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通過不間斷的把脈, 喻易發現,三危不僅是脈象紊亂,體內五髒也出於一種莫名的原因,出現了破裂的趨勢,就像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作用其上, 撕扯著原本完好的內部器官。
喻易的眉頭越鎖越緊,時間有限,他暫時無法確定三危的病因, 但毫無疑問, 三危目前的傷勢,決不能再拖下去!
耳邊倏忽傳來一道淩厲的破空聲, 喻易當即側身擋在三危,指尖一動, 循聲拋出三張符紙, 向前望去。
前方, 滔天的藤蔓正向著這個方向潮湧而來。
拋出去的符紙,很快在藤蔓前被引爆, 但在引爆中被炸成灰燼的藤蔓,對於龐大樹木的藤蔓而言, 隻是杯水車薪。
黑色國王宿枝正手握著權杖, 站在這些藤蔓之後, 赤紅的雙目不帶感情地凝望著這個方向,她金色的長發展在空中,肆意而狂亂, 但從她身上傳過來的能量波動,依舊是臨近巔峰狀態的、近9階的能量波動。
顯然她已經從之前的頹勢中恢複了過來。
喻易的神色有些凝重。他對自己的戰鬥能力還算有點了解,心知自己對上黑色國王宿枝雖不會毫無反抗之力,但宿枝身後,還有一頭等階不明的白獅子,而三危的身體狀況,可等不得他與宿枝再糾纏。
此地不宜久留,他必須找個安全的地方先醫治三危。
喻易的心中立時有了決斷,他反手從袖子中取出所有具有攻擊性的符紙,讓它們呈“一”字形排列,一股腦地向著宿枝的方向衝去。與此同時,他腳踏八卦,後退一步,牽過三危的手,讓三危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頭。
大概是神智未清,三危隻是抿著唇,斂著長睫,安靜地看著他,任由他動作。三危的神情依舊如往常那般,透著一種風輕雲淡的冷意。若不是他因忍痛而微濕的鬢角,和有些渙散的瞳孔,喻易都要懷疑自己對他身體狀況的判斷出了錯。
這家夥也真是的,老是這副沒點動靜的棺材臉,痛了也不知道說出來。
感到肩頭壓過來的、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喻易輕輕搖了搖頭,忍不住不合時宜地感慨。
往常都是他主動勾肩搭背。三危在行為上,總是表現出一種一板一眼的莊肅,斷然不會那麽配合地伸出自己的手臂,此時相比往常,看起來倒是平易近人了不少。
不過現在他倒覺得,這家夥能像平常那樣,就再好不過了。
被喻易囫圇拋出去的符紙,在接近黑色國王宿枝與藤蔓之前,同時光芒流轉,被引動了起來,其中還包含著一道高級雷符。
天空之上,烏雲很快匯聚,紫色的電光在黑雲中央燒出一個龐大的豁口,驟變的風雲一時間遮蔽了天空中央帶著虛幻感的天日,以及天日之下,那個龐大的指針。
悶雷滾動的聲音若隱若現,身側的樹木在風中簌簌,地上的落葉與塵埃皆被揚起,一時迷了喻易與宿枝之間的通路。
便是在這時,喻易腳下八卦圖的坤、艮兩位,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喻易撐著三危的身子,扣著三危的手,以絞盡身上能量之勢,驅動了土遁。他與三危的身影,隨之消失在原地。
對麵,黑色國王宿枝抬頭向天上望去,看到積聚在自己頭頂的紫色雷霆,而平視前方之時,爆炸的火光向著她直衝而來,她唯一露在防毒麵具之外的眼睛,如燃燒在一潭死水上的灼灼烈火。
……
三騎士的遊戲盤正在緩緩轉動,遊戲盤上地勢高地不一的大地上,有著不同的自然景觀。在這廣袤的遊戲盤上,5個生存狀態不一的罪民正在接受著遊戲盤不同程度的考驗,他們本是這個無垠遊戲盤裏,唯五的生靈。
直到撒旦之影降臨遊戲盤,直到天空之上,閃過張翼的白獅子的身影,直到……
西西弗斯扶了扶頭頂的禮帽,又正了正脖子上的領結,然後才繼續向著麵前的這片樹林走去。
在外人的麵前,他必須保持最佳的狀態,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堅持,雖然他的外貌與常人不同,但這並不妨礙他盡所能保持作為一個人的姿態。雖然,大概有不少人把他的堅持當做是一種傲慢,因為很多時候,他也在要求其他人在他麵前保持最佳的狀態。
此時,原本屬於樹林的這方土地上,並沒有成蔭的樹木,隻有大片的焦土。西西弗斯跨過正在燃燒著的、樹木的殘根,在一片空曠的平地前,停下了腳步。
說是平地,其實這裏依舊被包括在樹林的範疇之中,隻不過外力嚴重破壞了原本的樹木,讓本該是樹林的地方,成了大片的空地。
此時的空地上,並沒有西西弗斯想象中的人。但周圍依舊殘留著幾道令人心驚的能量波動。其中兩道,在8階之上,還有一道,是9階。
西西弗斯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深重的遺憾,而是既來之,則安之地在這片空地上踱起了步。
踱著踱著,他的步伐頓住了。
西西弗斯彎下腰,抬起腳,撿起了剛剛硌到腳的一塊石頭。準確地來說,這是一個石製建築物的碎塊。
“止戈一族?”西西弗斯細小渾濁的眼中閃過錯愕,猴臉上難得表現出了懷念的情緒。
……
蒼翠的山氣迎麵而來,樹叢在身側飛速略過,喻易用肩膀支撐著三危的身體,極力驅動著輕功,在山林中趕路。
後背傳來的體溫不像是活人的溫度,喻易一手攥著三危的手腕,邊留意自手腕傳來的脈搏,邊將體內所剩無幾的內力不間斷地輸進去。
清晨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天的時間,從連續使用短距離土遁,到運著輕功高速前行,喻易已經帶著三危,以最快的速度,連著趕了半天的路。
無論是他逐漸不支的體力,還是三危體內越來越糟糕的狀況,都無時無刻不在催促著他停下來。
但是他知道,還不能停,因為不遠處的天空上,黑色國王宿枝正坐在白獅子的背上,四處搜尋著他們的蹤跡。
最開始的土遁雖然拉開了他們與宿枝的距離,但宿枝身下那頭白獅子的速度很快,並且,宿枝似乎有特別的方法鎖定他們的方向,因而,他至今都沒有徹底甩掉宿枝。
耳側來自三危的、微弱的呼吸一時紊亂,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的咳嗽聲。
喻易的呼吸跟著一滯,他當即偏過頭,向一旁看去。
三危正蹙著眉咳嗽著,神情仍舊大體維持著平時冷淡自持的模樣,但此時,他通身的虛弱感已經難以再掩藏下去。他原本便冷白的膚色,在這虛弱的咳嗽中,更顯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就連唇色,也白得嚇人。
在三危咳嗽間,星星點點的鮮血濺上喻易的肩頭,一層疊著一層,染紅了野鶴閑雲,與道袍白色的布料。但這並不是喻易眼下關心的事情,他不甚在意地略過道袍濺上的血跡,邊留意腳下的路況,邊分神關注三危的狀況,生怕錯過任何異常。
病中的三危,難得失了平時冷肅淩厲的模樣,顯得有些狼狽委頓,他的頭貼著他的肩膀,眼睫困倦地垂斂著,眼下泛著倦怠的青色,額角平日裏打理的規整的黑色碎發懨懨地垂至額前,額前沁著隱忍著痛楚的細汗。
喻易攥著三危手臂的那隻手,無意識地收緊,他將另一隻手抬至三危的額前,手指微曲,幫三危拭去了額前的細汗。
如今,除了三危自己,沒有人比喻易更了解,三危正在經曆著什麽。
三危身體內部的五髒六腑,正在以一種似乎無可救藥的頹勢衰敗下去,這衰敗間雜著內腑與內髒的破損,而這破損是從細小的傷口開始的、持續性的破損。
這意味著,三危每時每刻,都在飽受著自身體內部傳來的、切著要害的莫大折磨。
不僅如此,如果這破損繼續再這麽持續下去,喻易恐怕,三危之後咳出來的,可就不再是血,而是髒器的碎塊了。
可在逃亡的途中,他能做的,不過是竭盡所能輸送著體內為數不多的內力,減緩三危身體內部器官破損的速度。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必須在夜晚來臨前,著手治療三危的傷勢。
但在那之前……
喻易轉頭望向肩側,望向三危那張愈發蒼白的臉,和那雙不堪昏沉,緩緩闔上的眼睛,扶著三危手臂的手再度緊了緊,他感到自後背傳來的力道,一下子變得很重,比原先更重。
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嘴角旋即扯出一個笑來,他轉頭看路,催動著疲憊的雙腳再增加一些速度,嘴上故作輕鬆地輕聲道:
“喂喂,困歸困,你可別真的睡過去了,現在可不是什麽睡覺的好時機啊。”
並沒有人回應他的話。耳邊的呼吸若遊絲,淺淺地擦過耳廓,其存在感還不若行進時的山風。
“喂,兄弟,聽得到的話,好歹回應一下我嘛,單我一個人說話,多尷尬啊。”
耳邊依舊沒有第二道人聲,隻有虛渺的呼吸。
“兄弟你真是不近人情。好吧,既然你不想說,那就我來說好了。”
“不過你可別睡啊,自言自語什麽的也太殘忍了吧。”
“你不說我就當你答應了啊。”
“那就這麽約定了!那什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看你你平日裏包袱那麽重,現在也不會食言吧。”
耳邊的呼吸漸趨荏弱。
喻易扶著三危手臂的手,微微顫抖,他恍惚間有了一種莫大的恐慌,恐慌著這個正在他肩上的男人,突然便消失無蹤。
他強作的笑意滯塞,堪堪維持著話音的輕快。
“你可是答應我了啊,不能睡的。言而無信可不是大丈夫。”
“喂,兄弟,你在聽嗎?”
喻易一直關注著耳側的動靜,在發現就連耳邊清淺的呼吸聲都消失之時,他瞳孔劇烈地收縮,猛地停下了腳步。
他挪了挪嘴唇,喉頭微動,卻發覺,自己竟發不出任何聲音。
對了,還有脈搏,他按在三危脈搏上的拇指,下意識地摩挲過手下的皮膚,拇指下因緊張而微微濕潤。率先傳來的,不是脈搏的聲音,而是心跳聲。
心跳一陣一陣的,有點急,有點沉。
是……三危的心跳聲?
不,是他自己的。
喻易從一時的慌神中冷靜了下來,他定了定心緒,用力地把頭向身側轉過去。
三危安靜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合著眼睛,像是陷入了恒久的沉睡。
喻易一時無措地移了目光,攥著三危手腕的手無意識地收緊,再收緊。山風撲麵之時,他突然感到,有點冷。
隨即,是一種癢麻麻的感覺,像是微風穿過臉側,像是發絲拂過頸間。
喻易有些僵硬地挪了挪眼珠子,再度向身側看去。
三危蹙著眉,有些倦怠地睜開眼睛,平靜地望向他。
三危的瞳孔依舊有些渙散,視線之內的世界,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在這朦朧之中,他看到了被風吹亂的頭發,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他,為什麽,笑得比哭得還難看?
三危模糊地想著。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3-16 23:59:21~2020-03-18 05:38: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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