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秦淮魅影(十三)
“師父!”在這黑衣人身後的文語真聽了這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大驚失色,眼睛盯著這個黑衣人,帶著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的神情對他說道:“爹,你沒有死?”
這黑衣人聽了這話,眼中火焰更加升騰,飛身一劍向玉畫心劈來,玉畫心舉起寶劍,運足十分氣力,用力一擋。
隻聽得“當——”的一聲。
這黑衣人一個金魚倒穿波,向後退了數步,立時覺著手酸臂麻,虎口發熱,趕忙翻身撤劍。那手中寶劍當啷一聲,掉落在地,玉畫心看準時機,飛身向前一竄,探出玉手,將這黑衣人臉上的黑紗摘了下來,文語真一看,此人正是自己的生父——文嘯武。
“爹,你真的沒有死,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文語真問道。
這個黑衣人正是金陵教執法堂的堂主文嘯武。文嘯武昂首而立,說道:“不錯,我正是文嘯武,你究竟是何人?”
玉畫心說道:“小女名叫玉畫心,是蘇州劍派掌門景儒軒的女兒。”
“怪不得如此聰明伶俐,原來是景掌門的女兒,你能猜中老夫的姓名身份,又能設計引得老夫來劫法場,真是讓我佩服得很啊。”文嘯武說道。
文語真緊緊追問說道:“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沒有死,那個死的人是誰?那個殺娘的人又是誰?”
文嘯武看著文語真一張嬌美的臉龐,好似自己妻子的翻版,臉上似乎無限憐愛,他長歎一聲,又似乎有無限感慨。
玉畫心說道:“文嘯武,你還是趕快說出此事真相為好。”
文嘯武忽然隻見,朗聲大笑。文語真看他笑得可怕,好像瘋了一般,於是說道:“爹,你怎麽了,你可別再嚇我了。”
文嘯武冷冷說道:“做人難,做人難,人活世間為事煩。
常思遇事心放寬,無奈苦楚不堪言。
遇事冒尖遭人妒,苟活窩囊被人讒。
心中委屈無人問,坎坷人生何時完。”
玉畫心和夏華上仙聽了這話,都覺得這首打油詩裏似乎話裏有話,於是問道:“文堂主,你究竟遇到了什麽事情,卻要不死裝死呢?”
文嘯武說道:“好好的,誰會去裝死呢?”
文語真說道:“爹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快告訴我呀。”
“好,我說,我全都告訴你們。”文嘯武說道:“我在金陵教二十年,一直是兢兢業業,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隻盼得一聲平安,全家幸福,可是教主卻委任我擔任執法堂堂主之位,讓我去查辦烈焰堂堂主邱建達和水鏡堂堂主莫鐵山的過失,經過一番調查,我已經掌握了他們的一些過失罪證,恰逢教主要從兩人當中選擇下任教主之位,讓我來寫推薦順位書信,那一夜我遲疑了,因為這兩人都在金陵教樹大根深,影響巨大,如果讓大家知道是我扳倒這兩個人,我以後在金陵教又如何做人,我在江湖上又如何立足?”
“然後呢?”文語真關切問道。
“果然,那夜來了一個刺客,想要行刺與我,可是他武功十分一般,最終被我所殺,我看到這刺客的身體,靈機一動,為求自保,將刺客的頭割了下來,然後和這個刺客對換了衣裝,讓大家以為這個死者就是我。”
“爹,那娘是怎麽死的呢?”文語真問道。
“你娘是我殺的。”文嘯武說著,潸然淚下。
“什麽,爹,是你殺了娘,為什麽?這是為什麽?”文語真關切問道。
“因為你娘是唯一能夠知道這個屍體不是我的人,我和你娘一起生活了大半輩子,她是最了解我的,這個沒有頭的屍體瞞得了別人,瞞不了她,所以我非殺她不可。”文嘯武說道。
“原來那晚帶著長帽的人就是爹爹假扮的,可是爹你知道嗎?娘真的很愛你。”文語真說道。
“我會不知道她愛我嗎?我那夜就是在這間書房裏寫書信,是她冒著雨前來給我紅袖添香,這份愛慕之情怕是幾生幾世也修不來,可是我為求自保,不得不這麽做。”文嘯武說道。
“你太自私了!”文語真忽然含淚說道:“沒想到,我的爹爹為求自保,卻是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你辜負了娘對你的愛,你辜負了娘對你的情。”
“語真,我也是無可奈何啊。”文嘯武說道。
“你不要叫我的名字,我不是你的女兒,你也不是我爹,我心中的爹是高大,是最英俊的,是最有責任感的,是最富有愛心的,可是你都不是,你知道娘臨死的時候是怎麽說的嗎?她告訴我不要報仇,看來她是已經察覺出來此事的蹊蹺,不想讓我亂殺無辜,可是娘卻沒有說出真正原因,為的就是維護你的這場借屍還魂的鬧劇。”文語真轉而幽幽說道:“我真傻,我真傻,我真是太傻了,我傻得以為父母都已經死了,覺得人間無情,我傻的錯殺兩位堂主,覺得大仇已報,沒想到,真的沒想到,我都做了些什麽呀。”
文嘯武說道:“語真,我當你師傅兩年,從來沒有說過話,一直就想把你培養成才,可是有時候我看你十分痛苦,也想以真麵目和你說說話,好好談一談,可是我也是無奈呀,人活天地間,真的是有太多無奈,你以後長大了,到了我這個年齡就會懂了。”
“我不懂!我也不像懂,我隻懂娘是我的娘,而爹不是我爹,從今以後,我也不會再和你相認了。”文語真說著,從地上撿起文嘯武掉落的寶劍,然後把寶劍往勃頸上一橫,含著眼淚說道:“爹,我再叫你一聲爹,請受女兒不孝,我唯一欠你的,就是你生我養我還傳授我武功,可是你的假戲卻讓我信以為真,你知道我從家裏出來跑到山裏的日子是怎麽過的嗎?我和狼住在一起,天天以山雞野果為生,如果媽媽在,我不會過這樣的日子,我為了報仇,每天苦練武功,練得筋疲力盡之時,倒在草地上就睡著了,如果媽媽在,我不會過這樣的日子,為了尋找報仇的機會,我來這秦淮河畔充當歌姬,麵對那些臭男人,還要強顏歡笑,如果媽媽在,我不會過這樣的日子,最後,我以為自己手刃仇人,心中暢快,可是今天卻知道,我做了多大的錯事。我殺了這麽多人,終於鑄成大錯,爹爹,從小你教我:做人做事要坦坦蕩蕩,可是你又是這樣的陽奉陰違,自私自利,我終於看清了你,你給的命,我還給你,我殺了這麽多人,我也一樣要付出代價,我走了,爹,我要去另外一個世界,我要去找媽媽!”
文嘯武看到文語真要抹脖自盡,大吃一驚,想要去攔住文語真,急的都要跳起來,喊道:“語真,不要啊,你不能死!”可是文語真沒有聽他的話,隻見她玉碗用力,寶劍隨之掉落,她的脖頸上顯出一道深深地血痕,在臨死的一刻,她的兩隻眼睛裏含著淚水,眼裏發出了閃閃的光澤。這眼光射向四處,正如孩子在饑渴中尋求著慈愛的母親,但隻在這間屋子的空間裏尋求這母親的身影,恐怖地回避著文嘯武的眼。
文嘯武看到文語真倒在地上,連忙奔過去,抱起文語真的頭,大聲哭道:“女兒,是爹錯了,我不該這麽做,女兒,你快活過來吧,是爹錯了。”
玉畫心看著這一幕,眼前忽然感到一些模糊,她把長劍放下,站在一旁的夏華上仙輕撫了一下玉畫心的後背,然後說道:“文堂主,男子漢大丈夫,應該遇事敢為,做事敢當,可是你為求自保,卻不惜犧牲為你紅袖添香的愛人,實屬不該,現如今,你的女兒也死了,可這一切不都是你錯誤的人生選擇造成的嗎?如果你真的有所擔心,完全可以有另一種皆大歡喜的結局。”
文嘯武抱著女兒的屍體,呆呆發怔,眼淚順著麵頰不斷的流下來,淡淡說道:“一切都晚了,說什麽都晚了,女兒說得對,我不配做父親,不配做丈夫,因為我是個沒有責任感的人,為了調查取證,我暗自成立神蚤門,卻總不敢露麵示人,為了保護自己,我不惜殺了愛妻,卻要一生隱性瞞名,人生如棋,一步錯招,步步錯棋,最後終於滿盤皆輸。”
文嘯武看著那把寶劍,怔怔的出神一陣,然後拿起寶劍,不由分說,也往脖子上一抹,含著微笑倒在女兒的屍體之旁。
玉畫心看到了文嘯武最後在臉上露出的一絲微笑,說道:“看來最後文堂主是想通了,能和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大的幸福,哪怕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