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這麽想來, 之前的小黑貓就沒有穿衣服來著。


  喻易的麵上不禁浮起一絲戲謔,他抬手對著前方背著他的三危揮了揮,笑著喊道:“小薔薇,你喻哥來找你了。”


  喻易嘴上喊著,腳下也不停, 幾個躍步之下,便抵達三危身後。


  三危依舊背著喻易而站,沒有說話, 似乎並沒有聽到喻易的招呼聲。


  喻易照常伸出手, 想把手搭上三危的肩膀,卻被三危抬手拍開了。


  “這是, 誰惹我們小薔薇生氣了?”


  喻易從善如流似的收回了手,絲毫意識不到自己用這麽一個稱呼, 來喊一位成年男子的離譜, 隻是前傾了上身, 嬉皮笑臉地問道。


  從他之前與三危相處的種種跡象表明,三危的言行向來克製, 如果不觸及他的底線,三危向來不會做出那麽直接的動作來。喻易思來想去, 隻能想到三危心情不好的這個可能。


  想到這裏, 喻易微挑眉梢, 歪過頭看向三危:“發生了什麽,跟兄弟說……說唄。”


  在看到三危側臉的那一刻,喻易愣住了。


  此時的三危正緊閉著眼睛, 嘴唇緊抿,原本就近於蒼白的冷白膚色,此時更是透露出一種虛弱的透明。


  似是察覺喻易的視線,三危長睫微動,緩緩睜開了眼睛,轉過了頭。


  喻易隻覺一道冷漠而沒有溫度的視線掃了過來,停留在了自己臉上,隨後便猝不及防與三危對視了。下一刻,喻易便感到自己像是被一種危險而冰冷的事物瞬間鎖定了。


  輪廓分明的眉骨在三危的眼上投出一道陰翳,而陰翳中那雙黑沉的眼睛,含著一種萬丈絕冥之冷。


  不對勁。這樣的目光並不應該出現在三危的身上。


  喻易可以肯定,平日裏的三危雖冷,但那樣的冷就像如鬆林的清晨,頂多是一種獨立於世的清淨,或是對陌路者的疏冷。並不是如現在這般,仿佛割裂了所有人世間的情緒的冷。


  喻易在三危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還有走廊上搖曳的燭影,但這雙眼睛並沒有在看著他,也沒有在看著燭光。


  因為三危此時的目光,沒有焦距。


  喻易收斂了不正經的神色,看向麵前神色陌生的三危,剛想出聲,卻脖子一冷。突如其來的衝擊力之下,他一個重心不穩,向後傾去。


  三危突然毫無征兆地伸手掐向喻易的脖子。而喻易已經把三危當成與自己有過命交情的朋友,對於朋友,喻易向來缺少戒心,一時不察,就中了招。


  喻易隻覺身後一涼,整個後背就重重砸在了地麵上。好在身下的地麵是由水構成的,液體的緩衝之下,他並沒有感到多少痛楚,就是有點冷。但隨即,他就感到胸口一窒。


  喻易向上望去,看到的是神色冷漠的三危。三危壓在喻易的身上,斂眸注視著被他壓在身下的喻易。他借著另一手的臂力撐著上身,與喻易拉開了距離。


  他兩鬢微濕的黑色碎發隨之垂落,脖子上用細線穿著的球形掛墜也垂了下來。相比平時總是表現得嚴謹刻板的三危,此時的三危多了一分危險的狂野。


  喻易有些不自在地將視線下移,看到的是一隻膚色蒼白,骨節分明的手。


  三危的右手,正掐在喻易的脖子上。


  “你怎麽了?”三危並沒有往死裏掐,喻易還能呼吸到外界的空氣,但依舊有一種因空氣不暢的窒息感,他忍著脖子上傳來的不適,皺眉詢問道。


  喻易說完,就感到脖子上,那隻與他肌膚緊密相貼的、冰冷的手驟然力道一鬆。喻易借機深吸了一口氣,瞬間從呼吸阻塞的窒息感中恢複過來。


  三危貼在喻易脖子上的手依舊沒有拿開,但比之之前咄咄逼人的力道,現在的這隻手卻是在微微顫抖。


  三危的精神狀態不明,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喻易沒有掙紮,隻是安靜地躺在原處,伸出一隻手,在三危的眼前試探性地晃了晃。


  ……


  仿佛深入骨血的、靈魂撕裂的痛苦,像焚盡一切的烈火,將三危意識與理智一點點焚燒殆盡。他感到自己似乎置身深海之下。冰冷的海水沉甸甸地壓迫著他的身體各處,他漂浮在海中,意識遲鈍地望著海麵。


  本該映在視線下的真實皆成了朦朧的海上的世界。一個白色的模糊的光暈,似乎取代了所有真實。逐流的浮遊生物,拖拽著瑰麗的尾巴,從他身邊自顧自路過;遊魚成群地出現,卻從未觸及他的身側。他與大海之上的現實世界隔絕,如今,似乎連置身的大海都將他置之度外。


  海是靜謐的,靜謐到那些原本被他壓得幾不可聞的聲音,再度在耳邊清晰起來:


  ——小危啊,我大限將至,即日起,傳位於你。


  “連您也……”


  ——是啊。我沒想到,衰弱來得那麽快,我已經撐不下去了。不過宿命如此,宿命賜予我們與生俱來的強大,也定下了我們從生到死的痛苦,和無解的末路。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們止戈一族最後的血脈了。


  ——記住,如果有一天你能找到你的靈魂伴侶,記得,一定要殺了他。


  ——情之一字,最難把控。


  ——你不隻是你,還是E島的島主

  「一定要殺了他」


  劇痛依舊在體內拉鋸,三危朦朦朧朧地聽到一聲呼喚。他睜開眼睛,轉過身。眼前出現了一道人影。


  神誌混沌中,三危緩緩意識到麵前的這個人,是喻易,也是……他的靈魂伴侶。


  「一定要殺了他」


  三危感到自己被來自海深處的海藻,拉扯著向深淵墜去,周身冰冷的、海水的壓迫愈發分明,混沌將他重重包圍。他離海麵上那個白色的光暈越來越遠。


  就在這時,他好像觸碰到了一種溫熱的東西。一種來自海麵上的,來自人世間的、真實的存在。


  “你怎麽了?”


  三危聽到了一陣聲音,一陣熟悉的、透著關切的聲音。


  在那之後,他重新奪回了對身體的控製權。他的靈魂對深淵道:

  不。不應如此。


  來自深淵的海藻頃刻斷裂,三危的軀體向著海麵上的那個白色光圈漂浮而去。幽暗的海水退去了,而他重見天日。


  這輪天日,架著非主流的黑色圓墨鏡,唇紅齒白,眉心有著一點朱砂。圓墨鏡滑到了他的鼻梁上,將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露了出來。


  那雙眼睛裏,倒映著一個彌漫著煙火氣的遼闊人間,而人間中,隻有他。


  一種來自靈魂的親近感,從這輪天日上傳來。


  三危忍不住伸出手,去夠那天日上,最豔的朱砂。


  ……


  喻易晃了一下手,見三危沒有反應,便又晃了一下。


  隨即,他便發現,麵前的三危眼睫微顫,眼中逐漸有了焦距。


  喻易喜上眉梢,心道有效,他剛想再晃個幾下,卻被突如其來傾下身的三危打斷了。


  微熱的吐息迎麵而來,再往下一點恐怕就要呼吸交纏了!


  喻易睜大了眼睛,當即伸出手,抵在三危的胸膛。卻覺額上傳來一陣涼絲絲的感覺。他驚駭地向上看去,便見三危正麵無表情地注視著他的眉心。


  三危伸出的指尖從喻易的額上輕輕劃過,接觸間帶來的是一種癢麻麻的涼意。


  喻易的眼睛睜得更大,他硬是從三危那張冷靜克製、看起來已經恢複了意識的臉上,看出了不清醒。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剛想施力把三危推開,卻見麵前的三危微彎了唇角,向來凍著的一張臉,倏忽有了笑意。


  仿佛殘雪消弭,冰冷盡卻。


  喻易一時怔住。


  下一刻,三危便合上了眼睛,徹底失去了意識。


  在三危合眼之時,他原本人的身軀瞬間變成了一隻貓的身軀。這是一隻小黑貓,黑貓的頭頂,戴著一個迷你白薔薇花環。


  小黑貓的身軀自半空中墜落。喻易下意識張開雙臂,擁住了它。


  好一會兒,喻易才感到自己的身體從僵硬中恢複過來。後背上透來的,被水沾濕的、道袍的寒意重新彰顯出了它的存在感。


  喻易倒吸一口涼氣,抱著小黑貓一骨碌站起身。


  在檢查過小黑貓的身體狀態,確定小黑貓隻是陷入了沉睡時,喻易這才鬆了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三危為什麽會變成一隻小黑貓,但結合宇宙法庭上的事故,喻易覺得對方大概是來處理那場審判事故的。不管什麽理由,能在這個未知的世界見到老朋友,他還是挺開心的。


  不過——


  喻易摸著下巴觀察著小黑貓。


  這家夥,剛剛是笑了吧?


  絕對是笑了吧?


  這家夥竟然會笑……


  其實,也怪好看的。


  喻易用內力烘幹了身上的道袍,把小黑貓放進了幹燥的口袋裏。至於他為什麽會有內力這種東西……


  他在地球的幾百年間,也遇到過幾本武功秘籍。反正人活的久了,閑著也是閑著,他就把那幾本武功秘籍都練了,練著練著,就練出了內力這種東西。所以他現在可算是一個文武兼修的天師。


  兩側牆壁上的動物浮雕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響。喻易向四下看了看,發現走廊兩側,血肉組織一般的深紅牆壁,在這段時間內,果然又向內靠攏了明顯的距離。


  此時走廊的寬度,隻剩下了兩米。兩排蠟燭順著兩麵連綿的牆壁延伸出去,從燭身的長度來看,很快就要燃至盡頭。


  喻易往前看去,走廊的前方,依舊是一個黑點。這個漫長的走廊,似乎無窮無盡。而他至今沒有出去的頭緒。


  難不成要暴力破除?


  喻易掃過兩邊牆壁上,那一個個轉動著眼珠子的動物浮雕,最終還是決定再往前走一段時間,說不定前麵就有線索。


  喻易吐出一口濁氣,運起輕功繼續趕路。


  隨著時間過去,長廊的寬度逐漸從兩米變成了一米七,又從一米七變成了一米五。


  在耳邊的嘎吱聲越來越近,兩牆之間的距離從一米五向著一米縮減之時,喻易停下了腳步。


  他在一麵牆上,看到了一個梅花鹿的浮雕,而梅花鹿,正是刻在他身份金幣背麵的動物。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讓三三把魚崽抵在牆上的,但是感覺這牆太重口了,對比之下還是地上好一點,就地上了,地上也挺好的,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濕那個啥play過了,咳咳。然後感情線什麽的,還是慢慢來叭……感謝在2020-03-03 23:53:41~2020-03-04 21:27: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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