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就在此時，簡沐收到葉煥南發來的視頻請求。
他的通訊儀此刻正連接顯示屏, 視頻窗口跳了出來。
葉煥南姿態豪邁的座位辦公桌前, 特意將寫了“四部部長, 葉煥南”的名牌放在鏡頭前。
“二少！”
簡沐沒眼看他, 縮小窗口, 手指在鍵盤上敲打，調試數據：“嗯？什麽事？”
葉煥南問：“你要回來？真的？”
簡沐說：“就呆幾天, 等負星哥回去我也走。”
葉煥南對簡沐說的這話不意外, 點點頭：“是，我們老大戀愛腦，理解的。”
簡沐不與他多說，問道：“什麽事？”
葉煥南輕咳一聲, 嚴肅語氣：“二少，有人調查你，數據已經被我們攔截, 嘁，看起來就一小公司，膽子還挺肥。”
“不小了，文化產業全在他們手中，試圖壟斷呢。”簡沐對此早有預料, 林庭麽，自己那樣出現在他麵前, 勢必要調查清楚的, 他勾了勾唇, “就讓他調查，把那些數據給他。”
為了到b區，簡沐早就偽造好一係列資料數據。
“行。”葉煥南不多問，簡沐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什麽時候回來？”
簡沐說：“今天。”
葉煥南說：“歡迎啊，老地方見？”
簡沐檢查完數據，才調出視頻窗口，淡淡的“嗯”了一聲。
正說話，小少年湊了過來，滿臉好奇的盯著屏幕。他隻是用全息投影的方式構建出身體形象，隻能在某個特定範圍裏活動，因此他這個動作看起來像是趴在透明玻璃裏，瘋狂的抻著腦袋想要往外眺望。
“爸爸！你在和視頻呀？看起來好帥，我可以進行分析嗎？”不等簡沐回答，他又說，“不好意思爸爸，網絡比你的指令更快——葉煥南，第四情報部門部長，花花公子，人渣指數八十分，曾換過二十三個女朋友，顏值平均七分，傳聞包養同性，無所事事，遊手好閑，擔任四部部長一個多月，國民抵抗指數高達百分之九十，史上最高，最出名的金句——”
少年自然切換表情，眉梢一挑，頷首，眨下一邊眼睛，對著空氣比了個k，然後高傲道：“憑我家裏比你優、越、啊——”
“……”
“…………”
“噗嗤。”簡沐沒忍住笑出聲。
葉煥南瞪大眼，詫異，幾乎要把整張臉貼到屏幕前：“我去，這小孩是誰？！這麽沒禮貌，叫你爸爸？你教的？二少你不能這麽教小孩的啊？？？”
少年撅起嘴，模仿葉煥南的姿勢，兩隻手撐在桌上，懟向鏡頭：“什麽這小孩是誰？我是爸爸的兒子啊，我有名字的，我叫juiter，你和爸爸很熟嗎？那不可以的呀！天呐，爸爸你怎麽能和這種人在一起玩？風評太差，不好的。”
葉煥南拍桌子，被這膽大包天的小孩驚得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簡沐忍笑：“抱歉，juiter自動聯網，你的外界數據風評不好。”
“造出這麽個玩意兒……行！”葉煥南豎起大拇指，點頭，咬牙憤憤，“能讓二少崩人設一笑，不容易，對不起，是我的錯。”
juiter順杆爬：“本來就是你的錯呀，你不該做出這個表情，一般認錯時皺眉的有百分之八十九的可能性並不想認錯，同時你並沒有直視攝像頭，說明你並不真心，因此我推測————爸爸，他掛你視頻！！！”
juiter噘嘴，臉頰通紅。
“好了。”簡沐調整表情，從地上拿起全息投影設備，juiter的身體隨之漂浮至半空，他及時做出驚奇的反應，並隨同簡沐移動幅度做出相應動作。
簡沐將全息投影設備放至桌麵，回複林負星消息。juiter隨之坐下，兩隻腳在半空中晃悠，身體前傾湊到簡沐跟前，手掌撐住下頷，手肘抵在膝蓋上，期待的問道：“我什麽時候才能看到另一個爸爸？我想見他！”
簡沐笑：“我會帶你去找他。”
“好啊好啊！！”juiter拍手，但很快又沮喪起來，“還不行，我還沒做好，我現在還隻是一團數據，是一團哦，爸爸，你要快點哦。”
“嗯。”
簡沐伸出手，juiter主動把下巴靠在他掌心中，眯眼蹭了蹭，笑著說：“好期待呀。”
簡沐輕輕一笑，說道：“我也是。”
林負星躺在床上。
眼前一切還是很熟悉。
他曾經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雖然後來選擇獨自回到b區，但和蔣溪視頻時，他就老喜歡跑進房間裏，躺在他躺過的床上，什麽也不提，和他瞎侃。
林負星借著蔣溪的鏡頭見就好幾次這個房間，和他離開時一樣幹淨，一塵不染，當初因為他要來，蔣清特意讓人在房間裏放了個大架子，上麵擺滿了各種手辦模型，以及當年頂配電腦，全息遊戲設備等等——
是每個男孩子都夢寐以求的房間。
蔣溪無數次鳴不平，他都從來沒有這種待遇！！住在一起那段時間，蔣溪才高中，課業重，蔣清沒收了他所有的遊戲設備，因此蔣溪隻能偷偷躲進林負星房間裏，鑽進他的遊戲艙，林負星替他打掩護，配合默契。
直到後來，林負星才發現，蔣溪其實根本不愛玩遊戲，經常借口進來隻是為了陪他，讓他別成天鬱鬱寡歡——他那時候生活在林庭的陰影下，始終無法適應a區。
是蔣溪和蔣清幫的他。
蔣溪和蔣清，他法律上的哥哥和母親，心裏都是有他的。
林負星給蔣溪報了平安，接著給簡沐發去消息。
林早起：[圖片]
林早起：給你看我以前的房間。
林早起：[圖片][圖片]
林早起：清姨之前送我的模型，全息遊戲艙。
林負星一股腦發過去一大串，摁熄屏幕，看著天花板發呆，沒一會，簡沐回複過來，林負星還沒來得及看，房間門被人敲響了，家裏阿姨在門口提醒他下樓吃飯。
“好。”林負星應了一聲，沒動。
他還沒餓，不是很想下去。
阿姨在門口等了一會，見幾麵沒動靜，又說：“是夫人親自下廚的，她正在下麵等您。”
林負星“噌”的從床上坐起，換上鞋開門，快速下樓。
林庭不在，廚房裏，蔣清圍著圍裙，正把最後一碗菜端出來。
“清姨！”林負星接過盤子，“您回來了，怎麽沒人和我說。”
蔣清笑笑：“你剛坐了一上午的車，得休息。我也沒回來多久，公司忙，沒辦法請假，就幾樣小菜，別嫌棄清姨廚藝就行。”
桌上擺了三菜一湯，樣式不花哨，就隻是普通家常菜，每一樣都是蔣清親自動手，林負星心裏一暖，疏離感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坐。”林負星幫蔣清盛好飯，與她麵對麵坐下，“我沒想到您今天能回來，帶了點小東西，讓阿姨放您房間了，一會我拿出來給您看看，看看喜不喜歡。”
蔣清說：“肯定喜歡。”
蔣清絕對是溫柔賢淑的女人，正是因為她這種性格，在商場中同樣吃得開，她和林庭分管不同領域模塊，兩人各自獨立，同樣過得風生水起。
林負星和蔣清嘮了會家常，聊到生活，聊到成績，這些年，蔣清也在他的生活中提供許多幫助，當年回到b區的手續，就是由蔣清幫忙才順利辦下來，家裏許多生活用品也都是她添置的，這些年雖然他們沒有直接聯係過，但都通過蔣溪表達過關切。
比起林庭，林負星和蔣清的相處更像家人。
林負星提起自己談了個alha男朋友，蔣清調侃他，原以為他會分化成alha，沒想到卻是個帥氣的oga，對
他談戀愛這件事表示支持，她說高中的戀愛最純，不需要考慮其他方麵，兩個人隻要一起進步，一起往前走，就是在一起的意義。
林負星點頭。
隻是蔣清的身體變差了。
之前她的身子就不大好，生了孩子之後沒有做好月子，落下病根，但不是什麽大毛病，冬天裏腳跟發涼，比較容易感冒。
最近氣色已經差到麵上直接就能看出來，蔣溪之前和林負星提過，但去醫院檢查並沒有大問題，隻是休息得太少。
為了公司，蔣清經常熬夜，休息不夠，如今年紀大了，問題一下子全顯出來。
“要注意休息啊，清姨。”林負星說。
“嗯，知道了。”蔣清笑著回他。
林庭不在，這頓飯吃得十分和諧，林負星話本來就多，沒來得及生分就已經叭叭叭講開了。蔣清的時間依舊不多，吃完飯就離開了，林負星上樓休息了一會，出發去第二性別所。
林庭沒有回來，所有材料都讓秘書整理好。
太明顯了。
用著需要家長陪同的借口讓他回來，卻全程不出現。
林庭甚至懶得掩飾他另有所圖。
林負星想不到他的目的，也不再想，反正逃不掉，不如直接麵對，想這些沒有用。
他換了套衣服，拿起文件，出門。
一下午，林負星和簡沐都在斷斷續續的聯係。
工作日，檢測所人挺多，林負星上交文件，取過號碼牌後，坐在公共區域等候。
簡沐還沒回複他消息，林負星閑著無聊，戳進定位界麵。
a區和b區信號頻段不同，到了a區後，通訊儀定位失效，屏幕上空空如也。
難怪簡沐當時要給他那份外接芯片，如果換做有事的是簡沐，聯係不上，又找不到定位，林負星一定心急如焚。
很快，號碼牌輪到他，林負星跟隨工作人員一起進去，重新檢測過程不會太繁瑣，還和當時在學校測試一樣，抽管血，等候結果就好。
之前提交的材料報告解釋說明了錯誤原因，林庭沒在這些地方給他使絆子，因此接下來都相當順利，大約半小時後，工作人員拿出一張新的報告單，讓林負星簽完名留下指紋和麵部信息之後，告訴他第二性別已經重新錄入係統。
等一切都解決完，林負星離開第二性別測試所，才發現簡沐半小時前發給了他一條定位。
——他也到a區了！！
林負星戴上無線耳機，撥了個通訊過去，通訊接通，另一邊很安靜，簡沐的聲音傳出來：“哥！”
林負星不想回去，特意挑了和回去方向相反的路：“你也到a區了嗎！好快啊！我才剛剛檢測完。”
“過來不難的。”簡沐說，“哥，我去找你吧？”
“找我？不行，這幾天我們先用通訊儀聯係。”林負星不放心，“我不知道我爸要做什麽。”
黑影從頭頂快速飛過，a區沒有公路，沒有高架橋，建築高聳入雲，懸浮車按順序分為上中下三層運動，自動駕駛係統嚴格操控沒一輛車，眼前所見一切都像是規律的事物，在巨大的□□中規整有序的運作。
路上，沒人拿著通訊儀，他們從出生起大腦就會被植入t0芯片，通過生物電流脈衝信號，將數據與神經元相互連結，構成全新生物智能神經網絡，隻需要靠大腦，便能激活係統。
——人可以是人，也可以成為智能。
——a區的科技，互相矛盾的存在，始於智能，同時又摒棄智能。
a區和b區實在相差太多，發展相差兩百年，不論是資源，視野，運作，每一處都和b區截然不同。這裏的人享受科技發展帶來的紅利，各個看起來光鮮亮麗。
但林負星更喜歡b區。
他喜歡b區的生活，可林負星同樣是矛盾中的一員，他需要考入a區，他需要徹底擺脫林庭，他也需要讓他的能力有處使用，隻有a區才能給他想要的一切。
林負星不知自己在胡亂想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沒有主題，沒有邏輯，像以前每一次打通訊一樣，想說就說，他不想回去，於是漫無目的的往前走，一路說，一路走，穿過無數個陌生的街頭巷尾，不知不覺間，周圍建築越來越少，遠遠的，看到一條長長的鐵絲網。
——邊境線。
邊境線呈圓弧狀，分割a區和b區，而幾乎是垂直跨過了帝國整個疆域的邊境線，隻有一處開口，隻有那裏才能讓人通過。
就在早上，他才剛從邊境線的另一頭過來。
但這裏和他上午經過的地方不同，這裏有些眼熟。
視線越過邊境線，他能看到荒蕪的b區，雜草連天，那裏已經太久沒人去過，連他也隔了好多年。
林負星認出了這裏。
——這是他小時候和男孩碰麵的地方。
他坐在山坡上，兩人之間隔著一條邊境線。
林負星快步往前走去，記憶中，在那裏他能看到一顆歪脖子樹，樹枝是劈叉的，一半指向天空，一半斜斜的歪到另一邊邊。
而那裏，會有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驕矜淡漠，漂亮得像個娃娃。
他是他童年的玩伴，即使他們從未有過觸碰，即使他們隻相處了很短的一段時間。
林負星向他分享了許多自己的生活，甚至到後來他發現自己不了解他，連名字也不曾知道。
也是他，像個老小孩一樣，在所有人都在責備林負星的那段日子，告訴他：“不是因為你，你的母親，她一定不會允許你怪你自己。”
回憶湧上心頭，林負星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他知道回憶隻是回憶，已經過去十年，太久太久，就連小男孩的臉也隻剩下模模糊糊的影子，他甚至不確定，現在的自己如果再遇到他，還能不能再認出來。
但林負星克製不住。
——他覺得有人在那裏等他。
耳機裏，傳來簡沐的聲音：“哥，你在跑步嗎？有點風聲。”
林負星說：“我走到一個熟悉的地方，我小時候經常來，不過那時候我在對麵，我覺得我必須……”
我覺得我必須過去看看。
直覺告訴他，那裏一定會有他想看見的人。
忽然間，林負星腳步頓住了，就連話語也猛的一頓。
——他看到了。
他在那裏看到了簡沐，戴了一邊的無線耳機，抬頭仰望天空，下頷喉結鎖骨，連成一條精致的線條，他的側臉在霞光中，像一件雕刻精美的藝術品。
遠處的霞光氤氳出專屬於傍晚的水汽，少年看起來安靜又清冷，同記憶中那張稚嫩的臉龐完完全全重合起來。
“哥，我就是來找你的。”
簡沐這麽對他說過。
遠遠的，林負星看見簡沐閉上眼，然後望向了他的方向。
他們在晚霞中對視。
林負星的眼眶瞬間紅了。
耳機裏傳來簡沐的聲音：“哥，你在靠近我，我看到你了。”
林負星沒有再往前走，他認出他了，他在等他繼續往下說，說出他想聽到的那句話。
簡沐的身影就在眼前，沐浴在微醺的斜陽裏。暉光照亮了他，勾勒出他完美突出的五官，漆黑深邃的眼眸，還有淡色且薄的唇，他站在那裏，一手捏住耳機，站在炎熱迷離過後短暫柔和的黃昏中。
——林負星想起來了，自己為何會對這個人怦然心動……
他太好看了。
簡沐看向他，唇邊掛起溫柔的弧度，輕啟薄唇。
林負星的心口一瞬間空了。
因為他聽到，他最喜歡的那個人，對他說：“其實我們以前見過的，負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