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安少的苦肉計(萬更)
傍晚十分,晦澀陰沉的霾將天地籠罩,夾雜著偶爾飄落的雪花,讓整個榮港變得沉鬱不堪,好像隨時會降臨一場不可預知的災難。
木舞站在森舞的大樓前,高而陡的石階望下去好像沒有盡頭,一切都被淹沒在霧霾裏。
她哈了口氣,目光呆呆的站在那裏,好像在想什麽事情。
想曾經的蘇氏,想爸爸媽媽的死因,想現在的婚姻,想如今的森舞……
“蘇總。”
程陌不知何時出現,手臂搭著一件羊毛大衣,看了眼陰沉沉的天,關切道,“您怎麽還沒走?是不是司機沒來?要不我送您回去吧?”
木舞搖了搖頭,“司機一直在等,隻是最近大腦有些疲倦,好多事情都要想很多遍。”
程陌笑了笑,年輕的麵龐絲毫沒有任何改變,眸底是毫無雜質的澄澈。
“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林總監辦事能力雖然不能和你相提並論,可是也不差,在公司的威信也是有的。”“我知道。”木舞攏了攏大衣的領口,微微顰眉,“我隻是擔心公司的資金方麵……林夏說稍有困難,她有問我企業貸款,可是我覺得還沒有到那種程度。”
程陌斂眉,這個女人身上幹練知性的魅力永遠無法抵擋,半晌,他抿了抿唇,“那現在該怎麽辦?”“等明天上班後你把公司的項目書和所有季度報告全部發給我,我看看能不能想到新case。”
“好。”程陌點了點頭,笑道,“蘇總還是要以身體為重,懷孕期間多注意休息。”
“知道。”
“那我先走了。”
程陌揚了揚震動的手機,咧開一個陽光燦爛的笑,那是年輕大男孩特有的笑。不同於安澤的溫雅內斂,也不同於安夜淮的痞氣邪肆,而是純粹的,令人舒適的笑。
木舞點頭,看著他的背影愣神,程陌也有二十多了,是到了交女朋友的年紀了吧。
傍晚的天色陰沉,霧蒙蒙的天氣很快不見了程陌的蹤影,木舞眯眼看向台階下方,一個熟悉的身影踩著高跟鞋氣勢洶洶的走來。
“蘇木舞!”
來人忽然立定在她麵前,眉間藏火,一雙玉拳攥的死緊。
木舞看清她的麵龐,小臉兒清絕淡雅,與她的怒不可遏形成鮮明對比。
她笑了笑,“傅太太,好久不見。”
傅太太?
在人傷口上撒鹽,她還真是會諷刺人的。
蔣洛雅冷哼一聲,濃妝豔抹的臉上沒了往日的神采飛揚,除了憤怒就是陰沉。
她冷聲開口道,“蘇木舞!你還真是毒婦陰狠!你說你到底用什麽卑賤手段說動了安夜淮,讓他為你整垮秦沫煙不說,現在居然還把我爸都拉下馬?!”
木舞眸光動了動,皺起柳眉,“你說什麽?”
“少他媽的在這裏給我裝蒜!”蔣洛雅氣急敗壞的大罵,“你不過就是個落魄名媛!在男人眼裏你就是個下賤的玩物,安夜淮也就是一時新鮮才玩玩你,等膩了遲早把你一腳踹開!”
“蔣洛雅,你應該沒有搞清楚狀況吧?”木舞微微眯眸,唇角冷靜,氣勢奪人,“這裏可是森舞的大門。”
“我他媽管你是哪裏?!”蔣洛雅冷笑,情緒已經完全不受控製,她一把抓起木舞的肩膀,猛的往下一推。
木舞臉色煞白,猝不及防的抓住蔣洛雅的手臂,重心驀然下沉,蔣洛雅急得想要和她脫離,卻奈何她抓的太緊,隻得隨她一起往樓梯下倒去。
“木舞!”
剛剛趕來的傅北恰巧看到這一幕,兩個箭步邁過去,伸出的手臂穩穩拖住木舞的腰身,蔣洛雅由於失去重心而重重的摔倒在石階上,不穩的身子滾了兩下才停住。
她皺了皺眉,喉嚨幹澀發腥,伸手一摸,嘴角都被磕破了。
腰上和膝蓋上的劇痛傳來,她咬著牙抬起頭,卻見傅北緊緊護著懷裏的人,哪怕連餘光都未曾看她一眼。
“我沒事了。”
木舞在他懷裏劇烈喘息,如果剛剛她真的隨蔣洛雅一起滾下去,恐怕肚子裏的小家夥已經不在了,光是想想就讓人覺得心有餘悸。
傅北扶她站穩,犀利的目光看向坐在石階上的女人,幾乎暴怒。
“蔣洛雅你又發什麽瘋?!你一定要拚個魚死網破嗎?!”
“我真是瞎了眼。”蔣洛雅輕笑,“你他媽就那麽在乎她?!”
“少奶奶!”
司機慌慌忙忙的趕來,本來是在車上等的久了過來看看情況,誰知道發生了這麽大的事,還好少奶奶沒出什麽差池,否則回去該怎麽跟少爺和老太太交代?恐怕自己脫八層皮都不足以謝罪。
“少奶奶,我剛剛給少爺打了電話,這邊您別管了,趕快跟我回家吧。”
“就這麽放過她?”
木舞站在高她一層的石階上,居高臨下的姿態有些陰冷,這一次蔣洛雅真是碰了她的底線,每個被碰了孩子的母親都會發瘋,她也絕不例外。
“我要報警。”
“不用了。”司機看了看遠處的一行黑影,連忙拽過她,“少爺說了他會處理,您就放心吧。”
木舞被司機生生拽進了車裏,車子啟動時,她透過車窗看見四五個穿西服的男人強行將蔣洛雅帶走,而傅北整個過程都是旁觀,無論蔣洛雅多麽歇斯底裏叫喊和請求,他都無動於衷。
車子開動起來,木舞歎了口氣,心髒還在狂跳不止。
車廂內氣氛安靜,半晌木舞才想起什麽似的偏過頭,“剛剛的人是安夜淮派來的?”
司機點了點頭,“少爺說他有安排。”
“為什麽不能報警?”
“您沒有受傷啊,報警最多也就是批評教育幾句就放了,少爺有打算的,您就先不要操心了。”
★
安陽國際。
蔣洛雅坐在偌大的辦公室沙發上,左右兩邊各站一位身穿西裝的壯男,搞得好像被監視一樣。
她抬頭看了眼時間,已經過去整整一個小時了,她到底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我要回去了。”
蔣洛雅忽然起身,可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又被摁了回去。
兩個男人如同啞巴一樣不言不語,卻死活不讓她離開,蔣洛雅氣的爆粗,“你們他媽的到底要看到老娘什麽時候?!我還要等多久?!”
“不用等了。”
辦公室的門忽然打開,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安夜淮修長雙腿邁著穩健的步伐,輕輕擺了擺手,兩個男人立刻會意的點頭離開。
蔣洛雅愣了愣,見男人徑直朝辦公桌走去,最終坐到深黑色的轉椅上。
“安少……”
蔣洛雅抿唇,饒是她再情緒失控也知道這個男人惹不得,且不說沒有了父親這個靠山,就單單剛剛對蘇木舞做的事就讓她心裏沒底。
雖然她一直堅信安夜淮對她隻是玩兒玩兒,玩兒膩了自然會一腳踢開。
男人麵色如常,看不出什麽喜怒哀樂,他伸手從煙盒裏抽出一支香煙,點燃後看向沙發上的人。
“犯法還能上癮?”
“什麽?”蔣洛雅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有些詫異的看著悠然的男人。
而安夜淮目光森寒,連往日裏的冷笑都沒有,一張英棱俊美的臉此時凜冽的讓人毛骨悚然。
他突然撚滅手裏的煙,力道之大,以至於火星在煙灰缸裏四處迸濺,修長白皙的指骨幾乎咯咯作響。
“我的忍耐有限,這一次絕非像以前那麽簡單。”
“安少,我爸……”
“沒空擔心你爸,還是多留些時間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安夜淮將桌上的照片和資料扔過去,薄唇冰冷。
蔣洛雅慌忙拿起被扔的散亂的照片和資料,粗略的瞥了一眼,卻明白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爸真是被你檢舉的?安少!你真是被那個賤女人蒙蔽了雙眼!您不能這樣啊!她就是個紅顏禍水,你遲早會被她害的!”
“閉嘴!”安夜淮不耐的低吼,修長手指揉著眉心,“我說過,我沒有那麽多的耐心供你消耗,你父親隻是開始,如果想我們大家都省事,那你最好盡快做個了結。”
蔣洛雅怔了怔,“怎麽做?”
“現在告你的證據沒有秦沫煙那麽充分,也就是說……”
“讓我自首?”
安夜淮勾了勾唇,眸底泛起絲絲清寒,“哪兒那麽簡單?自首隻會讓你減輕刑罰。”
“什麽意思?”蔣洛雅冷笑,已經完全無法控製情緒,“你想讓我製造自己犯罪的證據?讓我自己加重罪責?哈哈!安夜淮你沒瘋吧?!”
男人眉眼低垂,一手玩弄著銀色的打火機,輕笑道,“本來沒必要的,可是你今天惹怒了我。”
男人眉眼凜冽,緊抿的薄唇藏著憤怒,那樣專注的目光,盯得蔣洛雅倒吸一口冷氣。
半晌才反應過來,她的雙手不自覺發抖,卻依然強顏歡笑,臉上的表情不屑又憎惡。
“那是蘇木舞應得的!她本來就應該被我一掌推下去!嗬!可惜了她命那麽大,幾次都害不死她!”
蔣洛雅嘴角的笑陰狠,已經完全不想掩飾自己的罪行,因為她很清楚眼前的男人絕不可能放過她,她知道一直以來那個在人前年輕有為姿態謙和的他,其實就是一匹腹黑的野狼,絕情又乖戾,被惹怒了便會毫不掩飾的暴露自己的獸性。
所以她也無需忌憚了,反正要死要活的求他沒用,不如緊守最後一道防線和他死磕到底。
安夜淮盯著她失控又孤注一擲的臉,忽然就笑了,他忽然站起身到她麵前,以睥睨居臨的姿態俯瞰著她,眸底笑意深沉。
“那剩下的一切也是你應得的。”
“剩下的?”蔣洛雅坐在沙發上冷笑,眸底泛紅,“我告訴你安夜淮,就算是你給我用上全天下所有的酷刑我都不會按你說的去做!我不會去坐牢!”
“是嗎?”安夜淮理了理襯衫袖口,薄唇挑起,“可是牢房本來就是你應該的歸宿。”
男人繞回辦公桌前,將抽屜裏的資料袋拿出來打開,然後遞到蔣洛雅眼前。
“這個人,認識嗎?”
蔣洛雅抬眸,看清個人資料上的照片時瞳孔猛的一顫,心髒驀然下沉。
“你什麽意思?”
她仰頭看著麵前的男人,漆黑的瞳孔裏流露著恐懼,眼神騙不了人,他知道自己握著她和蔣敬偉最後的籌碼。
“沒什麽意思。”男人反倒漫不經心起來,“你也知道我的,發起怒來什麽都敢做,既然你碰了我最在乎的人,那我也可以拿你在乎的人試試手,這樣才公平啊。”
“公平?”蔣洛雅幾近發瘋的站起來,“安夜淮你還有沒有人性!他隻是個孩子!”
“你問我要人性?”男人忽然挑起她的下巴,幽眸一動不動的盯著她,“他是孩子又怎樣?我的孩子才多大你都敢碰?”
身體驀然一僵,蔣洛雅渾身癱軟的坐回沙發上,“說吧,要我怎麽做?”
人一旦有了牽掛就會有了軟肋,安夜淮深知這一點,也有切身體會。
警察來抓人的那一刻男人總算舒了一口氣,臨走前蔣洛雅忽然回頭看向他,眼眶泛紅。
“現在我的罪責比想象中還要重,你答應我的事會做到吧?他會平安的對吧?”
安夜淮點了點頭,“我說到就會做到。”
蔣洛雅抿唇,乖乖跟著警察出了門,她的臉上帶著不甘卻又無奈,這個男人總是會有手段讓她認輸讓她屈服,所有的掙紮都是徒勞,這就是她應有的宿命。
門被關上的那一刻,男人視線緩緩落在漆黑辦公桌上那張潔白的紙上。
窗外夜幕低垂,他忽然拿起車鑰匙起身。
黑色邁巴赫在高架橋上高速行駛,閃爍的車燈如流螢一般照亮漆黑的夜晚。
車子駛下高架橋,一路開往偏僻的小路,前方道路崎嶇坎坷,樹木林立,男人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直愣愣的朝前方那棵大樹撞過去!
砰!
車與樹撞擊發出巨大聲響,光禿禿的樹木被邁巴赫撞得晃三晃,可最終仍然毫不動搖的屹立在原地。
漆黑的夜幕裏,隻有和黑暗融為一體的已經變了形的車身,以及透過碎玻璃車窗可以清晰的看見的,男人白皙卻姿勢怪異的手臂,和方向盤上觸目驚心的鮮血。
★
淩晨兩點的楓德園。
整個別墅上下都炸開了鍋,電話打到家裏的那一刻老太太就慌了,吳芬萍也瘋了一樣穿衣服喊人備車。
盡管老太太再三叮囑不許驚擾少奶奶,可奈何家裏動靜太大,再加上木舞睡覺本來就輕,所以還是不可避免的醒了。
簡單的穿了衣服從臥室裏出來,楓德園上上下下都開著燈,隻是除了零星的幾個傭人,基本都沒人了。
田姨站在門口目送老太太她們的車離開後才回到大廳,看見木舞一個人站在二樓,連忙過去叮囑。
“少奶奶怎麽出來了?小心著涼,還是快點兒回屋休息吧。”
“發生什麽事了嗎?”
木舞直接岔開話題,盯著敞開的大門。
田姨咳了咳嗓子邁上樓梯,強顏笑道,“沒什麽事,少奶奶您還是先回屋吧,凍著了小少爺就不好了。”
木舞盯著田姨稍有尷尬的臉,狐疑的瞥了眼安澤的房門,也是敞開的,好像整個家上上下下除了自己別人都不在了。
“如果沒什麽事,奶奶他們怎麽這個點兒都出去了?”
“唉!”田姨歎了口氣,“老太太本來不讓我告訴您的,可您一直這麽問我也為難啊!”
木舞心頭一緊,突然皺眉,“安夜淮出事了?”
田姨無奈的點了點頭,“少奶奶您放心吧,沒什麽大事,你現在先回屋好好休息,今天有老太太她們就行了,明天一早您再去看也不遲。”
“沒什麽事至於全家出動?”
木舞皺眉,轉身進了臥室拿起大衣,拿了車鑰匙二話不說就往樓下走。
田姨見狀連忙過去攔著,“少奶奶您不能去,老太太和少爺知道都會擔心的,您還懷著小少爺,不能出什麽差池啊!”
木舞抿了抿唇,清絕的小臉兒上一雙沉靜的水眸一動不動,半晌她才淡淡一句,“你總得讓我知道他是死是活吧?”
田姨抓著圍欄的手一抖,沉了口氣才想起什麽。
她拿出手機,看了眼木舞,探究的問道,“讓我先給老太太打給電話吧,現在她們差不多也到了,先問問情況再說。”
木舞沒有說話,抿唇算是默許,安夜淮出事她本來應該無所謂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竟然出奇的煩躁和著急,來不及細想其中的變化,她現在隻想確認他的情況。
電話播了一會兒才被接通,田姨沒有開擴音,反而遮遮掩掩的,對電話那頭開口。
“老太太,少奶奶醒了,非要吵著去見少爺,您到醫院了嗎?”
“嗯,好,好的。”
田姨簡單應了兩聲便想掐斷電話,卻不料木舞直接搶了過去,沉聲,“奶奶……”
“吵什麽吵?!在家裏好好等著!”
木舞的聲音直接被電話那頭的吳芬萍打斷,聲色嚴厲,木舞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隔著屏幕和聲波,木舞聽見老太太嗬斥吳芬萍的聲音:“喊什麽喊?!還覺得事情不夠亂是不是?”
“小舞。”老太太搶過電話轉而安撫,“夜淮沒什麽大礙,你今晚就別亂動了。聽奶奶的話,好好在家休息,等明天再來看也不遲。”
木舞愣了愣,垂眸斂睫,半晌才冷清的問了一句,“他沒怎麽樣吧?”
“受了點兒小傷,明天再跟你詳細說。”
“嗯。”
木舞總算安定下來,乖乖將電話遞到田姨手上,然後兀自上樓回房。
剩下的半夜她睡的極其不踏實,斷斷續續的夢魘和現實相連,這段日子發生的所有災難和苦痛一幕幕上演。
木舞在冷汗中被驚醒,她劇烈的喘息著,一手情不自禁的扶上小腹,好像隻要小家夥在她才能真的安心。
冬天總是夜長晝短,剩下的時間,木舞幾乎是睜眼到天亮的,簡單的洗漱後,木舞穿上衣服下樓。
大廳裏有人說話的聲音,木舞扶著樓梯的圍欄往下走,目光掃向餐桌上的吳芬萍和兩個男人。
“媽?”
木舞清絕的小臉兒沒有過多的表情,一雙瀲灩水眸除了詫異再無其他。
“您回來了?奶奶呢?”
吳芬萍抿了抿唇,眉間一絲不耐,“你不該先問問我們家夜淮怎麽樣?他可是為了你才出的車禍!”
車禍?
木舞心頭一縮,眸光裏閃過一抹驚訝,“為什麽是為了我?”
吳芬萍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話,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別問那麽多了,一切等我們夜淮醒了再說,現在過來吃飯,奶奶還等著你過去換班呢!”
“我不餓。”
木舞本來就吃不下東西,一大早又被這個所謂的婆婆這麽訓斥,徹底沒有了胃口。
“過來吃點兒吧,吃過飯才會有力氣,況且你肚子還有小家夥呢。”
坐在吳芬萍一旁的安澤終於忍不住插口,他抬起疲倦的雙眸看向她,還是一樣溫潤,隻是由於一夜沒睡的緣故,眼珠裏都泛起了紅血絲。
安逸千坐在餐桌上隻顧低頭用餐,完全不參與他們三人的對話,看來折騰了一夜真的都累了。
那麽,安夜淮究竟受了多重的傷?
“我不吃了,先去趟醫院。”
木舞說完便直接出門,完全不聽安澤的勸阻。
吳芬萍也沒有攔著,倒是安逸千看見女人匆匆離開的背影時,眸色漸沉,薄唇輕輕勾起淺淡的弧度。
這個女人在乎安夜淮,確切來說,他是高興的。
★
勞斯萊斯停在醫院樓下,木舞撚了包迅速走進大廳,在前台匆匆問了安夜淮的病房,五樓VIP,VIP樓層每樓隻有三間病房。
她坐電梯直達五樓。
叮!
電梯門打開,木舞深吸口氣走出電梯,五樓的走廊異常安靜,幾乎針落可聞。
偶爾有一兩個走動的護士,大多也是步伐匆匆。
木舞腳下的步子沉重,一步一步走向最盡頭的病房。
病房的窗戶是朝南的,冬日裏的陽光雖然算不上燦爛明媚,但還是透過窗映射在門板的小小觀察窗上。
木舞眯起眸子看了向病房內,因為視角的問題,她隻能看見男人的半截身子,老太太背對著門板坐著,雙手一直緊握安夜淮的手掌。
扣扣!
她抬手敲了兩下門板,老太太立刻回過頭,甚至是略帶激動的應了聲,“進來!”
門板推開的那一刻,老太太唰的一下站起身,看見木舞來總算是舒了口氣。
連忙過去拉過她的手,“小舞你可算來了。”
木舞的視線落在男人平靜的臉上,他雙眸緊閉著,右邊唇角還被磕破了一塊兒,右手上的石膏觸目驚心。
她走近了兩步才開口,“奶奶,醫生說他什麽時候能醒?”
施豔雨也把目光落到男人臉上,她搖了搖頭,眉間藏著心疼,“傷的很嚴重,醫生說不僅僅是骨折這麽簡單,大腦內部也受到了創傷。”
木舞心髒驀然一沉,她咬了咬下唇,“聽媽說,他是因為我才出的車禍?”
“也不全是,你不必自責。”
老太太歎了口氣,突然認真的看向木舞,一雙手緊緊握住她的玉手,眼神帶著不舍。
“其實奶奶今天等你來是有事想和你商量的,小舞,夜淮這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來,反正你正好也有離婚的意願……以前奶奶是想讓你們在一起,可是現在……夜淮這個樣子,奶奶真的不想再自私的綁著你了……”
木舞眸色微動,心髒一點一點的收緊,她那時是想和安夜淮離婚,可是時間久了,他的無賴和推脫,她好像也已經習慣了。
“奶奶。”木舞深吸一口氣,看向老人家的目光帶著柔和,“您起碼先讓我知道他為什麽才會變成這樣的?”
施豔雨瞥了眼病床上的男人,將她拉坐下來,一手輕拍她的手背。
“夜淮這孩子我從小看到大的,他表麵上隨性的很,其實心裏有的是想法和睿智,對於喜歡的人也是一樣。所以在你麵前,他反而不善言辭,隻知道在背後為你付出,為你遮風擋雨。”
木舞水眸微動,慢慢將視線移到男人的臉上。
老太太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其實從上次發布會回來,夜淮就一直擔心你會有危險……”
施豔雨說到一半有些說不下去,慈祥的眉目帶了幾分悲戚,聲線開始變得哽咽。
“小舞。”老太太作勢抹了一把淚,“如果你真的想離婚,那就離了吧,反正夜淮現在這個樣子,我總不能讓他拖著你啊!”
木舞大腦嗡嗡作響,呼吸困難,她深吸了口氣才站起身,“奶奶,我去趟洗手間。”
“誒!”
老太太點點頭,隨後又重重歎了口氣。
木舞感覺大腦已經要炸裂了,根本無法思考,奶奶一個勁兒的勸她和安夜淮離婚的確很不正常,莫非他真的受了什麽重創?
心口悶悶的疼,木舞雙手支在盥洗台兩側,看著鏡子裏蒼白的臉,大口大口的呼吸。
等她出去時司機已經過來等老太太了,木舞看著她有些滄桑的麵龐,忽然開口。
“奶奶,這婚先不離了。”
“什麽?”
老太太忽然轉過身,臉上難掩的詫異。
木舞無力的牽了牽唇角,“您既然不肯告訴我他是怎麽出的車禍,也不肯告訴我他究竟在背後為我做了什麽,那我就等他醒來,親口告訴我。”
“可是小舞啊……”
“奶奶你不必勸我,我剛剛已經跟律師打過電話了,離婚訴訟已經撤除,我和他,現在還是夫妻關係。”
“你說真的?”
老太太兩眼放光,激動的手一抖,臉部表情瞬間變得眉飛色舞起來。
木舞看她那似乎是高興的樣子不禁狐疑的蹙了蹙眉,“奶奶……”
“咳咳!沒事……那……那個……我先走了。”老太太佯裝正色道,“既然你現在還是夜淮的妻子,那就先在這裏陪陪他吧,等晚上我會再派人來照顧他。”
老太太說完一溜煙兒不見了人影。
留木舞一個人在那裏發愣,她剛剛……沒有看錯吧?奶奶臉上的表情明明是笑啊?
木舞站在床邊,目光定定的看著床上的男人,他的嘴唇好像很幹,唇角的淤青清晰可見,呼吸勻稱,可卻緊閉著雙眸。
這麽安靜的他,她還真不習慣。
木舞垂眸掃了眼四周,桌上放著一個盛著熱水的小盆,盆裏有一塊白色的毛巾。
木舞拿起毛巾擰了擰,水的溫度適中,她將整得半幹的毛巾疊好,一點一點的擦拭著他的嘴唇。
手腕驀然一緊,木舞拿著毛巾的手顫了顫,低頭卻見男人的手緊緊握著自己。
“你騙我?”
木舞顰眉,甩了手裏的毛巾正欲起身,可手腕上的力道忽然減輕,然後他的手,似乎無意識的垂了下去。
他的雙眸依然緊閉,若不是剛剛的感覺那麽真實,她真的以為自己神經錯亂出現了幻覺。
柔唇抿緊,木舞起身去走廊的窗邊透氣,大腦雜亂無章,如果情緒再這樣積壓下去,她怕是要被自己逼瘋了。
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快中午了,木舞乘電梯去樓下買了點兒粥和簡單的食物。
進電梯時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住了。
“嫂子!”
淺川氣喘籲籲的跑過來,同她一起進了電梯,木舞看了眼急匆匆的人,“你怎麽來了?”
淺川喘了半天氣才平複過來,“嫂子忘了?明明在這家醫院啊,而且夜淮受傷了?本來想去看看,沒想到正好撞見你。”
“嗯。”木舞淡淡點頭,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看向高自己很多的男人,“明明的傷怎麽樣了?複出娛樂圈有問題嗎?”
淺川勾了勾唇,澄澈的眸底幹淨柔軟,“燒傷麵積不大,可她卻很頹廢,一切等她出院再說吧。”
“也好。”木舞笑了笑,“她總算是等到了你。”
“那你呢?”
淺川的認真猝不及防,他突然俯瞰著麵前的女人,一雙黑眸似乎想要將她看穿。
安夜淮為這個女人做過什麽,為她遮過怎樣的風雨擋過怎樣的利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叮!
電梯門突然打開,微微發怔的木舞回神,她目光有一瞬的閃躲,率先走出了電梯。
淺川緊跟著出來,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很期待她的答案,至少那是給安夜淮的一個交代。
麵前的女人的確有很多不可泯滅的光環和魅力,可他不希望安夜淮一直苦苦守護的人冷血無情,他對她的敬重,甚至尊稱她一聲嫂子,那都是看在安夜淮的麵子上。
“你要去明明那裏還是陪我一起去看他?”
木舞見他仍然沉著臉站在身後,索性直接岔開了話題。
淺川劍眉擰的深沉,歎了口氣才放下心裏緊繃的那根弦,抿了抿唇。
他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她,“嫂子,你知道夜淮是怎麽出的車禍嗎?”
木舞剪眸泛起一絲波瀾,她捏了捏冒冷汗的手心,抿唇道,“不知道。”
“本來我不想說,畢竟他自己都沒有開口,我應該更沒有立場。”
淺川雙手放在口袋裏,俊臉平靜而認真。
五樓走廊寂靜的可怕,偶爾聲音大了甚至還能聽見輕輕的回音。
他眼角沉了沉,繼續說道,“可是他為你做的那些事,永遠都不可能從他口中說出來,所以現在我替他說。”
木舞仰著素白的小臉兒,認真的傾聽著,隻是越來越緊的掌心傳來清晰的刺痛感,尖利的指甲幾乎快要陷進肉裏。
“嫂子,你真的覺得他傻嗎?年紀輕輕就在商界獨當一麵,他的聰明和睿智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可是他卻寧願在你麵前裝糊塗,不管你是背著他給傅北治病,還是隱藏和安澤的感情,他都隻是看破而不挑破。”
木舞眸光裏難免閃過一絲詫異,可是轉瞬又歸位平靜,過去的事很難再在她心裏掀起漣漪,傅北如此,安澤亦如此。
“所有的事都比你想象的順利,可是總有人替你承擔著你的不利,韓家、秦沫煙和蔣洛雅,你真的覺得這些曾經想過害你的人,就這麽自然而然的受到了天譴和報應嗎?”
“什麽意思?”
木舞凝眉,自己的呼吸聲清晰的飄蕩在走廊裏,她想過他為她做過什麽,可是沒想過會做到怎樣的程度。
“都是他做的。”淺川沉聲,漆黑的眸子像大海一樣沉靜,“當時給你買蘇宅被誤會,為了和秦沫煙斷絕關係而奪標又被你誤會,嫂子,你不可能永遠那麽淡漠吧?”
木舞唇瓣微微顫抖,她美眸漸漸有些濕潤,朦朧的水霧模糊了視線。
“那這次車禍……”
“因為想害你的人除了秦沫煙還有蔣洛雅,本來攻擊目標不隻是明明的。”
淺川眸底蔓延開心疼,“他是在找蔣洛雅的證據時出的車禍,好在蔣市長被拉下馬,蔣洛雅也去蹲監獄了,否則這車禍可出的真不值。”
木舞聽完腳下一個踉蹌,淺川忙伸出手去扶。
一切全部說完,他臉上的表情總算如釋重負。
“至於他為你做這一切的原因,以後他應會親口對你說出來。”
淺川看了看她變化的臉色,偷偷牽起唇角,浪費口舌說這麽一段長篇大論,她聽了有波動才對得起自己啊!
此刻淺川內心的獨白:兄弟!我就隻能幫你到這裏了,雖然未經你的允許把這些全盤供出來,但哥們兒絕對也是為了你好啊!
把她送到病房淺川才放心的離開。
木舞坐在病床邊的軟椅上想事情,想著想著便突然趴在床上睡著了。
男人感受到身邊的呼吸漸漸平緩後才睜開雙眸。
他動了動自己的脖子,渾身上下都酸痛難受,右手還因為骨折被打了石膏,想喝口水都覺得行動不便。
安夜淮坐起身,垂眸瞥見女人白皙的脖頸,發絲隨意的散落在床上,小臉兒睡得沉靜。
說實話裝昏迷還真的挺難的,男人扯了扯唇角,深邃的眸底染上笑意。
中午有淡淡的陽光從落地窗照射進來,反著還沒有融化的積雪的光澤,安靜的覆蓋在她白皙的側臉和柔軟的發絲上,好似染了一層毛茸茸的金色。
男人的左手情不自禁的抬起,剛剛觸碰到她的發絲,木舞便動了動身子,睫毛輕顫。
安夜淮冰涼指尖微頓,深如潭水的眸子恰巧與她平靜睜開的雙眼對視。
溫暖的陽光撒在空氣裏,好像所有的塵埃都停滯一般,木舞瀲灩的水眸一動不動,男人清俊的眉眼彎起,唇角扯開一個深深地弧度,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
“你醒了?”
“你醒了?”
二人異口同聲,木舞從床上爬起來,脖子總是一個姿勢睡得都難受了,她伸出一隻手捏了捏肩膀。
突然想起淺川剛剛在走廊裏說的那些話,心頭驀然一熱,可是再看看坐在這裏帥如妖孽的男人,除了嘴角的淤青和右手上的石膏,完全看不出奶奶說的那些嚴重症狀。
他明明就好好的坐在那裏啊,還能對著她笑呢!
深吸一口氣,木舞小臉兒端的溫涼,淡淡道,“我以為你要在這床上躺一輩子呢?”
她的語氣裏帶著幾分置氣,可是他卻聽到了鮮有的那一絲絲擔心和埋怨。
安夜淮勾唇,“怎麽?擔心要照顧一個活死人一輩子?”
“沒人會照顧你。”
木舞語氣疏離,忽然起身。
安夜淮見她欲走,忙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可奈何情急之下伸出的是打著石膏的右手。
劇烈的疼痛感驀然襲來,男人皺眉悶哼,木舞也跟著顰眉,眸底閃過一絲焦急。
“你幹嘛?我去給你燒水。”
“嘶……”
安夜淮疼的咧嘴,邪肆的目光瞥向她,“我以為你要甩手就走呢。”
“現在我還不會走。”
木舞將他打著石膏的手放平,輕咬下唇,“疼嗎?”
安夜淮星眸在她臉上流轉,目光柔和,“不疼。”
“媳婦兒。”安夜淮抿了抿唇,眉間突然浮起一絲稚氣,“如果我真殘了,這婚你是離還是不離啊?”
木舞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拿起桌上的水壺,撇嘴道,“離啊,反正我是不會撤訴的,誰要一輩子和個殘廢在一起?”
安夜淮唇畔輕輕挽起,她今天跟奶奶說已經撤訴的事他聽的一清二楚,到現在了還是這麽喜歡嘴硬。看著她作勢離開的背影,安夜淮忽然勾起一抹壞笑,“還好我摔得隻是胳膊,如果下半身廢了……”
“……”
木舞皺眉白了他一眼,拿著水壺頭也不回的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