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奉承
耀前看到,真的忍不住就想要撕掉他寫的東西了。奈何人家是主席,自己不過是奉命邀請來的一個觀眾。
對於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他隻能敢怒而不敢言。
可是,他不知道,在這樣的場合下,連保持沉默的權利都沒有。
主席充滿期待地問道:“耀前師父,你看,鄙人寫的如何啊?”
耀前知道,對這主席,是不能說不好的,隻能賠笑道:“主席的字,自然功力非凡,妙不可言!”
“怎麽能說妙不可言呢?”雅集主席有些不滿意地質問道:“既然美妙,就要想辦法說出來,好讓大家都學習學習嘛!”
江臨安想起自己在季風集團的作家協會,那裏麵的人,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最好的。可是,你要是說他最好,他還不滿意,還得想個辦法,描述一番他創作的期望。
然後將他的期望和創作出來的效果聯係在一起。
江臨安對這樣虛頭巴腦的事情,可以說是已經爐火純青了。對作協每個主席副主席都溜須拍馬。
可惜,那些主席心裏麵有了自己的想法,或者想要給身邊的人安排職位的時候,不管你如何拍馬屁,都是沒有用的。
因為他們就是狗,狗要吃的是屎。你給他黃金,他隻能覺得你的黃金不合胃口。
江臨安覺得是顯示自己能力的時候了。她裝作看不懂的樣子,仔細端詳了一下鍾主席的字帖,那毛毛躁躁、鋒芒畢露的神情,在這方寸之間表現得一覽無餘。
這顯然就是想要別人誇自己天下第一,而且還要理由充分,身邊還有名著做參考的節奏嘛!
江臨安深思熟慮地說:“主席這字,不事雕琢,渾然天成,有著天人合一,自成一家的妙處!”
剛才對江臨安萬分鄙夷的鍾主席,立刻笑逐顏開。
對江臨安說:“這位劉公子,寫字的功夫不怎麽樣,但是鑒賞水平還是有的。我這字啊,就是渾然天成,不事雕琢,從來不喜歡在細枝末節上麵下功夫。更加不會像別人那樣,對著字體模啊,練啊的。”
江臨安照例謙虛地點點頭,說:“哪裏哪裏,小生隻是隨便說說,肉眼凡胎,看不懂其中的奧妙!”
再坐的其他賓客,也都紛紛拍手叫好。
江臨安心裏麵則暗自發笑。
說他不事雕琢,就是說他不懂得筆法,不會技巧。說他渾然天成,就是說這寫得毫無章法,好像是垃圾堆裏撿來的一樣。什麽天人合一,什麽自成一家,都是無稽之談。
這樣說話,既不會得罪聽的人,也不會違背自己的良心。
正在討論之間,皇帝帶著兩位王爺微服來到雅集的蟲二亭。
當然,皇帝隻是化名為蕭家老爺和兩位公子。
蕭家在臨安,也是四大總商之一,對於臨安蕭家,也算是書香門第。
不過,在這些雅士的嚴厲,有錢的人,就等於沒文化。
所以,蕭賾來到的時候,雅集的鍾主席又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態了。
“小生蕭氏拜見雅集主席鍾良友!”蕭賾上前行禮道。
“免禮免禮,不敢當,不敢當!”主席鍾良友喜笑顏開地做了一個“平身”的動作。
蕭賾讓蕭逸軒遞上一包茶葉,說:“這是穀雨時候采摘的碧螺春,帶來想給主席嚐嚐!”
鍾良友剛才被江臨安誇獎了一番,已經高興得飄飄然,就隨手抓起自己的“墨寶”,對蕭賾說:“俗話說得好,禮尚往來嘛,本座這就賜你墨寶一件!”
蕭逸朗上前接過那一張枯枝敗葉,出於禮貌,好像是寶貝一樣放進了自己的袋子裏。
再坐當中其實有幾個是見過皇上的,但是既然皇上要微服出巡,也就不敢大膽相認。
鍾良友又用那種好為人師的眼光看著蕭賾,居高臨下地問道:“聽說蕭總商經營有道,教子有方,沒想到還對我們的詩文也感興趣,真可謂是儒商、雅商啊!”
蕭賾謙虛地點點頭,說:“附庸風雅而已!”
蕭賾可是眾所周知的風|流天子,要是他認第二,絕對沒有人敢說自己第一的。
不過,鍾良友不知道他的誰,就又開始得意洋洋地吟詩作對了。
一番吟詠之後,旁邊的秘書將他的吟哦寫了下來。
鍾良友看看,命秘書重抄一遍,就將一份副本送給了蕭賾。
蕭賾連忙起身行禮,對鍾良友說:“鍾主席,犬子平日也愛舞文弄墨,而且喜歡收集民間歌謠,這是犬子編纂的一個本子,望主席指點一二。”
鍾良友接過蕭逸軒遞上來的《文選》,看到裏麵的,都是平日見不到的高古文字。好多字都不認識,念了幾句,就停了下來。
點點頭,說:“嗯,這個寫得不錯嘛,隻不過,這年輕人讀書作文,應當要通俗易懂,一味追求高古,寫得佶屈聱牙的,這誰看得懂啊?”
蕭逸軒覺得奇怪,這些字不過是《尚書》裏麵常用的一些字,怎麽就佶屈聱牙了呢?不過作為主席,說話肯定是很有道理的。他於是連忙點頭稱是,對鍾良友說:“主席先生,小生後麵還有一些民間短歌,還望主席指點一二。”
鍾良友往手裏麵吐了一點唾沫,嘩啦啦將書翻到了後麵,正好看到他前幾天寫的那一首《采蓮曲》,於是靠在柱子上,懶洋洋地念起來:
“江南可采蓮!好,江南用得好,臨安人嘛,就要寫江南的特色!”
然後他又指著書上麵的字,“蓮葉何田田!何田田?這個何,應該是草字頭的吧?應該是荷花的荷,田田,蓮葉就是在田裏嘛!寫的不錯,不錯,不過還要提煉一下。”
“魚戲蓮葉間……啊,不僅僅寫了荷花,還寫了魚!”
江臨安看著鍾良友這樣斷章取義的“點評”,心裏麵可以說是徹底醉了。他就不能看完再評論嗎?好像這前麵寫的是蓮葉,並沒有寫荷花,不知道這荷花是他在哪裏看出來的?
難道這鍾主席還有穿越文字的透視眼?
這可是太厲害了。
不過,鍾良友看到後麵幾句話,馬上就皺起眉頭來了。說:“你這寫的是什麽東西啊?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江臨安心裏麵囖囖囖笑了起來。這可是她的妙筆,皇上都說好的。怎麽現在就說不好了呢?
鍾良友皺著眉頭說:“不行,不行,太直白了,一點詩意都沒有,你的這本文集啊,風格有問題。”
蕭賾有點不高興地咳嗽了一聲。
旁邊認識蕭賾的人,也都想要說點好話。
可是,鍾良友蠻橫無理地說:“你們今天到底怎麽回事?這雅集還集不集了?有問題是好事,說明我們還可以進步嘛!對了,那個朱老先生怎麽不在啊?他可是我們這裏最德高望重的人啊!”
他說的朱老先生,就是朱逸群。因為這雅集的經費,都是朱逸群給籌備的。
朱逸群想要鍾良友給他歌功頌德,平日裏一些賬房一些計謀都是請教鍾良友的。
今天沒有見到朱逸群,鍾良友就有點想念他了。
蕭逸軒恨不得一把將給他的《文選》奪回來。這麽優秀的作品,皇帝欽點的文章,他看不懂就說是裝腔作勢,不能卒讀。他不理解,就說直白通俗,沒有詩意。
這世界上的文字,不是通俗,就是典雅,難道還有不俗不雅的?
就好像世界上的人,不是男的就是女的。一個人如果又討厭男人,又討厭女人,難道他是不男不女的嗎?
真是莫名其妙。這樣的人還能當雅集的主席?這雅集也真是“雅”極了!
蕭賾看到蕭逸軒有點安奈不住的樣子忙對他使眼色。蕭逸軒知道在大庭廣眾之下,是不能失儀的,更何況自己是皇子,本來就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要是震怒了,到時候別人還會說自己脾氣不好。
於是,他裝作非常謙虛謹慎的樣子,對鍾良友說:“鍾主席果然是一語中的,眼光獨特,小生應當多多請教才是。”
鍾良友嘴角上揚,摸摸胡子,說:“請教談不上,談不上,相互交流吧!年親人勤奮著書是好事。”
蕭逸軒說:“鍾主席可以說是詩文界的權威,應當多多學習,多多學習!”
鍾良友笑逐顏開地說:“哪裏來的什麽權威,我不過是胡說八道,說得不好,你就不要介意啦!”
江臨安心裏麵嘀咕道:“果然是胡說八道,要是照著你這樣編,恐怕世界上早就沒有讀書人了。”
蕭逸軒於是重新低下頭,看著他們相互吹捧,相互奉承。
這麽美好的環境,本以為自己帶來一本《文選》,能給他們一點點的靈感,沒想到卻被看做一文不值。更加不可思議的是,他們還受到一副張牙舞爪,鬼畫符般的字帖。
真不知道是應該好好收藏,還是扔掉。
蕭賾早就聽說臨安城裏很多文人雅士,還希望能夠好好見一見,沒想到全部都是這樣一班虛假的人。不僅僅沒有教養,還自視甚高,看來“有辱斯文”說的非他們莫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