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
岑暮一邊跑,一邊推開路旁賣東西的人,打翻了菜攤,推倒了貨架,各種混亂的場麵自然是不在話下。
他將大半個京城幾十條街鬧騰了一番,堪比哪吒鬧海。然而後麵的官兵就跟滾雪球似的,越聚越多。
他回頭看了一眼,心下暗叫道:糟糕!情況不妙。再不甩開他們,我就無路可逃了。
當即身形一閃,鑽進一戶小庭院裏,跳牆,翻窗……將畢生所學的都派上了用場。
官兵們追到小巷子裏發現人不見了。
“你,帶人去那邊。你,還有你,跟我來!其他的人去那邊看看。”總指揮分好了工,他們各自分散追去。
岑暮從農家小院拐回了易府,正在庭院喝茶的易朝看見岑暮吃驚的問道:“你為何去而複返?”
岑暮單膝跪地喊道:“求大人救我!”
“發生了何事?”易朝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走去扶起跪著的岑暮,說道,“你先起來。”
“外邊全城戒嚴,都在抓我。”
“你刺殺皇上本就鑄成大錯,我已救你一次,絕不會有第二次。”
“易大人,我不是刺殺皇上的,我真的隻是去看心上人。”
“誰?”
“岑妃。”
“岑妃?有何可證?”易朝看了他一眼,不太相信。
“這是岑妃娘娘送我的香囊。”岑暮從懷中摸出香囊,雙手遞給易朝。“昨夜我與岑妃相見,忽然聽到有人喊抓刺客。易朝大人,刺殺皇上的其實另有其人。”
易朝將手中的錦囊反複查看,確實是宮裏的東西,再加上錦囊上繡有“岑”字,應該是岑妃的東西。
“要如何幫你?”
“帶我出京城。”
“這……這恐怕有點難。”易朝眉頭皺了一下,轉身背對岑暮,似乎在想解決之道。
“為什麽?”岑暮問到。
搬東西的小七接話說道:“外邊的人都說了出城不許用馬車,怕藏人,而且城門上貼有你的畫像,你怎麽出城?別把我家大人拖下水了。”
“易大人,冤枉啊!刺殺皇上的人不是我,這鍋我絕不會背的。”
“我說你要受苦找大理寺去,別再這跟我家大人哭天喊地的。”
“唉,大人,我要是去了大理寺,恐怕就很難走出來了。大人的救命之恩,我來世再報。”說著,他又跪下來磕了個頭。
“你這是幹什麽,我又沒說不幫你。”易朝回過頭來扶起他。
小七苦口婆心的勸道:“大人你別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攬,被貶去嶺南還嫌不夠遠嗎?”
小七頗為抱怨。
“夠了,小七,別再說話了,我自己做事有分寸。”
小七氣不過,嘟嘟囔囔地走進屋裏搬行李,“有分寸有分寸,你要是有分寸我還用跟著去南蠻之地嘛?”
“易大人真的要幫我?”
“是。不過你得去換個樣子。”
“啊!”岑暮有點茫然。
“小七。”
小七應聲而出問道:“大人您又有什麽吩咐?”
“你去迷煙樓請一下雪櫻姑娘過來。”
“啊?大人你莫不是糊塗了,都什麽時候了還找雪櫻姑娘。”
“叫你去你就去,別問太多。”
小七應了一聲哦,麻利地跑出門去。
“等等。”
小七停住腳步,回頭問道:“又怎麽了?”
“叫雪櫻姑娘多帶幾套女裝。”
“我們進屋等吧。”易朝輕描淡寫地對岑暮說道。
“迷煙樓?那不是青樓嗎?哎,大人竟也有此嗜好!”岑暮口氣中帶有幾分揶揄。
“不是。雪櫻姑娘曾被富家公子刁難,我幫她處理了那件事,她將我視為恩人,僅此而已。”
哦~。岑暮明白似的點點頭。
雪櫻以前隻是個不起眼的小姑娘,在迷煙樓裏被一眾花群掩蓋住了風光,現在她已成長為迷煙樓的花魁。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
邁著款款蓮花步,她推開了易府的大門,輕盈地飄到恩公麵前,一見麵就忍不住想跪謝易朝。
“別!別行此大禮。真是折煞我了,謫遷之人不敢當。”易朝扶起雪櫻。
“恩公謫遷了?”雪櫻抬起頭,睜大眼睛,眼裏水波粼粼,煞是惹人憐愛!
“是啊!”
“恩公被流放至何處?”雪櫻拉住易朝的袖子,袖子上麵的布料有些舊了,雖然洗的幹淨,卻也不免有些許發舊。“朝堂之人真是太可惡了!”
“人心險惡啊!離開這是非之地也並不是壞事。”易朝扶起雪櫻後,將自己的手抽回來,平放在身前道,一派的“也無風雨也無晴”。
“易恩公,此次派小七急忙尋我,所為何事?”
“衣服帶來了嗎?”
“帶了。”
“你沒告訴其他人吧?”
“恩公大可放心!隻有我一個人前來。”
“好!雪櫻姑娘,麻煩你將他打扮一下,要認不出原貌最好。”
正在一旁看兩人敘舊的岑暮聽到易朝突然提起自己,心下大驚:“我……我……”
“我為什麽我?可還想出城?”易朝在一旁道。
“想。但你還沒問我願不願意這麽做呢?”岑暮坐在椅子上,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那你可願意?”易朝一臉無奈的問。
“大人,我就開個玩笑,別當真!隻要能出城,扮什麽都行。”岑暮笑嗬嗬道。
雪櫻在一旁掩麵而笑:“恩公這是何人?竟如此有趣?”
“他?你問他吧。”
“我先替他打扮,恩公是要在這兒呆著嗎?”雪櫻從繡花絹絲包裏拿出一套紅裙。
易朝看看岑暮:“我還是先行回避吧。”
屋裏,雪櫻邊給他換衣服邊說道:“易大人是我見過最好心的人了。”
“可不是。他確實是個好官,但可惜就這麽被貶出京城了。”岑暮像個木偶一樣任雪櫻擺弄。
“你是誰?從哪兒來?犯了什麽事?我都不想知道。既然恩公想幫你,我就會無條件的支持他。不過,我想在這兒給你提個醒,別把恩公拖下泥潭裏。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雪櫻姑娘一邊用青木梳子給岑暮梳頭發,一邊說道。動作很輕盈,卻也很穩,每一梳子都從頭頂梳到發尾。
“怎麽會呢?我是個安分守己的老實人,大人這樣幫我,以後我也會像雪櫻姑娘這樣,滴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岑暮僵硬地對著鏡子的自己和身後的雪櫻笑了一下。
“最好是這樣。好了,美嗎?”雪櫻伏在女裝的岑暮耳邊說道。
岑暮點點頭。
“我知道你是嶺南來的……”
他聽後心弦緊繃著,右手握緊了拳頭。
“別怕!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路上拜托你多照看一下易朝,他在朝中得罪的人很多。”雪櫻拍拍岑暮的肩膀道。
“雪櫻姑娘為什麽會有把握認為我一定會保護他呢?或是有能力保護他呢?萬一我自己出了門就被殺了呢?”岑暮放鬆拳頭,裝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問道。
“嗬嗬嗬,我的希望而已。”雪櫻輕輕一笑,眼角中流出的氣韻令人神魂顛倒,不愧為迷煙樓第一朵花,美人如花,一笑傾城再傾心,至今遺恨迷煙樹。
易朝出了庭院。
小七上前問道:“大人您可真有想法,可您這也太冒險了吧。帶上這樣一個全城通緝的人,要是他在路上露出了什麽馬腳,到時候咱們可也得受他牽連。”
“無妨!我相信刺客另有其人。”
“您是不想讓他當替死鬼吧。”
“小七,如果你不願意跟我去嶺南就留在京城吧。這個宅子交給你打理。”
“別呀,大人。我從小就跟著您,自打父母死後,您就是我唯一的親人,您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多謝了。”
“你我之間還用得著謝字嗎?說實話能跟在大人您身邊那是三生有幸。”
這時,雪櫻笑盈盈地走出來。
“換好了?”易朝疑惑的問道。
雪櫻點點頭,拍了一下手掌,一個纖瘦的女子昂首挺胸走出來,三步並作兩步,虎虎生威,粗略看去,眉清目秀,還算是有林下之風,可以走動完全是個漢子作風。
“您看可還行?”
“看著還行,不過這走路姿勢太損形象了。”小七搶先一步做出了自己的評價。
他看著易朝,易朝淡淡的說了四個字:“有失優雅。”
“這樣已經很好了。我們是走路出城嗎?”岑暮問道。
“騎馬。”易朝回答道。
“那不就結了,我現在走路雅不雅跟出城沒多大關係。”岑暮大大咧咧地走到石桌坐下,還不忘翹個二郎腿。
“雪櫻姑娘,你可有空?”
“恩公,恐怕不行,我出來太久,老鴇會起疑的。”
“那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來處理。小七送一下雪櫻姑娘。”
“恩公保重,一路小心。”
“嗯,你在京城也要處處小心。”易朝與雪櫻互相叮囑。
在一旁看著的岑暮覺得兩人婆婆媽媽的,又不是生離死別,哪有那麽多後事要吩咐啊。
雪櫻走後,易朝回頭叮囑岑暮:“一會兒出城,切記小心謹慎。”
“那我是以何種身份跟大人您出城?”岑暮問道。
“寵妾。”
寵妾?岑暮聽到這個身份,愣了半天,低頭看看自己的這一身女裝,要多妖豔有多妖豔。
出城的路上,易朝和岑暮共騎一馬,此時的岑暮蒙著臉坐在前邊,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個美豔惹人憐愛的女子正依偎在易朝的懷裏,馬後邊跟著小七,他推著一車的行李往城門方向走去。
守城的將領大喝一聲道:“來者何人?”
“謫遷之臣易朝,今日領旨前往嶺南任桂州刺史。”
“手諭呢?”
易朝從馬背的口袋裏抽出聖旨,遞給守城將。
他展開看了一眼,又派人檢查行李後,準備放行。
這時,一個曾經被易朝彈劾過的禦林尉汪卓帶隊從路旁經過,遠遠地認出了易朝,故意刁難道:“等等!蒙麵之人為誰?”
“寵姬。”
“哦?聽說易大人為官清廉正直,從來不近女色,如何來的寵姬?”汪卓質疑道。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信陵君正直忠貞,不也有醇酒婦人之行嗎?”易朝在馬上頗為鎮定地說道。
“不管是誰,出城都得摘下麵紗。”汪卓冷冷的說道。
岑暮很久沒有動。
“我說摘下麵紗,你們沒有聽到嗎?”汪卓拔出劍來,整個場麵彌漫著一股嚴肅的氣氛,有點近乎劍拔弩張了。
“日光之強,恐曬傷臉。”
“一派胡言,若不肯摘下,莫不是刺客?易大人,你好好想想,這是多大的罪呀!恐怕這城你是出不去了,這嶺南恐怕你也到不了。”汪卓冷笑道。
岑暮緩緩的抬起左手,摸到發上的麵紗挽,手卻被易朝抓住。
易朝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別動,別出聲,一切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