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謝喬頓時低頭看向地麵, 他褲腿邊的那位不僅完全沒有不好意思,反而抬了抬頭顱,像是在表示——
我是堂堂正正拿的。
謝喬一時無法反駁。
他隻能把小紙蛇托回口袋裏, 順便將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裝包裏毀屍滅跡, 轉頭撫慰小蘇道:“回頭下山給你買瓶新的。”
小蘇受寵若驚:“哥, 你人真好。”
又是重金雇傭自己,又是貼心買礦泉水的, 要不是他麵前這人是個男的,他都要懷疑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麽想法了。
小蘇謹慎地說了句:“我是直的。”
“我是彎的。”
謝喬想也沒想地答道。
小蘇:????!
小導遊此時內心淩亂。
謝喬不知道小蘇的想法,繼續向山頂而行,從他的角度望過去,已經能看見寺廟的飛簷,隱在漆黑的林間。
麗山底,溶洞。
溶洞內一片漆黑, 吳嶽拿著手電慢慢在洞穴裏摸索,由於極為安靜,他甚至能聽見自己嗡嗡的耳鳴聲。
“前麵過不去了。”一名老刑警用探燈照了照狹窄的縫隙, 但因為洞穴太深,光線很快沒入消失不見。
一名稍顯年輕些的警察說道:“那讓機器人過去看看吧。”
得到大家同意後, 他從背包裏取出一個隻有膝蓋高的虞氏勘探機器人,可以穿過複雜地形並實時傳回數據。
“銅西都裝配上機器人了嗎?”吳嶽有點驚訝, 現在特殊工種機器人成本太高,哪怕是邊城也裝配不齊。
“一個家長送來的。”老刑警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 想到在洞穴又裝回去了,“頭發都白了大半。”
吳嶽沉默。
所有人肩上都扛著沉甸甸的壓力。
他一定會找到那些孩子的。
至於謝喬, 等這個案子告破他會繼續尋找證據, 不會讓任何一頭屍倀逍遙法外。
後背印著兔爪印的機器人緩緩進入縫隙, 隱沒在深不可測的縫隙裏,而電腦似乎出了故障,顯示的畫麵一片漆黑。
吳嶽隻能聽見機器人傳回來的聲音,靜得讓人從心底湧上不安,似乎要被某種不可名狀的恐怖所吞沒。
正在這個時候,筆記本突然傳來小女孩淒厲的哭聲,震得屏幕直接碎掉了!
謝喬和小蘇慢悠悠上了山。
寺廟修在山頂的最高處,謝喬抬頭看向佛寺,難以想象在人跡罕至的山林有這樣一座寺廟。
雖然寺廟占地隻有五百多平米,但屋頂鋪著層層琉璃瓦,飛簷棱瓦,映出斑駁的碎光,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廟裏有人嗎?”謝喬挑了挑眉問。
“都是山民自發供奉,因為所求每每靈驗,廟裏還修了金身。”
“這樣啊。”
謝喬若有所思地踏進了寺廟。
由於廟裏麵積所限,一進門就是正殿。
正前方供奉著一尊麵相飽滿、高堂闊目的佛像,廟裏燃起氤氳的香火,襯得寶相愈發端嚴。
六米高的恢弘佛像左右列放著數目眾多的菩薩尊者。
謝喬緩緩掃了一圈大殿後,視線落回了佛像前供著的香燭上,香燭才燃了一小截,上香者剛離開不久。
“上山還有別的路嗎?”謝喬走近了燭台。
“隻有這一條。”小蘇篤定地說道。
小蘇說完,上了一炷香,誠心地跪拜。
等小蘇起身後,謝喬說了句:“很少看到年輕人信佛的。”
“也不是信。”小蘇不好意思地笑笑,“隻要能讓我賺錢,我什麽都拜。”
“哥,你不拜拜嗎?”小蘇勸道,“很靈的。”
他怕謝喬不信,繼續說:“上山前我不是和您說在溶洞裏發現了小孩的屍體嗎,小孩的媽媽看到屍體後就瘋了,每天逢人就問她的女兒在哪裏。”
“然後呢?”
“山民集資修了這座廟以後,女人的瘋病就好了,還和丈夫做起了貨車生意,廟裏的物資就是他們負責運來的。”小蘇感慨地說道,“這廟真挺靈的。”
“怎麽髒了。”小蘇說到一半,瞥見佛像金身的底座沾上了黑色的灰塵。
他從大殿邊找到了一塊幹淨的抹布,抬手擦拭灰塵,就在他的手隻差一點觸到佛像金身時——
一道巨大的黑色蛇影突然浮現在燭台上!
小蘇被嚇得扔掉了手中的抹布,踉蹌摔倒在地上。
“有問題是嗎?”
謝喬低聲問向口袋裏的紙蛇。
小紙蛇甩了甩尾巴,慵懶地回到了口袋中。
紙片蛇的性子和虞先生很像,對無關的人漠不關心,之所以會順手救小蘇一命,依謝喬所想,多半是看在那瓶礦泉水的份上。
而小蘇完全沒有意識到因為莫名消失的礦泉水逃過一劫,直接被嚇暈過去了。
謝喬打開收藏圖鑒。
他第一次發現圖鑒裏的生物是可以互相串門的,此時魅魔就在阿克斯的圖片裏。
他召喚出阿克斯化成自己手裏的匕首,魅魔挽著弓箭也出現在了自己身後。
謝喬的視線望向慈眉善目的佛像真身,如果他沒猜錯的話,他的視線下移到座台黑色的汙漬。
他將燃燒著地獄之火的匕首刺進輝煌的金身上,在他刺進的一瞬間——
原本慈眉善目的佛像臉沉得要滴水,整張臉扭曲在一起,變得尤為詭異!
佛身上的金箔在地獄之火的燃燒下消失殆盡,露出了佛身下的真容,一尊由屍倀偽裝的邪神。
邪神飛快地朝謝喬撲過來,它的速度太快,魅魔的骨箭似乎對它沒有任何作用。
就在它剛剛碰到謝喬時,小紙蛇從口袋裏跳出來,義無反顧地擋到了謝喬麵前。
邪神轟然倒地,迅速幹癟為一層黑色的皮。
小紙片也四分五裂。
謝喬慢慢將紙片收攏在一起。
可過了很久,小紙片也沒活過來。
謝喬怔怔地望著死掉的小紙蛇,眼圈不知道為什麽紅了紅,他迅速低下頭藏住自己的失態,可透明的眼淚還是啪嗒一聲掉在了紙身上。
書房裏,虞寒生感受到青年的眼淚滴落在他身上,抿了抿唇:“真愛哭。”
“誰愛哭?”
李澤疑惑地問道。
房間裏隻有虞寒生、夏簡和他三個人,他身邊的這條九頭蛇就不用提了,夏簡也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啊。
夏簡頓悟般開口:“喬喬可能愛哭一點吧。”
虞寒生冷冷地抬起眸:“你說誰?”
夏簡沒聽出語氣,正要回答被李澤一把按住了,李澤解圍道:“我,我特別愛哭。”
夏簡:…………看不出小澤是這種人
察覺到夏簡異樣的眼神,李澤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心想夏簡還是不了解這條九頭蛇,就算自己說謝喬愛哭,也不許別人說謝喬半句不好。
而廟中的謝喬睜大了眼,碎掉的小紙片慢慢拚成了一條皺巴巴的小蛇,搖搖晃晃地向謝喬爬過來。
謝喬止住了眼淚,趕緊伸出手,小心地將小紙蛇裝回了自己的口袋裏。
魅魔走到空蕩蕩的座台,她的語氣帶上了不常見的鄭重:“死去的隻是一個空殼。”
“怎麽說?”
謝喬也走到了座台邊,沒了座台上的金身,他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座台下漆黑不見底的深淵。
“被長久累月當成神靈供奉,吸收信徒的信仰,生長速度遠遠超過普通屍倀,最壞的可能是這頭屍倀有整座山一般大。”魅魔的眉頭緊鎖著。
“信仰?”
“信仰也是一種龐大的力量,特別是在靈力凋敝的時代。”魅魔回憶著說,“當年奧古斯丁幾乎擁有整片大陸的信仰之力,沒人不臣服在他王座下。”
“如果不是他後期殘殺親信,連——”
魅魔的話還沒說完,阿克斯化為了人形,打斷了她的話,不以為然:“殺人又怎麽了,死在陛下劍下是他們的榮幸。”
說到最後一句話,阿克斯看了眼謝喬,如同是克製般,收回視線,回到了收藏圖鑒。
“現在去哪兒?”
魅魔收起了骨箭。
“你也回去吧,省點路費。”謝喬淡定地開口。
魅魔完全沒想到是這個答案,她幽幽地望了謝喬一眼,也飛進了收藏圖鑒。
待阿克斯和魅魔離開後,謝喬的手才撫上了自己發疼的心髒,好像又疼了。
他慢慢走出廟裏,那股心悸才消散。
他鬆了口氣,正預備回去把小蘇也扶出來時,目光在佛像身旁的兩列菩薩尊者上停住了。
比起六米高的佛像,菩薩尊者的雕像隻有一米多高,但繪製得栩栩如生,如同會呼吸似地。
謝喬想到了什麽,他不敢用力敲開殼子,而是輕輕用小刀柄撞破外層的泥殼。
泥殼出現了一道縫隙。
他屏住了呼吸。
隨著縫隙緩緩擴大,露出了一張小孩的臉,閉著眼恍如在沉睡,可小孩手臂上的皮膚已經緊緊和泥殼生長在了一起,假以時日就會變成一尊真正的泥胎。
謝喬不敢再動,立刻撥通了當地警方的電話。
吳嶽因為生得瘦小,自告奮勇進入了溶洞前方的縫隙裏,他循著女孩兒的哭聲而去。
當哭聲截然而止時,他望見了令人心驚的一幕。
上次在警局見到的那個女人用手機播放著一段音頻,在地上擺弄著小孩兒血淋淋的殘肢,似乎要拚成一具完整的身體。
“寶寶乖。”
王麗對著地上的殘肢輕聲開口:“馬上就五百了,神靈答應過我,會把你還給我。”
他震驚地停住腳步,本來以為她是個正常人,沒想到是一個瘋子。
當他拷上王麗出溶洞後,老刑警聽了他的複述,也是深深地歎息了一聲:“她的孩子是被屍倀活生生吃掉的,怎麽會奢求屍倀的憐憫呢?”
吳嶽壓下心中的雜念:“不管怎麽說,小孩兒失蹤應該與她做交易的屍倀有關,我記得山上有座廟可以去看看。”
“不用了。”
老刑警揮了揮手。
“為什麽?”吳嶽不理解地問。
“有人已經把孩子都找到了。”老刑警帶著喜悅答道。
“誰?”
吳嶽忍不住問。
他不是酸,他就是想看看是誰這麽快找到了孩子。
“謝喬。”
老刑警答道。
吳嶽:???!
“我看新聞上說他還是個演員,為了下周拍節目才提前過來看,順便處理了小孩失蹤案,像這麽熱心的青年不多見了……”老刑警誇道,恨不得把所有溢美之詞都用上。
吳嶽:…………你們都被他給騙了
謝喬離開銅西時出了點麻煩,受害者家屬送了大包小包的禮物,貴重的不能要,便宜的當地特產他倒是想拿。
可托運行李要辦理手續,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連個橘子都沒要,高風亮節地走到了火車站,不僅如此,還送了小蘇一箱礦泉水,約定下次來銅西玩還找他導遊。
望著青年兩手空空上了火車,一個衣著考究的婦女埋怨地瞪了身邊人一眼:“都叫你不要一見麵就提送房,把人都嚇跑了吧。”
“怪我怪我,和文化人打交道沒經驗。”
說話的中年老板有點發愁,謝喬救了他們唯一的孩子,可什麽也不要,他們心中過意不去。
不行,還是得想想辦法。
而謝喬回到邊城,給導演回複了消息。
【謝喬】我去麗山看了,還是存在一定危險
【王導】我知道
謝喬好奇地詢問原因,導演立馬回了他。
【王導】全國人民都知道了。
謝喬聞言點開微博,果不其然他的名字高高掛在了熱搜上。
#謝喬麗水#
#不想破案的演員不是好演員#
#旅行兔兔#
……
底下的評論全在議論麗水的案件。
【淡奶油】謝喬救出了三百多名孩童?!以後論壇列實績請一定把這條加上去謝謝
【仙人掌果】作案者挺令人迷惑,一個女人就能悄無聲息拐走四百多名孩子?她丈夫也一直沒發聲,不知道是不是想撇清關係
【奶油泡芙】啊啊啊啊我也想養喬喬一樣的垂耳兔,自己背著包就能去各地旅行
……
謝喬一條一條看下去,都在誇他,沒有因為他是隻垂耳兔而有所改變,他極為緩慢地吐了口氣,唇角彎了彎。
他抬頭看向牆壁上的時鍾。
已經下午六點了,虞先生要回來了。
謝喬不露痕跡地經過門邊,正好遇上從公司回來的虞寒生。
明明隻是一天沒見,謝喬卻覺得像好幾天沒見了一樣,忍不住盯著虞先生看。
他的虞先生真好看。
謝喬心滿意足地收回了目光。
一邊跟在虞寒生身邊上樓,一邊描述今天自己的驚險經曆:“麗山的蛇特別多,一條蛇爬到我麵前,被我嚇死了,我當時想一半可以做椒鹽蛇,一半可以做西湖蛇羹。”
謝喬說著說著,發現自己又繞回到了老本行上,他立刻轉回去:“反正那條蛇被我自己嚇死了。”
“你自己?”
虞寒生眯了眯狹長的眼。
謝喬謙虛地說:“也不算厲害,隻不過是我們種族第一隻嚇死蛇的兔子而已。”
虞寒生的視線在青年泛紅的麵容上停了一陣,音色偏冷地開口:“真厲害。”
謝喬臉頓時發燙,準確來說,他嚇死蛇靠的是兔假蛇威。
過了好一會兒,他臉上的溫度才褪去,他想起之前的評論,深呼吸了一口氣,慢慢說:“我小時候在福利院長大。”
虞寒生停下腳步。
“沒人要的孩子就會送到福利院。”謝喬的聲音隱隱在顫抖。
虞寒生靜靜看著他,那眼神簡直是像說——
我寵著都來不及,怎麽會沒人要呢?
謝喬的眼眶有些發熱,微微低頭:“我一開始很期盼被領養,可每當我喜歡上新的家人,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送回福利院去,漸漸地,我就不那麽期盼了。”
“因為沒得到過長久的喜歡,很長一段時間我認為喜歡是不長久的。”
謝喬本以為說這些話很難,可當他說出來時卻覺得如釋重負。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他細瘦的腰被輕易地攬進男人懷裏,他聽見虞先生清冷的嗓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所以——”
“隻喜歡我就好了。”
因為我會一直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