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驛
岑暮立即警覺過來,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隻聽見腳步聲停在了他們房間的上方,接著一小塊瓦片被輕輕揭開,小孔裏漏下了一小束光。
岑暮身形一閃,從窗戶飛了出去,趁機在綁腿裝抽出了短刀。
一個黑衣人半蹲在屋頂上,正看著屋裏的動靜,隻是裏麵一片黑乎乎的,似乎沒有人。
岑暮從旁邊用刀尖抵住偷窺者的頸問道:“你是誰?為什麽在這兒?誰派你來的?”
黑衣人不敢輕舉妄動:“我……你一口氣問了那麽多個問題,我該回答哪一個好呢?”
“別油嘴滑舌的,小心我一刀下去,你就沒命了。”岑暮嚴肅地說道。
“我是……快殺了他!”黑衣人原本想說出身份,可是話到一半,突然喊了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岑暮以為他身後有偷襲的人,分心回頭看了一眼,卻不料被黑衣人鑽了這個空子。
黑衣人抓住時機,一把推開岑暮,飛向屋簷的另一角。
岑暮也趕緊追去,眼看就要追上了,兩人在屋頂上打鬥了一陣。
“你竟是個男子!”黑衣人眼裏有些驚訝,盡管隻漏出兩隻眼睛,但也能從他的眼裏看出那點驚訝。
“跟你有什麽關係?”岑暮再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瓷瓶。
沒想到黑衣人先露出一絲狡黠,展開輕功飛向遠處,躲開岑暮的攻擊。
岑暮追了過去,憑借自身輕功落在枝頭上。
“你這麽跟來,就不怕他有事嗎?”
“他能保護自己。”岑暮說道。
“真的嗎?真的那麽放心的話就跟過來吧!”黑衣人眼裏話裏都是濃濃的挑釁意味。
聽到此言,岑暮擔心在長安驛站裏的易朝,便不敢再跟過去。他原路返回:“算你今天走運,要不是易朝還在那裏,我追到天涯海角也不會放過你的。”
深夜裏,已經沒有什麽燈火了,隻剩下一片寂靜的黑。
岑暮不得不折返回去,他急匆匆的推開門窗,終於放下了一顆心:還好,他沒事。
卻不知,在他推門進來的時候,易朝已經睜開了眼,他起床問道:“發生了何事?”
“沒什麽事,易曉天你就放心地睡吧,有我在。”
“真的沒事嗎?看你一臉疲憊的樣子,你是累了嗎?”易朝從床上起來,看著對方。
“不用。你回去睡,我守著就好了,晚上太危險。”岑暮趕緊回拒道。
易朝聽到這一句話,猜測到可能在他睡著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麽。
“別瞞著我,可是剛剛發生了什麽?”
“是。”岑暮看著易朝的樣子,便知道自己瞞不了對方,隻得將剛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你覺得是何人想害我們?”
身邊的岑暮糾正了他:“不是我們,是你!大人,你到底得罪了誰呀?三番五次想置你於死地而後快。”
“我……很多。”
“很多是多少?”
“大半個朝廷。”
岑暮聽到這兒,自己已經是無話可說:“……”這位大爺,我很好奇你是怎麽活著出京城的?
隨後,想想,他似乎抓到了什麽靈光似的:“等等,但我覺得那人不太像是要害你的。”
“怎麽說?”
“在我追出去之後,他還提醒我回來保護你。”
“這就難怪了。”
由於兩人都無法猜測到那神秘人的意圖,因此他們在後半夜睡意全無,隻等著窗外黎明到來,天放白光。
小七在隔壁睡得香甜,完全不知道他家公子和岑暮遭遇了一場怎樣的危險。
天亮了,來敲想一腳房門的是店小二。
“易大人,我家驛長有請。”
“你要去?”岑暮拉住易朝的手,企圖阻止,他總感覺這長安驛長很詭異。
“無妨。我會小心的。”
易朝跟著小二去了四層。
樓連著木地板,徑直通向了走廊盡頭。走廊的盡頭是無盡的黑暗,沒有窗子,沒有光透進來,像一個狹小的密室。
不過好在兩旁都是屋子,並非是完全封閉的。
小二停下腳步,伸出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易公子,你自己走過去吧,那邊我們這等下人是不能過去的。”
“多謝!有勞了。”
“大人真是客氣。”小二把人帶到之後,就轉身離開。
他站在樓上,向下可以看到一樓及櫃台的全貌,過往的客人在這兒歇腳,身上的行李和過往商人的貨物都看得一清二楚,是一個很好的觀景點。
易朝走到盡頭,這間屋子看上去很新,明顯翻新過了。
上麵是一把精美的青銅鎖,雕刻的是象征著吉祥如意的蓮花紋。
門上的鎖扣也刷了一遍漆,看起來金閃閃的,像是鍍了一層金色漆,門上的鏤空雕花雕的是盛放的被世人追捧的洛陽牡丹,栩栩如生,像是花匠親自把花栽種上去的。
他據此猜測驛站的主人應該是個極雅致的人。於是,抬手敲了三下門,裏麵傳出一陣頗為悅耳的聲音:“請進!”
待裏麵傳出來回應,易朝這才放心地推開門,抬腿邁進去。他的腳步很輕,翩翩然,像一片落葉滑過枝頭一樣地輕。
易朝拉開門,裏麵很光亮。
站在門口向樓台看去,這遙遠的長安城在天地的包圍間顯得特別渺小,如同工匠造出來的木製模具一樣。
男子在樓台的朱漆欄杆下擺了一桌酒菜。
“誒!大人請坐。”見到來人,男子臉上浮出一絲淺笑,嘴角隻是稍稍一彎,敷衍至極。
在易朝看來,那不是笑,而是喝了酒之後的微微抿一下嘴罷了。
“驛長,找我何事?”
“哦!忘了介紹了,鄙人姓江,名千山,長安驛長。叫我江千山就好了。”江千山聽到易朝說話,便回過頭來,頗為熱情地介紹道。
易朝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算不上是山珍海味,但是卻有一種別樣的奢華。單是一個普通的白菜還雕刻成了花,青白相間,像一朵玉質的牡丹。他顯得有些猶豫。
江千山似乎是看出了易朝的猶豫,便補充道:“易大人,別站著,坐下來喝一杯。難道我一個長安驛長的身份不能與易大人把酒言歡嗎?”
“驛長言重了!能與長安驛長同桌共飲是我的榮幸,把酒言歡倒是不必了,我一個流放出京的人沒有這個福氣。”易朝客氣地回拒,因為他看著滿桌酒菜,自己一晚上沒睡,實在沒什麽食欲。
“誒!大人說的這話真是自謙了,誰不知道你在京城幹的事,那都是大快人心的事!坊間百姓可都編成小曲競相傳頌呢!”
易朝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好拂了對方的好意,隻好喝了杯酒。
“易大人怎麽不吃菜光喝酒?難道是不合你口味?難不成怕我下毒?”
“那倒沒有。隻是我真的不餓。”
“不餓嗎?嶺南路途遙遠,出了這兒,恐怕你就吃不到這麽好吃的了。”說著,江千山又倒了杯酒在易朝的空杯子裏。
易朝不想再這麽閑聊下去,於是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找我所謂何事?”
“我說,易大人怎麽這麽著急想知道?還是吃飽再說吧。”
易朝眉頭微斂,不知道對方想耍什麽把戲:“我沒胃口。”
“好吧。既然大人這麽想知道,我也就不賣關子了。”江千山放下筷子,鄭重其事,直接道:“有人想跟我買大人的命。”
易朝聽後,神色自若:“多少錢?”
江千山看到易朝的反應,愈加好奇:“易大人難道不該驚訝嗎?害怕嗎?”
“有何可驚訝害怕的!難道害怕了,那些人就會放過我嗎?”
“嗯。確實不會。我就欣賞你這樣的。”江千山搓搓手,誠心誠意地讚揚易朝。
“你為何要告訴我?”易朝看著眼前這個長安驛長,總覺得這人身上有一種亦正亦邪的氣質,既不像是好人,也不像會成為壞人。這一類人應該是最難判斷的,他們遊走在正邪之間,隨時會倒向另一邊。因此他不得不多防備一下。
“因為我樂意啊!他們向我買你的命,可我從來沒答應賣給他們。我在長安驛站當驛長好久了,可不想因為這件事平白髒了我的仕途之路。”
易朝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聽起來你是個好官!”
“別誇太早,我沒說賣也沒說不賣。”
“那你要如何?”
“我怎麽做,全看大人的選擇。”
“我的選擇?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可以影響到你堂堂長安驛長的決定。”
“大人也別小看自己的力量了。隻要有心可為,則事必有所成。”
“那驛長想要什麽?”
“我想要易朝大人的歌姬。”
“不行!”一聽到這個要求,易朝立即回絕。
“你還沒聽我說完呢,別那麽早就拒絕!隻要你留下他,我還可以送你一些路費。”
“不行。”易朝堅決不答應。
“大人真的不打算再考慮考慮嗎?這麽一個弱女子怕是走不到秦嶺就香消玉殞了。若是把他留在這兒,反而會有更多的好處。”
“不行。”易朝覺得自己很為難,那岑暮並非是女子,這可如何收場好呢?他一邊拒絕,一邊在心裏想辦法。
“你憑什麽讓一個姑娘跟你流放到那蠻荒之地?你從不問問她願不願意。易大人,以前還聽說你在朝中為官清廉正直,如今一見,竟也是自私自利的小人。”江千山沒有想到易朝會這樣堅定地拒絕,用利誘不行,隻好從語言上逼迫他。
易朝被逼得實在是沒辦法了便道:“你可以當麵問問他想不想的,如果他點頭同意,我絕不攔著。”
但是他說話的語氣中竟然破天荒地帶上了有點慍怒。
“好!易大人果然爽快。”
於是,小二又去請岑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