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虛幻的太陽已然落幕, 威嚴的巨劍卻依舊懸空而下。喻易邁過最後一重懸梯,透過重重黑暗,看到了那在曆史傳聞中久負盛名的黃金宮。
宮殿基本由黃金鑄成,整體宏偉的構造與牆上繁複瑰麗的雕飾,讓其有如天上之國。
隻不過在喻易到來之時, 這座“天上之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風化成塵。
天空之上的寒霧籠上周身, 喻易望著前方的這座宮殿, 運著內力驅散了寒意。
直到當麵見到黃金宮,感到其上的能量波動, 他才發覺,這座宮殿, 竟然也是畫家技能建造的幻境。
而幻想域場的破滅, 便意味著發動技能的畫家本人出了問題。
喻易環顧四周, 並沒有發覺任何來自生靈的能量波動。
這意味著,無論過程如何, 至少黑色國王宿枝,的確如西西弗斯計劃中的那般死去了。
隻是……
喻易迎著風中觸之即滅的粉塵, 邁步向前, 在黃金宮大門前蹲下了身。
腳側的, 是西西弗斯不著寸縷,狼狽幹瘦的猴軀。這具猴軀再不複生時的驕傲與體麵,正以一種不大好看的姿勢, 沉寂地躺在審判指針所在的大地上。
喻易輕輕歎了一口氣,他把一旁遺落的黑氈禮帽給西西弗斯戴上,將西西弗斯的軀體擺正,又將他勉強完好的左手蓋在血肉模糊的右手上。
做完這些,他才站起身,抬頭向天空望去。天空上,巨劍森寒銀白的劍尖直指這塊懸空的陸地。
縱然尚未與劍鋒接觸,迎麵而來的劍芒,即使隔著墨鏡,也給喻易的麵上帶來針刺般的痛感。
隻是現在,審判指針依舊存在。這柄代表規則裁決的巨劍,也並沒有像西西弗斯預想的那樣,在他與宿枝、與審判指針同歸於盡時,一同消失。
並且按照他的推演,這把巨劍已然代替宿枝,成了滅世之端。
也就是說,這把巨劍針對的不再是西西弗斯,而是整塊大陸,甚至整個原罪伊甸。
眼見著巨劍迎麵墜落,喻易足尖點地,逆風急退至審判指針下的懸梯上。
很快,刺目的銀輝自天際中央振蕩開來,永夜的天穹由此被照出了一方白晝般的亮度。審判指針邊沿的紅光,也被爆炸般的白光淹沒。
岩石塌陷的轟鳴與空氣的爆破聲一齊傳來。與巨劍相撞的懸空陸地,頃刻被炸成了萬千碎塊。
隨之破碎的,還有懸浮天上,為原罪伊甸的人們帶來無盡天災的審判指針。
然而,這並不意味著原罪伊甸危機的解除,也是一個禍亂的開始。
懸空之島破碎的岩石,裹著水汽般的寒霧,如隕石天降,衝向灰色洪水淹沒的大地。
一時間,狂風驟行,天地間遊蕩的空氣,皆被雲煙繚繞的隕石中央,鯨吞而去。
隕石中央的,是在剛才的碰撞中毫發無傷的巨劍。
巨劍連著雲層壓下來,銀白的劍芒穿透雲層,好似死亡曜日,灼出了天漏。而天漏之中翕動的氣流,像是無可逆轉的命運洪流,向著陸上洪流貫去。
在天與地之間,脆弱窄小的通天懸梯上,站著一道身影。
喻易抬頭望天,他的墨鏡鏡麵映入了天上銀色的洪流。寬大單薄的袖袍,難以立足原處,其上的閑雲野鶴皆逆風俯衝,恍若奔逃的警兆。但喻易依舊穩穩地站在原處,站住了,便沒有向下退避之意。
劍尖即將臨於麵前,喻易在狂風中張開了雙臂。
他數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與那既定的因果正麵對抗,也數不清他曾背負的,在死亡麵前的遲到、錯過與缺席有多少。他能做的,隻有竭盡所能地嚐試。
嚐試改變,這無望的命運。
漂浮著文明遺孤的洪流之上,鋒利劍光照亮的雲層之下,一個帶著禪意的黑白陰陽魚驟然出現。
八卦輪轉,金色的古文字行行浮現,在陰陽魚的邊緣構築成了金色的高牆。高牆一時為海上方舟,遮住了死亡的曜日。
八卦下,正支撐在八卦中央的喻易此時並不好受。
由規則凝聚而成的巨劍,正抵在八卦陣上,規則至高的威壓,也隨之壓迫著整個八卦陣。
原本架在鼻梁上的墨鏡,在威壓的針對下,毫無抵抗之力地破碎。僅是一個照麵,喻易便覺他拚力緊繃的雙臂,生出一種難以支撐的無力感。
審判的巨劍按著原本的速度,繼續下墜。死死撐在劍尖下的陰陽魚,在巨劍的鋒芒下,被削減了亮度,又因抵擋的力道不足,順著劍尖所指的方向,緩緩向下。
陰陽魚邊緣,持續上浮的金色古文字似為碎刀所剪,持續性地破碎在空中。
在巨劍下的八卦陣,陷入了明顯的頹勢。
規則對整塊大陸的審判,已經進行到了中段。半空中的空氣,短時間內變得悶熱起來。紫色的閃電自天漏生出,乍破夜空。接踵而來的,是雷鳴。
而陸上,也在此時有了異變。洪流的湧動更為猛烈,大陸中心位置的海上,出現了一個漩渦。
漩渦帶動著灰色的魂靈翻滾,在旋轉間不斷開疆擴土,很快在海中央形成了漏鬥狀的深淵。
變動的水流,卷著正漂浮在洪水上的方舟,讓方舟向著魂靈湧動的黑色深淵掉頭,行在了萬劫不複的路上。
第五塊大陸與第六塊大陸的交界處。
隔絕了兩塊大陸、看起來堅不可摧的高牆,正承受著無垠海水的衝擊,以及,天空上超越9階的審判巨劍波蕩而來的威壓。
高牆的表麵,已在衝擊中變得坑坑窪窪,其上遍布著不具備摧毀性,卻看著可怖細小的裂紋。
沒過多久,又有一道來自天空之上的威壓振蕩天地。在看起來輕飄飄的銀輝抵達高牆前時,高牆上細小的裂紋,幾乎在同時,擴大了開裂的深度與範圍。
裂紋與裂紋之間相互交織,關聯。不消片刻,像是推倒了多米諾骨牌那般,一個即使放在整麵牆上,也足夠猙獰醒目的裂紋,出現在了高牆的中下方。
灰色的水流有機可乘,當即鑽入了牆上的裂紋,並向著更深處滲透。
而這一切,牆後,正在第六塊大陸避難的人們一無所知。
第六塊大陸。
一個麵上有著化學灼傷,脖子上繞著鐵鏈,身上散發著7階能量波動的男人,照例站在高塔上,瞭望遠處那座割開了天空的高牆。
此人是西西弗斯的左膀右臂之一,大黑。
天黑按說是西西弗斯的計劃,取得階段性成功的訊號。
按照計劃,西西弗斯的心靈幻境宣告解除,解決了瘋王之後,瘋王構造的白晝幻境自會消失。
但瘋王取消白晝幻境的可能有很多,牆對麵還沒有消息,大黑並不清楚具體的情況。
於是好不容易暫時穩住了民眾之後,他就一直待在瞭望塔的塔頂上。
“不知道西西弗斯大人的計劃進行得怎麽樣了。”大黑自言自語道。
高牆遮蔽了屬於牆另一邊的一切景象,大黑再怎麽看,也無法透過這堵牆,看出任何有用的訊息。
自從他被流放到這個世界之後,屬於高次宇宙的通訊工具失效了大半,他也難以通過通訊器主動與那邊的人聯絡。所以他唯一能做的,隻有等。
“早知道應該偷偷跟過去的。”大黑又嘀咕了一句,“大不了和鐵匠換著來。”
大黑低頭望去,望到的是空蕩的街道。街道上並沒有什麽行人。因為自從世界的真相揭露,希望再度破滅之後,大多數民眾便回到了很久之前頹喪無望的狀態,窩在家中,失去了行動的動力。
雖然他將西西弗斯大人的計劃樂觀加工了一番,通過畫大餅的方式,好說歹說製止了一些人因此而生的輕生情緒,但這是一招險棋,倘若計劃有變,民眾情緒的反噬也可想而知。
而且一旦現在橫生災禍,此時大部分喪失了鬥誌,求生欲匱乏的民眾,根本就難以應付。
“想什麽呢,一定會成功的。”大黑在意識到自己情緒的悲觀傾向後,當即扇了自己一巴掌,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大黑又在瞭望塔上站了一會兒,想著今天金礦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便轉了身,朝著塔頂的出口走去。
還沒等他走到出口處,便覺頭頂天光乍亮。大黑摸了摸腦袋,停住了腳步,抬起頭來,衝入眼中的,是閃電的紫光。隨之而來的,是雷聲轟鳴。
這似乎是暴雨的前兆。
大黑本就惴惴難安的心中頓生不祥的預感。他渾身上下的肌肉一時緊繃,五感也更加警覺。
“希望不會有意外。”他聽著一道接著一道的悶雷聲,喃喃道。
擔心事情有變,這次,他沒有從塔內的階梯一層層往下爬,而是站上了塔頂周邊的牆垣,跳了下去。
在從塔頂落地的這段時間裏,他突然聽到了一陣細碎的聲響。
好像是牆那邊從傳來的。
大黑多年來的戰鬥本能先於意識做出了判斷。
等等,牆!
大黑瞪大了眼睛,雙腳剛一落地,便把頭向著遠處的高牆轉去。他豎起了耳朵,精神高度緊張聽著來自牆那邊的動靜。
一陣細碎的、土石崩裂的聲音穿過了數十道建築,傳入了他的耳中。
大黑當即躍至身側一棟房的房頂,順著這道聲音,凝目看過去。
他看到了一道黑色的細線。而細線,正在肉眼可見地加粗。大黑的整張臉都染上了驚駭。
“大家都出來!快往高處跑!!牆要塌了!!!”
大黑用此生最大的聲音吼道。
遠處遮天蔽日的高牆上,出現了一橫很小的裂縫,泛著灰霧的水流,正涓涓地從中淌出來。幾乎是下一刻,這條細縫,便擴大成了一個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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