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喻易下了輕型飛行器, 提前半個小時來到了與舒笑笑約定的地點,即C-計量之島的全息遊樂場。


  C島作為宇宙網發源地,是五大宇宙島中的科技擔當,它的全息遊樂場在五島裏是個頗負盛名的,此時來往的人有不少。


  幸好我機智。


  喻易穿過人群, 不禁覺得自己用光學儀器改變了在外人眼中的樣貌,是個萬分明智的決定。


  遊樂場上空的幾個飛行器正投著電子屏,電子屏上的是已經到了尾聲的“年度最受歡迎島主”評選, 與即將開始的“島主切磋賽”的告示。


  就在今天早上, 前者的宇宙網評選總算有了結果。


  喻易坐在一張還算僻靜的桌子前,看著電子屏上那與周邊的未來風相斥, 從而顯得缺乏實感的黑白鬼麵,搖著頭促狹地笑了笑。


  沒想到啊沒想到, 三危這個無名無姓還不露臉的家夥, 竟然就是高次宇宙本年度最受歡迎島主。


  並且, 還是在每位島主都具有極高聲望的情況下,蟬聯了十年。


  想到這裏, 喻易麵上的笑意更真切了些。他還挺為三危感到高興的,高興三危為高次宇宙所做的事, 沒有隨著他掩藏的名姓一同被掩藏, 而是, 被尊重而銘記著。


  等了良久,喻易的耳邊傳來了悠揚古老的旋律。這是B-審判之島島主宿芙的豎琴聲,相比與B島相距較遠的D島, 時而漂浮在C島的樂聲更為清晰,也更為頻繁。


  在這陣空靈莊嚴的旋律中,一個身量高挑、容色清麗的女人大馬金刀地往喻易對麵一坐。


  “舒島主?”喻易硬是通過麵前女人與島主會議上那個“六歲”小女孩,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不耐煩,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是老娘。”麵前女人嘴唇微啟,不鹹不淡地吐出三個與她端麗的外貌毫不相符的字。不過這話氣勢是足了,但因為說話人還帶著奶味的嗓音,硬是說出了老氣橫秋的稚童感。


  這下,喻易確信麵前的正是那位約自己見麵的C島島主舒笑笑。看起來這位C島島主也動用了光學儀器。


  麵對對麵粗獷的說話方式,混跡江湖多年的喻易照舊麵帶笑意:“不知道舒島主特意約我來這是想……”


  “來之前你是怎麽和三危說的,沒說要見老娘吧?”舒笑笑揮手打斷了喻易的話。


  “我告訴他,我想見識一下C島的全息遊樂場。”喻易當即點頭。


  “這還差不多。”舒笑笑稍一抬手,一連串由數字構成的符號出現在了二人的身側,一個屏障隨之將二人與外界隔開:“老娘不喜歡扯那些有的沒的,我問你,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對三危是怎樣的存在?紀河清那小子竟然什麽都不告訴老娘。”


  喻易微斂笑意,思索了片刻,才道:“他的三分之一靈魂在我這裏。”


  “紀河清真的全部都告訴你了?包括靈魂伴侶?”舒笑笑眯著眼睛觀察喻易,見喻易神色平靜,心中浮上沒有預料到的驚訝。


  “是,我知道治療靈魂割裂之症的方法。”喻易肯定道。


  紀河清當時的確隻告訴了喻易一部分,隻是作為天師的直覺讓他追問了下去,這才獲知了真相。


  “他不知道你知道?”舒笑笑追問。


  喻易點頭。


  “三危放棄了殺你。你清楚他的選擇意味著什麽嗎?”舒笑笑敲著桌麵,審視地打量著喻易。


  喻易一時沉默。


  “雖說這是他的私事,他也一直壓著我們不讓我們告訴你,但身為宇宙島島主,一個人的命牽連的是無數條命,這就是公事。”舒笑笑停了手,正色道:“今天老娘就是來做這個惡人的。”


  “在正式的島主會議之前,我們幾個就開了一次會,會議討論的是解決三危身體隱患這件事。按照公事來處理,除了三危,我們四個得出的結論顯而易見。隻不過共事那麽多年,三危的為人我們還是清楚的,所以我們把選擇權交給了他。最後,他選擇保你,也一力承擔了保你的風險。”


  喻易神色微動。三危並沒有告訴他這件事。


  舒笑笑輕哼一聲,繼續道:“你之所以能活到現在,不是他自信你能在他死前愛上他,而是因為他已經為自己處理好了後事。你能在三個月觀察期沒過就能獲得A級權限,參加島主會議,一方麵是當前有9階潛力的人才匱乏,而你的確有成為島主候選的實力,更重要的一方麵是,你就是他找的後路。如果他因病而死,你就是接任他的止戈之島島主。”


  聽到這裏,喻易已然明白了舒笑笑單獨找他談話的用意,他動了動唇,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老娘就跟你直說了。三危現在的能量等階,是我們幾個裏麵最接近10階的,說是宇宙最強者也沒什麽錯。他就任期間,也幾乎完美地盡了一個島主的職責,止戈之島島主這個位置他坐,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但是你,你走的是另一條路線,我們難以判斷你的能量等階具體到了哪一地步,在島主的事務方麵,你也是個新手。真要在你們兩個中選一個止戈之島島主,是個人都門兒清吧。”舒笑笑繼續道,

  “老娘今天做這個惡人,目的嘛,也不是想逼死你,到底你小子也是命不好,偏偏是這種身份。我這麽說出來,隻是看不下去三危白做了那麽多,你倒是一身輕快。”


  “他不想讓你有負擔,但是老娘可沒這個顧慮。你們倆最後怎麽解決,是你們的私事,不過你要是想利用三危那小子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就別怪老娘把私事當公事了。”


  末了,舒笑笑幹脆站起身:“行了,老娘今天就說到這裏了,怎麽做,你自己考慮考慮吧。”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喻易沒有多說,隻跟著站起身,感謝了一句。


  舒笑笑嗤笑一聲,轉頭就走。


  舒笑笑走後不久,喻易一直站在原處,麵上若有所思。


  突然,一道轟鳴聲自遠處傳來,緊接著響起的,是一道連著一道的爆鳴。


  喻易在轟鳴響起的這一刻,就敏銳地察覺到了遠處的異常,當即逆著人流,向著聲音來處趕過去。


  當轟鳴近在耳邊,喻易停下腳步,抬起頭。天空中,一道矮小單薄的身影正踩著發光的數字與符號,在散著火光的煙塵中,與幾架放射著能量光束的飛行器激戰。那道身影正是恢複了“六歲”原貌的舒笑笑。


  那麽,她身前幾架飛行器裏的,應該就是時不時出現在各大島上的,恐怖組織荊棘鳥的成員了。


  喻易迅速得出了判斷,一運輕功,便打算過去幫忙。但中途,一道來自近處的求救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循聲望去,便見一個渾身裹在灰袍裏的人正鎖著一位遊客的喉嚨。


  能量吞噬流派的醫生?

  喻易發覺遊客身上的能量正源源不斷地向著灰袍人湧去。他指尖一動,一張符便向著灰袍人飛去。灰袍人的袍角燃起火光,他一驚之下鬆開手,去扯身上的衣袍。


  喻易腳下八卦陣一閃,一個土遁出現在灰袍人身後,又伸出兩指在灰袍人背後一點。灰袍人當即倒在了地上。


  喻易再向著舒笑笑的方向看過去時,便見原本還在攻擊的幾架飛行器失控般墜落在地,在與地麵的碰撞中閃起了損毀的電光。


  舒笑笑一躍而下,一臉憤憤地對著地上的飛行器殘骸踩了幾腳。


  此時遊樂場的普通人已經疏散得差不多了,喻易於是提著地上昏迷的灰袍人的領子,向著舒笑笑走過去。


  “哎,不是說了離遠點嗎,聽不懂人話啊?”聽見腳步聲,舒笑笑不耐地抬起頭,便見那個她早就看不順眼的青年推了推墨鏡,向著她招了招手,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嘁。”舒笑笑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目光轉到了喻易手下的那具軀體時,她眼睛一亮,急切道,“喂,死的活的?”


  聽起來像在菜市場問這魚多少錢一斤。


  喻易默默在心中吐槽了一句,表麵上倒是順著舒笑笑的話答了一句:“活的,暈過去了。”


  “這還差不多。你在那別動!別把人拖死了,我過去!”舒笑笑別捏地誇了一句,便邁著短腿朝喻易跑過來。


  這人也不是瓷器啊,還會拖死了不成?喻易哭笑不得,麵上還是一本正經,他覺得他可惹不起這祖宗。


  “放開,我來!”舒笑笑推開喻易,一把拽過喻易手下灰袍人的領子,邊甩邊用脆生生的嗓音怒喝:“垃圾,別裝睡!趕緊給老娘醒!”


  灰袍人用來蒙臉的兜帽已經被他自己連著外袍掀開了,此時他雙目緊閉,絲毫沒有醒的征兆。


  “還給老娘裝?別浪費老娘時間,快醒!”舒笑笑用了雙手,用更大的力道晃起了灰袍人的腦袋。仿佛剛剛那個擔心把人拖死了的不是他。


  “額,那個,要不換種方法?”喻易在旁邊好意提醒了一句。


  這還能甩出大海的聲音不成?再甩下去,恐怕醒著的人也要被甩暈過去了……


  “換什麽?”舒笑笑一把將灰袍人丟在了地上,一邊看著喻易,語氣很衝地問道,一邊頗為嫌棄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喻易聽著耳邊慘不忍睹地一聲悶響,心中唏噓,聞言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提議道:“踹一腳?”


  “有道理。”舒笑笑笑納了喻易的意見,抬起短腿對著灰袍人的肚子狠狠踩了幾腳。


  喻易聽著耳邊清晰可聞的悶響,默默遠離了舒笑笑幾步。


  這會兒灰袍人總算在暈厥中一臉痛苦地睜開了眼睛。


  “你小子還挺有想法。”舒笑笑讚賞地覷了喻易一眼,轉臉便凶神惡煞地對著灰袍人盤問道,“你們這群垃圾最近事還挺多,你最好現在就告訴老娘你們的目的,不然老娘有的是方法讓你死了又死。”


  灰袍人似乎絲毫沒有被恐嚇到,他平靜地再度閉上了眼睛,但下一刻,他又驚愕地睜開了眼睛,捂住了脖頸。


  他的脖頸上,出現了一道連成環狀的數字公式。


  “怎麽,想自爆?”舒笑笑一腳踩著灰袍人的肚子,肆意釋放著9階的威壓,“你們那點套路老娘可是門兒清。說,你們組織的目的,還有莫曲死而複生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灰袍人的神色因吃痛而猙獰,但聽到舒笑笑的話後,他卻拚命地咧開了嘴,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莫曲大人必將重臨於世,秩序將被顛覆。”


  “什麽意思,說清楚!”舒笑笑擰著眉喝道。


  灰袍人笑得更猖狂,他用憐憫的眼神望著舒笑笑,輕聲道:“自由睜眼之時,萬物皆為牢獄。”


  舒笑笑還想再問,卻見麵前灰袍人的軀體如漏了氣的氣球那般,驟然幹癟了下去。直至死亡的最後一刻,灰袍人都在用一種極度尊崇,從而顯得毛骨悚然的聲音笑著:“這是黑醫生閣下讓我帶給你們的話。現在,他要接我去永恒了!”


  灰袍人的生命波動歸於沉寂。喻易捏著下巴陷入沉思,舒笑笑麵上的表情不大好看。


  “嘀嘀嘀!”


  自舒笑笑手腕上傳來的,個人終端的提示音急促地響起。這是島主個人終端最為緊急的提示音。


  不等舒笑笑接通,A-衛戍之島島主難掩擔憂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笑笑,立刻去修正之島,就在剛剛,黑醫生潛入了河清的辦公室,和河清一起失蹤了。”


  ……


  D-修正之島,中央機械塔,島主辦公室。


  藍色的壁燈閃爍著熄滅,狂風自敞開的窗外吹來。這唯一的窗,一時間,成了黝黑室內的唯一光源。


  紀河清從盤坐中站起身,如有所感地望著這古井缺口一般的光亮。


  一道影子晃動著從窗台生出。


  “好久不見啊,我親愛的河清。”一個男人雙手插兜,從窗台跳了進來。


  他閑適地勾著唇,無聲地笑。身後的窗轟然關上。


  “是你。”紀河清確信,能用這種語氣稱呼他的,隻有一個人。那個人就是荊棘鳥當前的首領,黑醫生。


  “你是怎麽進來的?”紀河清視線略過黑醫生的全身上下,黑醫生此時的樣貌與他上次展現在人前的,已全然不同。顯然是又奪舍換了一具軀體。想到這裏,紀河清皺起了眉。


  “隻要想見,總是有辦法的。”黑醫生攤了攤手。他當前的這個殼子身量高挑,體態幹瘦,長長的襯衣縮進腰封裏,將他肩上凸起的骨骼顯得愈發咄咄逼人。


  “你是來找之前落網的荊棘鳥成員的?”紀河清表情微冷,盯著黑醫生的臉,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當然不,他們的死活與我何幹?”黑醫生坦然笑了笑,很幹脆地否認了。


  “他們把你當做精神領袖,你就這麽對他們?”紀河清平日裏溫潤的聲音難得帶上了鋒芒。


  “精神領袖?”黑醫生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似的,低低笑了一聲,“不,他們缺的可不是什麽精神領袖,隻不過是讓目標更加明確的內聚力。而且,別說是他們,這世上的所有存在,都不過是我的敵人,我沒必要在乎敵人的感受~”


  “不過啊,河清,我可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一邊從我這裏套話,一邊用個人終端示警……”黑醫生砸吧著嘴,牽著嘴角輕聲道,“這恐怕行不通哦。”


  紀河清表情凝重了起來,他一時沒有說話。


  黑醫生倚在桌邊,耐著性子等著。


  “你們已經滲透到宇宙網中心了?”紀河清頓了一會兒,才問。


  “嗯哼。”黑醫生歪著頭端詳著紀河清,並沒有正麵回答,“河清,我們之間,大可以不必這麽生疏,我隻是想和你平心靜氣地聊聊天,作為你的老朋友。”


  “我們之間沒有什麽好聊的。”紀河清態度冷硬。


  黑醫生惋惜地搖了搖頭:“這話就不對了,可以聊的東西可是多了去了,就比如……”


  黑醫生像是想到了什麽,麵上一亮,雀躍道:“就比如,這麽多年來,你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呢。”


  “把自己困在這個方寸之地,遵循著那些老掉牙的秩序,任人壓榨……哈!”黑醫生邊擰著眉思考,邊一根一根掰著手指。列舉到後來,他突然激動地向前彎腰,拉近了與紀河清的距離。


  紀河清看著他麵帶嘲意地咧開了嘴:“還有棄武從醫。”


  “多少年了,你還是不明白,醫生根本無能救世。瞧瞧你在現實麵前折了腰的、風燭殘年的靈魂吧,真是難看。”


  麵對黑醫生無不譏諷的話,紀河清冷靜地抬起頭,直視黑醫生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好歹沒有忘記父親的教誨,沒有走上歪門邪道。而你呢,你又做了什麽?違法亂紀、蒙坑拐騙,殺人放火?”


  “你已經瘋了。”紀河清下了論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醫生笑得肩膀發顫,半晌,才止住笑:“親愛的,連你也這麽覺得嗎?我告訴你,那老家夥已經過時了!就是因為遵循著那些愚蠢的教條,你,還有他,才會有那種下場。


  你該不會忘了那些人是怎麽看你的吧?你忘了我可沒忘,他們叫你不忠、不孝、腦子有病的恥辱!嗬,當時就應該把他們都殺了。”


  “你該明白,沒有癲狂,何來的秩序?準確地說,這可不叫瘋,這叫絕對的清醒。”


  黑醫生的眼睛很亮,這是一種高度自信的明亮:“非要深究的話,我是在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那你的臉還真是有夠大的。”紀河清冷笑了一聲,“這不過是你為自己的惡行找的借口。還有,別用這種惡心的稱呼。”


  “理由和借口可不同,親愛的。”黑醫生一臉憂愁地歎了一口氣,不忿道,“所有存在,皆為虛妄。建立在虛妄上的世界秩序,便是用來輕蔑的!所以,河清啊……”


  黑醫生神經質地咧開了嘴,用惡劣的語氣繼續道:“世界不過是個婊/子,她需要被人粗暴對待。我隻不過是,滿足她的願望而已。”


  “我對你的歪理不感興趣,這不是你殺人的理由。”紀河清對此嗤之以鼻。


  “這當然是!”


  黑醫生疑惑地看了紀河清一眼:“我當然也為他們的逝去感到痛心!可是,這些難以認清真相的愚民,因為無知所以絲毫感覺不到存在於世的痛苦,注定要為變革犧牲。“


  說到這裏,黑醫生的表情帶上了憐憫的意味:“我隻不過是,稍稍減短了他們無知昏冥的生命,讓他們提前清醒罷了。隻有摧毀才能創造,隻有破碎才能永恒!隻有暴烈與鮮血,才能喚醒這些終日麻木裝睡的家夥!不是嗎?”


  “而這,便是我今日來找你的原因。”


  ……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和小夥伴討論寫文技巧,突然發現了某個之前很難察覺的問題,並且得出了解決方向,超級無敵宇宙霹靂開心!所以今天字數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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