,你放下吧。”岑暮開口。
小七看看兩人,最後停在大人身上,等帶著他的指示。
“那就放下吧。”小七放下衣服後,灰溜溜的跑出去,他家主人對別人尤其是落魄的人一向很慷慨。
前天一個乞丐從門口路過乞討,易朝就大方地將自己的俸祿分一半給了老乞丐,其他的官員家裏要什麽有什麽,他家大人就隻有一座皇上賞賜的庭院,沒人打掃,沒人洗的,活像一座鬼宅。
“換上吧,我先走了。有事情可以叫小七。”易朝出門,小心的把門帶上。
岑暮站起來,將身上的黑衣換下。後來聽到窗外有一隊官兵走過,他心頭一驚,倚在窗口向外窺探,外麵還處於全城戒嚴的狀態,他似乎擔心易朝會不會半夜把他出賣給外麵那群人。
考慮到這兒,他溜出西廂房,摸了主人的臥室。
這裏的布置同樣也很簡單,易朝寫字的黑色案桌,後麵是書架。另一邊隔著一麵素色的山水屏風,裏麵的人似乎正在床上睡著,隔著紗帳模模糊糊,他並沒有看得清楚。
他走過去撩開紗帳,竟發現裏麵空無一人,他的心髒下意識地漏跳了一拍:他去哪了?不會是去引官兵來抓他了吧。
外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躲到門後,待那人走進來,他從身後勒住那個人的脖子,手裏亮出了匕首。
來人立即亮出身份:“是我!易朝。”
“你去幹什麽了?”
“去吩咐小七收拾東西。”
“收拾東西?你們要去哪兒?”
“可能要被貶出京城,到嶺南。”
岑暮放鬆了手上的力道,從旁邊扯下一段白紗,捆住易朝的手。
易朝疑惑的問道:“你這是幹什麽?我說過我不會告發你的。”
“我不放心你,這幾天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可以,但是你先把刀放下,容易傷到人。”易朝用極溫柔的語氣撫慰到。他的聲音確實容易使人放鬆警惕,岑暮漸漸放下刀,拽著他的手走到床邊,把紗布的另一端綁在床腿上。
“其實你也用不著這樣防著我,我要是想殺你,早把你賣給官兵了。”
“我不放心。”
“可我上了一天的朝,很累。”
“那你睡你的,我又不妨礙你。”
易朝有點鬱悶,終於知道什麽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那你幫我把頭發放下來,外衣去掉。”
岑暮有點嫌棄,但還是走過來,照對方的說的話做,還順便幫易朝把被子蓋上。“現在可以了吧?”
“可以,我先休息了,您自便。”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易朝進入夢鄉,屋裏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岑暮在床邊看著他,隔著紗帳朦朦朧朧打量他。眼前的人籠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他捂著傷口,倚靠在床沿,竟不知不覺的也睡著了。
屋裏的蠟燭還沒有熄,幾乎燒了整整一夜,臨近天明時隻剩下一堆殘流的蠟油,凝結成塊,滿滿的填在燭台裏。
這一夜倒是平靜安詳,雖然時不時有官兵走過以及更夫唱籌打更的聲音,但都沒有把這兩人吵醒。各自奔波一日的兩人,都獲得了一夜的安眠。
“你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快走吧!”
“大人這麽快就要趕我走嗎?”
“並非是我要趕你走,而是我即將要出發去嶺南,恐怕是無法再好好招待你了。”易朝接了聖旨之後,神色淒然。
岑暮雙手抱拳說道:“大人保重,來日有緣再見。”
易朝苦笑了一下,“來日?恐怕難哪。”
岑暮偽裝成一個逃難的人,避開一隊隊巡邏的官兵走到城門。他遠遠的躲在一個店鋪轉角,看見守城官兵比原來增加了三倍多,城門處還布置了三層關卡,進出城門的人都要搜身檢查。關鍵是旁邊的一個人手裏還拿著易朝畫像。
岑暮雖然不知道畫像上畫的是誰,但仍然有些擔憂,心想:他們難道這麽快就找人描出了我的畫像了?
他不敢走的太近,怕萬一被認出來就不好了。剛剛一回身,撞到了一個賣雞蛋的老大爺。他正用手推車推著一筐雞蛋,結果被岑暮這麽一撞,雞蛋全滾到了地上,一個個開出了黃白相間的蛋花。
老大爺揪著岑暮的衣服不讓他走,喊道:“小子,你賠我雞蛋!撞壞了我那麽多雞蛋,還想跑了?你賠我雞蛋!”
“大爺,我沒錢。一會兒再賠給你行嗎?小聲點。”
老大爺聽了這話,不但沒有熄火,反而還故意將聲音提高了,生怕全城的人不知道他吃虧了似的。
兩人的爭執引起了官兵的注意。
一隊官兵走過來,整齊的步伐透露著殺伐的果斷與無情。
岑暮有點慌了,他推開老大爺拔腿就跑。
“快追,別讓他跑了!”官兵們立即反應過來,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