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霧裏看花鏡中月
路邊的清風呼呼的吹著,瓷白一出門,頭發就被吹的揚起來。街上的空氣帶著清新的味道。她在路邊,隨便打了一輛黃包車,說道:“去黃含塚。”
車夫待她坐穩,拉起車,大聲喚聲:“好嘞,您坐好了。”就飛快的奔馳起來。車上的瓷白,心情異常複雜,但是她已經不難過了。好久,她走出了這個陰影了。
到了,瓷白給過錢,輕輕下了車。就徑直往夢婉的墓前走去。這裏好似又添加了一些新墓,土還是新的,她一直朝前走,朝前走。終於走到夢婉的墓前。墓碑上夢婉溫和甜美的笑容那麽熟悉。瓷白看著那張小小的黑白照,也似乎看到夢婉,對著她笑了笑。
墓碑前麵放了一束潔白透亮的百合花。整整齊齊的,還帶著生命的氣象,熱烈的綻放著。應該是不久前也有人來過吧。一座座墓碑。安安靜靜的樹立著,偶爾幾隻小鳥飛過喳喳叫著,瓷白認真的凝視著這裏的一切,然後蹲下,拿出給夢婉準備的紙錢,掏出火柴。輕輕劃過,“呲”一聲,火柴緋紅色的磷頭瞬間充滿星光,一絲細細的火花跳躍著,紙錢一張一張的變成灰燼。隨著風,黑色的小飛沫時不時的落在四周,如花瓣般,輕輕飛舞。
瓷白一邊燃燒著紙錢,一邊念叨:“夢婉,我來看你了。這麽快又一年過去了。你可以安心了,凝珠也已經死了……”
話還沒說完,突然後麵一個聲音傳出來:“夢婉不是凝珠害死的。”
瓷白嚇了一跳,手一抖,連忙轉過頭,向說話的聲音處看去。竟然是孫宇澤,他直直的正站在自己身後,穿著黑色中山裝,臉上棱角分明,看不出是什麽表情。
瓷白看到孫宇澤,恨不得拿著刀子捅他個血流成河。她的表情變的凝結,或許,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孫宇澤更讓她恨的人了。她咬牙切齒的站起來,她渾身都在發抖,瘦弱的身體好似要不堪一擊。她的眼睛怒火似乎一觸而發,她大口的吸著氣,釀釀嗆嗆的走到孫宇澤麵前,她所有的恨好像要瞬間爆發般。她沒想過自己的傷,隻是,她的孩子,她和馮敬寅的孩子,才四個多月,就這麽不在了。她的心又痛的絞翻一般,她看著眼前這個如儈子手一般的男人,她攥緊兩隻手,狠狠的就捶下去。她的拳頭,如雨點般狠狠的落在孫宇澤的肩上和胸前,她恨自己怎麽沒有帶一把刀子,把孫宇澤欠她的,統統還回去。
雖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程燁楠,但是說到底也是孫宇澤直接害死了瓷白的孩子。瓷白對孫宇澤的恨已經不共戴天了。她的拳頭揮灑了很久。她喘著氣,難以呼吸般,嘴裏還含糊不清的說著:“你還我孩子,還我孩子。”眼淚也飄灑著,她終於累了,她兩隻手無力的垂下去,然後她整個人也軟軟的癱坐在地上。嘴裏卻還是念著:“孩子,我的孩子……”
孫宇澤任憑瓷白狠狠的打他,他依然挺著胸,任她打罵。他的眼睛微微緊閉,倒吸一口氣。他看著眼前這個優雅的女人這麽不顧形象的又跌倒在地,他的心微微顫抖,他或許在懺悔自己對瓷白所做下的所有傷害。他蹲下來,扶著瓷白,深深呼出一口氣,帶有歉意的說道:“對不起。”他的眼睛又不經意間掃過她脖頸的傷疤,他低下頭。
瓷白坐在地上,滿臉的憂愁,滿臉的痛楚,滿臉的不知所措,她滿心仇恨卻心手無縛雞之力,對旁邊這個男人沒有辦法。她想立刻逃離,或者孫宇澤消失也行。良久,瓷白緩了緩,看著旁邊的孫宇澤,怨恨的說著:“你還來幹嘛?還把我傷的不夠慘嗎?”
孫宇澤略帶抱歉,輕聲說著:“楚小姐,對於我讓您受到那麽大的傷害,我真的很抱歉。我這次來,隻是想彌補你的,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沒必要再利用你傷害你了。我隻是想告訴你,淩夢婉小姐並不是凝珠害死的,另有其人,我知道今天是淩小姐的忌日,你一定會來,所以我一直在這裏等候,我不希望你冤枉了凝珠,而讓真正的凶手逍遙法外,也不希望淩夢婉小姐這麽不清不白的躺在這裏。”
瓷白嘲笑的冷哼一聲,眼梢輕蔑的撫過他的麵龐,又看向一旁,冷冷的說著:“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需要。凝珠已經親口承認了。”
孫宇澤繼續解釋道:“我知道你不會再信任我。當初我派凝珠以歌女身份潛伏在舞廳,是想讓她一有機會就接近馮敬寅。當然馮敬寅也從一開始就識破了她的真實身份。我給她的任務隻是穩住馮敬寅,從馮敬寅的對話獲取情報,並沒有毒害淩夢婉小姐這一項。在馮敬寅和淩夢婉小姐成親的時候,而凝珠當時隻認識馮敬寅不到一個星期,馮敬寅也沒有帶她回過馮府。她那幾天一直在鬆陽,跟我做一些匯報和商議下一步計劃。她並沒有在臨池。我也給你調查過,成親的前一天,馮府的管家買了砒霜,至於是誰指使他買的,我也不知道。隻是想告訴你,害死淩小姐的並非凝珠。”
瓷白如同被抽走靈魂般,木木的坐在地上。她的臉側著,眼角輕輕撇過夢婉的墓碑。她突然開始笑了,笑聲是從喉嚨裏麵哼著蹦出來一般,不大的聲音,卻可以讓人毛骨悚然,絕望般的。笑著笑著,她的眼淚又開始大顆大顆的滾落下,笑著笑著,就又開始哭了。嚎啕大哭。她痛苦的,她以為都過去了,她現在又陷入迷茫,她不知道還該不該再相信孫宇澤一次。她無助的,虛弱的,隻能用哭來發泄了。她突然對自己那麽毅然堅持來馮府產生質疑,她是不是當初就不要嫁給馮敬寅,那麽就不會發生那麽多事情,也沒有這麽多的痛苦,如此痛不欲生。
瓷白突然好想大聲的仰天大喊,夢婉你看到了嗎?我一直在努力的幫你,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你難過嗎?雖然我活著,可是,我卻受著這樣的折磨。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孫宇澤靜靜的,就這樣看著眼前的瓷白,眼裏有些內疚,有些憐惜。但是他又沒有辦法多做安慰。他曾經做過的,讓他對眼前這個女人滿心都是愧疚和難受。他的手一直想伸過去,輕輕的拍拍她的肩膀,或者輕輕的摟住她,給她一個肩膀,讓她好好哭,但是他沒有勇氣,也沒有資格。他隻能就這樣的看著。他麵色沉重,待她微微好轉,開口道:“楚小姐,以後有什麽事情要我幫忙,我一定全力以赴。”說完,站起來,黑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遠處。
瓷白忘了自己是怎麽回去的。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到晚上了,她似乎遊離了很久。馮敬寅緊張的甚至滿大街找了她。丫鬟看到她回來,連忙都跑過來,扶著她,喚了馮敬寅過來。她滿目無神,虛弱的如同一段綢帶,飄飄渺渺。馮敬寅緊張的抱起她,回房間。她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沒有一句話,連呼吸都是靜悄悄的。
馮敬寅不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也不敢開口詢問,隻是吩咐廚房做點吃的送過來。然後守在她身邊。
不一會兒,素晴就端著幾個小菜上來了。馮敬寅接過素晴手中的盤子,關切的問躺在床上的瓷白:“吃一點東西吧。”
瓷白麵無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微微搖搖頭。馮敬寅無奈的,有一點擔心,又一點急切。語氣突然變的暴躁,喊著:“你這樣糟蹋自己是給誰看?”
瓷白聽到這句話,狠狠的倒吸一口氣。突然眼前似乎浮現出,凝珠被刺的那天。瓷白突然覺得自己飄渺起來,她看不到馮敬寅,她的眼睛裏隻有那天,凝珠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一些她不知道的真相,讓她覺得不可思議。說到最後,凝珠臨死之前承認是她害死了夢婉的,是凝珠,是凝珠親口承認的。
可是,孫宇澤為什麽又要告訴自己不是凝珠害死夢婉的。如果孫宇澤沒有騙自己,那麽凝珠為什麽要承認是她殺了夢婉。畫麵像是電影一般回放著,清清楚楚,對了,有一個關鍵的地方,瓷白的眼前好似定格。凝珠說她後來愛上了馮敬寅,說她愛上了這個她明明知道不愛自己的男人。那是不是,她承認的唯一原因,恐怕隻是她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她卻想保護他,就替他背了黑鍋。因為她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