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荒刹幽歌（十四）
正當玉畫心舉起寶劍，準備向殷情攻去之際，忽見秋子明忽然攔住自己說道：“玉家侄女，這件事情，我想自己和她了結。”
殷情原本已經準備好要和玉畫心決一死戰，可是見到秋子明攔住玉畫心，然後自己走到前麵，不禁微微一愕，收回利爪，瞅著秋子明說：“你想死，不想帶上陪葬，對不對？”
玉畫心一臉焦急之色，驚呼說道：“秋叔叔，你瘋了，她要殺你的。”
秋子明冷冷笑道：“剛才聽了殷情說了這麽多，我的確是該死。”他往前緩緩走了幾步，來到殷情麵前的時候，雙腿一彎，慢慢跪在殷情的麵前，低著頭，抽噎說道：“殺人也不過頭點地，我為何要欺騙你，為何要欺騙我自己，你說得對，我是該死，我沒有去過蘇州劍派，而是躲了起來，沒有去見任何人，因為我後悔了，我那時候的頭腦裏不停盤旋著這樣的想法——如果為你贖身，就要取你進門，可是我身為人人敬仰的武林中人，大俠自居，怎麽能取一個風塵女子呢？我承認，我辜負了你，那時的我真的不像個男人，更不要說是大俠了，我過後，也很悔恨。”說著，秋子明的眼睛裏留下了兩行清淚。
“悔恨有什麽用，悔恨能讓我死而複生，悔恨能讓時光倒流嗎？”殷情質問說道。
玉畫心看到殷情舉著利爪，一雙血洞似得眼睛狠狠盯著秋子明，真是擔心殷情一爪下去，就會要了秋子明的命，於是說道：“殷情，一切都已經過去，你不可再做錯事，不可再殺人了。”
“你不是我，又怎麽能有我這番痛徹心肺的感受？我身上的故事如果發生在你的身上，恐怕你比我要報複得厲害。”殷情說道。
玉畫心說道：“人活在世，誰又都能事事稱心如意，難道自己受到了委屈就要報複，就要去殺人？”
殷情聽到這一句質問，倒是沉默了好久。
玉畫心說道：“殷情，我想問你，你看沒看到過這個珠子。”她說著，拿出一塊錦帕，打開之後顯出三個閃閃發光的三顆珠子。
“這是什麽？”殷情問道。
“這叫做澡身浴德珠，是前朝破宮之時，流落民間的至寶，我問起秋叔叔，他說那個姓梁的盜賊隻盜走三個，而秋叔叔又沒有這個珠子了，不知道你見到過這珠子沒有？”
殷情想了一會，從懷中取出一顆金光閃閃的珠子，說道：“你說得可是這個？”
玉畫心很是驚訝，連忙說道：“怎麽會在你這裏的？”
殷情說道：“這珠子是秋子明送給我的，你看這上麵有個身子，他當時還說我對他的恩情是以身相許，所以送我一個身字的珠子，想起這話真讓我惡心。她說完，就把珠子扔給了玉畫心。
玉畫心接到珠子，將四個珠子合在一處，竟然放射出奪目的金光，忽然，一陣閃電經過，大家隻見這四顆珠子上的四個字——澡身浴德從珠子上脫離，竟然飛向了半空，閃爍出的金光閃耀眼目，不可逼視。
忽然，這四個字的下方滑落下許多文字來，但見這些文字金光閃爍，奪目生輝，但見這些文字寫道——人世寬容，寬能養心；人世饒恕，饒擁美德；人世快樂，樂葆青春；人世淡定，淡定幸福。
玉畫心見了這些文字，連忙說道：“殷情，你看到這些文字了麽，這真是人活在世的至理，的確，秋叔叔騙了你，沒有按照約定前去為你贖身，讓你飽受淩辱，最終自盡而死，可是你殺了這麽多人，難道這些人的親人就不會傷心嗎？就好像商前輩，他的幾個徒弟都是非常孝順他的，他們五個情同父子，如今你殺了他的四個徒弟，讓商前輩白發人送黑發人，就不覺得內心感到愧疚嗎？”
殷情聽了這話，默默不語，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裏，看著周遭的那些白骨，似乎在想著什麽。
商奉天不禁想起幾位徒弟，對殷情說道：“我真想殺了你，為我徒弟報仇雪恨，可是現在，我看了這幾句話，我已經下不去手了。”
“冤冤相報何時了，殷情，你放過秋叔叔吧，不要再錯下去，否則隻會讓更多的人傷心，難道你想讓自己的痛苦轉移到更多的人身上，如果世間的人都像你一樣，為了報仇遷怒更多不相幹的人，讓這世界逐漸變成人間煉獄嗎？莫不如從現在開始，寬恕源頭，不要再繼續殺人了，不要在錯誤的道路上繼續往前走了，回頭是岸啊！”
殷情她看著秋子明，雙目緊閉，不禁長歎一聲，說道：“寬恕，饒恕，真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
商奉天忽然哽咽說道：“其實今天，我還是想殺你為徒弟報仇的，可是聽了你剛才的這些話，我也不再找你尋仇，咱們彼此諒解寬容對方吧。”
殷情看著商奉天，見他年近七旬，老淚縱橫，終於衝著秋子明歎道：“好吧，秋子明，我就原諒了你，可是你今後不得再騙別人，如果讓我知道，我還是要取你狗命。”
此時的秋子明忽然感覺自己的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仿佛全身血液在刹那間全部倒流，他手足皆軟，兩眼呆滯，低著頭看著地麵，聽到殷情說原諒自己，忽然從眼角流出一滴眼淚，身子癱坐在地，然後對殷情說道：“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言而無信，我不該出爾反爾，我不該，我不該，經過剛才的一幕，我已經看透了自己，看空了世間，我打算變賣家產，把這荒刹破廟重新翻修，在這裏出家為僧，教化世人，言而有信，諒解寬容。”
玉畫心聽到這裏，喜出望外，說道：“秋叔叔大徹大悟，真是善莫大焉。”
商奉天說道：“秋老弟有此念頭，讓老朽十分敬佩，我打算將家裏田產全部變賣，支持老弟修繕本寺。”
“有商前輩扶持，自然是好。”秋子明說道：“以後我就天天在此，殷情，你可以經常看著我，看我還是不是言而無信之人。”
殷情看了看秋子明，然後說道：“既然你這麽說了，我還有什麽不相信的呢？既然事情都過去了，就讓這些事情都隨風飄散吧，以後這荒刹幽歌也不會再唱起了。”
秋子明說道：“殷情，我知道你有很多的悔，很多的恨，可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我感激你對我的饒恕，我還有一事想要求你，求你為我再唱一支小曲兒吧。”
就這此時，風止了，雲走了，雷歇了，整個天空忽然變得晴朗起來，一輪圓月竟然出現天空，清輝照在荒刹之內，照在殷情的臉上。
大家能夠看到，殷情那張蒼白的臉上，好似還有柔情，但見殷情猛抬螓首，臉上盡顯幽怨，她看看天上的月亮，回想起自己與秋子明月下小酌，對月當歌的情景，不禁眼含血淚，潸然而下，鮮紅的淚水順著慘白的麵頰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
忽然，殷情身子往前一飄，來到秋子明的身前，緩緩伸出手指，略有些放肆地拂過他冰冷的唇，哽咽著再次輕輕唱起幽歌——“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
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
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這首幽歌如此動情；這首幽歌如此斷魂；這首幽歌動人心魄；這首幽歌催人淚下。
秋子明聽到這裏掩麵而泣。
新柔聽到這裏，不禁哭出了聲。
商奉天聽到這裏，眼淚就在眼圈裏麵晃動。
葉吟風聽到這裏，眼圈兒一紅，哽咽說道：“看來這位殷情是真愛秋子明的。”
玉畫心聽到這裏，鼻子一酸，感覺眼前一片濕潤，眼前瞬間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