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林負星飛奔過去, 簡沐伸出手, 接住了他, 邊境線的同一側, 他們終於能觸碰到彼此。
實際上他們前一天才見過麵，今天也一直在保持聯係，但莫名的，或許是由於此刻的氣氛正好，又或許是心情壓抑了整整一天, 林負星心底躥出一種久別重逢的感覺。
然後，林負星抬起手，捏住簡沐的下巴，手腕用力, 將整張臉貼近他——這種姿勢使他看起來極度有氣勢, 兩雙眸子因此靠得極近, 林負星能看到沉澱在眸光中的溫柔、興奮，還有, 他的影子。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林負星問。
簡沐握住他的手腕，在指節上親吻：“我現在說了。”簡沐低頭咬住指節, 牙尖在皮膚上摩挲, 然後他抬起眸子, 靜靜地凝視麵前的人, 眼尾在霞光中渲染出一層繾綣深意, “不算晚的, 哥。”
太近了。
每一分每一寸表情都盡收眼底, 連嘴角若有似無的勾起都異常清晰且溫柔。
林小處□□本招架不住自家男朋友，不過一個眼神，一句話，耳根子咻的紅了，他偏開眼神，撇撇嘴，撐住自己的氣勢：“不、不晚，我也沒認出來，平了。”
簡沐笑了笑，手指淺插入發絲中，在林負星頭發上輕輕一揉，壓低聲音：“其實我早就說過的。”
林負星心中閃過他們之間所有對話，記住的，或是半夢半醒之間聽到的，簡沐說的話。
“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哥。”
“你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我太喜歡了。”
“我們以前見過的，哥。”
“……”
一切問出口過的，沒問出口過的問題都有了答案。
林負星曾經想問簡沐，為什麽會喜歡他，為什麽會裝o，為什麽要來b區，為什麽來找他？
一切都解釋通了。
——因為他們早就見過，他們早就出現在彼此的記憶裏。
這實在太神奇了，令他怦然心動的男朋友真的是來找他的，一如十年前第一次見麵，他想和這個冷漠漂亮的小男孩搭個話，再一次見麵時，他亦不可抑製的對這個人，再次心動。
“哥，負星哥。”簡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聲聲喚他，“雖然不是時候，但如果哥你不想回去，我們，稍微約個會？”
說起來，他們從沒有正經約過會，相處說話要麽在學校，要麽在家裏，唯一幾次共同外出，去的也是醫院。
林負星那時候隻想著和簡沐待一起就很滿足，沒想過其他東西。
林負星露出笑容：“行啊！去哪？”
“我也不知道。”簡沐笑容柔和，“瞎逛？”
林負星把手塞進簡沐手中：“那就簡哥帶我走咯。”
簡沐笑：“走吧。”
很突然的，他們開始了他們在一起之後第一次約會。
嘴上說著瞎逛，簡沐卻投其所好的帶林負星a區計算機曆史博物館。
展館由純白瓷磚鋪成，外牆沒有過多花哨裝飾，一進去，便是巨大的“hello bsp; ——最基礎的計算機語言，不論細分到哪種程序語言，總會在調試時寫出這幾個文字，是編譯前輸入的第一段代碼。
你好，世界。
計算機對這個世界發出問候。
沉悶了一天的少年終於在這一刻徹底解放天性，整個人變得無比興奮。
展廳按照計算機發展曆史分布，由0和1構成二進製，鋪成許多條路，每一條路匯聚在大門正中的主幹道上，成為一顆巨大、立體的科技樹。
——從最原始的隻麵向計算機的機器語言，到麵向對象的c語言，bsp; ，java，ython，lis，人類在進步，開始與計算機對話，再到現在使用的t0芯片，人類試圖摒棄曾由人工智能引領的科技格局，創造全新計算機世界。
芯片懸浮於展示櫃中，鐳射燈投射而下，透明顯示屏展示出每一代t0芯片發明者和研發時間。
直到走出展館，林負星依舊維持著亢奮狀態。
“這裏真的、真的太棒了！！”林負星雙目放光，連用兩個“真的”形容，離開前，還遠遠的給場館拍了張照，“真的，我之前在a區住過半年，沒怎麽出過門，我後悔了！！”
“還有更棒的。”簡沐拉著林負星的手上了繞區列車，列車延一個平緩的坡麵迅速下滑，來到最原始的平地。
——a區的樓實在太高，平地之上構建出新的平地，各種商業街，商鋪呈垂直分布，空中漂浮機械懸浮板供人上下移動。
兩個人各自站在一塊機械懸浮板上，從最底下往上走，看建築在眼前一點點變得不一樣，a區沒有馬路，隻有供懸浮車行駛的氣體軌道，縱橫交錯，天已經完全暗了，大樓接連亮起燈，由近到遠，被程序精準控製，一棟接一棟，每棟隻相隔零點二秒，精確規整，卻又絢爛華麗。
又上升到一處平地，廣場上立起一座龐大的雕像，隨機抓拍附近路人，通過特殊麵部識別技術將表情放映在雕像之上。
林負星湊到鏡頭前，擺了個鬼臉，看見崩壞的自己印在燈上，實在忍不住，勾住簡沐的肩膀，兩塊懸浮板碰在一起，笑得渾身顫抖。
簡沐帶著林負星一路飄一路吃，後來實在吃得太飽，林負星選擇走會路。
少年的手牽在一起。
——本來是陰鬱沉悶的一天，因為簡沐而變得豁然開朗。
a區和b區完全不同，生活節奏太快了，每個人都是行色匆匆，顯得林負星和簡沐這兩個悠閑愜意瞎逛的特別不務正業。路上，不少人眼前懸浮屏著幕，隻是數據被特殊處理過，隻有開放t0芯片權限的人才能看到。
林負星把雙手撐在後頸，悠閑道：“簡哥，你怎麽不把屏幕弄出來。”
簡沐手掌貼住他的後背，說：“那樣太傻。”
林負星由衷道：“不會，你最帥。”
簡沐表示感謝：“謝謝哥的彩虹屁。”
兩人一起笑起來。
他們走得漫無目的，有岔路就拐，有綠燈就上，不知不覺來到一條擠滿人的街道，紅燈，所有人都停在路口，而越過人群，有人拿著擴音器，在人群中對著大皇宮的方向抗議：“反對帝國分區！！人人平等！！新的資源集理應分給b區！！b區不該被放棄！！人人平等！！”
一排關於反對帝國分區的資料立牌立在路口正中，有人一張張給等紅燈的人派發傳單，而拿著擴音器的人繼續喊著：“反對□□，反對分區，人人平等！！”
聲聲擲地。
另一邊，又有幾個年輕人，胸前佩戴帝國徽章 ，將他們的傳單一張張回收：“大家別聽他們的！分配資源實乃無奈之舉，相信帝國，帝國不會損害我們任何人！！”
周圍的人沒有太大反應，似乎是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簡沐解釋：“這種事經常發生。”
林負星點頭，表示理解。
兩波人針鋒相對，反對分區的那人，又從牛仔衣口袋裏掏出一瓶噴漆，甩了甩，正想往牆上噴，懸浮警車從天而降，急停白霧四濺，有警察打開車門從車裏跳下，衝向那人：“站住！！”
那人顯然已經這樣被抓過太多次，反應迅速，將噴霧對準警察，鑽進人群之中，
瞬間不見蹤影。
紅燈開始倒計時，警察收拾掉路邊的資料立牌，搖搖頭，離開了。
林負星看著這一場鬧劇似的□□，一邊聽周圍的人小聲議論。
“怎麽又來？”
“聽說最近東e區發現了新資源。”
“又是資源啊，難怪。”
“我有預感，接下來有大事發生，每次發現新資源，都會有大事發生。”
“不用預感，新聞看了沒，最近親王和皇帝的不睦已經搬到台麵上了。”
“噓，別說這些，反正最後也輪不到我們遭殃。”
“也是，什麽分不分區，不關我們的事。”
紅綠燈切換，信號警鈴飛快的響，似是在催促人群離開，這樣的聲音中，所有人腳步不自覺加快許多。
在人群中其實不大舒服，太過擁擠，連聊天也不方便，好不容易走到人少點的地方，林負星想起剛才那幾個路人說的話，問道：“簡哥，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簡沐回答：“我的立場不能有想法。”
林負星：“你是什麽立場？”
簡沐想了想：“攪屎棍？”
林負星：“你好，棍。
簡沐笑。
林負星隻是隨口一問，畢竟這種事不是他們這個年紀該談的，現在最重要的，是他正在和自家男朋友走在一起，肩挨著肩，掌心貼掌心，十指相扣。
夏夜的風裹挾半分燥熱和專屬於夏天的嘈雜，從他們中間穿過，燈很亮，路很長，天邊掛滿透亮的星子。
他們就這樣一起走到某個十字路口，林負星停住腳步。
——已經太晚了，他不得不回去。
林負星問：“你一會準備去哪？”
簡沐說過，他也不想回家。
簡沐說：“去朋友家住幾天。”
“好。”林負星指指太陽穴，笑了笑，“你會看著我？”
外接芯片在他身上，簡沐能一直看到他。
“會的，哥。”簡沐說。
“三天。”林負星看向簡沐，仰起頭，下頷線清晰且有少年感，他立起三根手指，“三天，如果我沒告訴你回b區，你就過來把我搶走，能做到嗎？”
“能。”簡沐微微彎下眼角，眼神明亮溫柔，又堅定。
“簡哥。”林負星嘴角一勾，勾住他的後頸，往下扯，把他拉低一些，碰了碰他的唇，說道，“走了，記得想我。”
簡沐一直站在原地，等林負星的背影徹底沒入夜色中，才轉頭，走向相反方向。
他的步伐並不快，似乎是在等什麽人，不久後，一輛無人駕駛的懸浮車停在他麵前，簡沐坐進去，懸浮車緩緩升空，駛入專屬空氣車道，他閉眼眼前浮現出一張地圖，代表他們兩個人的光標越離越遠。
十五分鍾後，懸浮車帶簡沐抵達目的地。
他來到a區地下街的一家酒吧裏，燈光絢爛，音響嘈雜，簡沐皺了皺眉。
酒吧侍從早已在門口等候許久，將簡沐引入一條暗道之中，暗門關閉，瞬間將吵鬧聲隔絕門後。
侍從將他帶到一扇門前，鞠了個躬，不再往前。
簡沐示意他回去，自己推開門。
房間裏沒開燈，隻有書桌上一盞昏暗的台燈亮著，勉強看清房間內部擺設，桌子，整整三麵牆的書櫃，而書櫃正中，擺放著一台頂配全息遊戲艙，葉煥南正坐在艙裏——
大、殺、四、方。
“右邊右邊右邊啊！！！是不是瞎！看不見嗎看不見嗎真的看不見嗎！你們的全息艙是盜版的吧？但凡有點正常操作都不會放了那兩人頭！上啊！還愣？？命都沒了！！”
簡沐：“………”
他打開燈，徑直走到書桌前，坐下。
沉浸遊戲的葉煥南終於發現有人進了他的房間，能來這裏的隻有可能是他老大，他倒也沒急著退出遊戲，等一局結束，才摘下設備，從全息艙裏鑽出來。
葉煥南：“二少！你終於來了，好久不見，啊，你瘦了點，更帥了啊二少！！”
——沒人知道不可一世囂張跋扈的四部部長，還有這樣一副狗腿子的模樣。
簡沐麵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敲了敲桌麵。
多年合作，葉煥南能讀懂簡沐每一個動作，他伸手在書架上摸了摸，隻聽“哢嚓”一聲，桌麵上彈出一個暗格，暗格中放置一份文件。
葉煥南從另一邊又拉過來一條椅子，坐下，說道：“虛擬數據已經發過去，他現在還以為你隻是普通學生，同時按照你的命令反向追蹤，我還發現了一些東西。”
葉煥南撐著扶手，身體往前傾：“二少，你這個嶽父，可不是什麽好人啊。”
簡沐拆開文件袋，一頁頁翻閱，在看到某一頁時，眼神暗了下去。
簡沐開口，聲音低沉得可怕：“這些都是真的？”
“不要懷疑四部收集情報的能力。”葉煥南說，“不過，太奇怪了。”
“你嶽母，溫芹夏，溫家獨女，當年可是我爸媽那輩的女神，不可能像資料說的那麽平凡，普通大學畢業，選擇到b區支教，嫁人，生子，太普通了——”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奇怪，不說像溫家那種豪門，a區稍微有點錢的，哪個不是履曆豐富？我當時覺得奇怪，想繼續往下調查，但是。”
葉煥南頓了頓，“有關溫芹夏所有資料全都被加密，就連我的權限也無法調動。”
簡沐緊緊盯著其中一頁資料，仔仔細細讀過上麵每一行字，道：“不用查了。”
“好。”葉煥南沒有多問，等簡沐看完每一頁，又道，“所有人都在等你了，二少。”
“嗯。”簡沐將文件疊在桌麵上，起身，站到窗戶邊上。
葉煥南調出虛擬屏幕，在某個界麵點了點，房間瞬間暗下來，淺薄月光躍過窗沿，葉煥南清了清嗓子，對屏幕說道，說道：“a002報道。”
下一秒，不同人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
“a085報道。”
“a043報道。”
“a099報道。”
“a025報道。”
“a175報道。”
“……”
所有人以編號為代稱，不見真人，不見麵目，直到他們每個人報完自己的編號，簡沐不急不緩的開口，聲線如骨瓷般，帶著上位者的疏離清冷：“a001，報道。”
聲音安靜了一瞬，恰巧此時，有風從窗外吹進來，這風來得太突然，吹起桌麵上的文件，紙頁紛飛，其中一張飄飄揚揚，直至最後，才緩緩落在簡沐身旁。
簡沐彎身，撿起那頁文件。
——這張文件，是一個女人的資料。
右上角貼著女人的照片，長發，膚白，相貌明豔——是讓人看了一眼就不會忘掉的模樣。
所以，簡沐同樣沒有忘掉她的臉。
很久以前，女人曾在他眼前翻出大皇宮的實驗室，白褂之下一身紅裙，姿態肆意，黑發散落身後——
姓名：溫芹夏
家庭關係：
丈夫：林庭。
兒子：林負星。
已故——
死因：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