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飛鴿傳書:一腔愛意隱於心
當天夜裏。
尋藥和月籠紗在熱鬧的夜市上逛了許久,直到天色實在太晚了兩人才不得不回了柳莊。而原本住在同一個院子兩個房間裏的兩個,月籠紗在後一步踏進院落裏時,卻是出聲喊住了尋藥。
“何事?”男人停了腳步,轉過身看著月籠紗。
月籠紗柔柔的目光看向對麵的人,慢慢的還是開口了:“尋公子……小時候公子在菊宣閣見過我麽?”語調陡然變了,就像是原本想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卻說了一個並不相幹的話題。
“有幸見過一次。”男人對月籠紗的話卻是不疑有他,帶著回想的語氣回答道。
笑了笑,“那時的我是何種模樣呢,在公子的心裏?”月籠紗的神色就像月色般柔和,一顰一笑皆是醉人。
“像現在一樣漂亮,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男人據實以答,絲毫沒有覺得自己這樣容易讓人多想的回答有何不妥。
就像為了證實那句“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一樣”,月籠紗又是展顏一笑,輕輕的搖了搖頭,道:“公子真是個溫柔的人……但是真可惜,那時候我卻是沒有看見公子,不過也能想到小時候的公子一定是很可愛。”
很可愛?直到與月籠紗道了晚安、回了自己的屋子,尋藥依舊是沒有想明白月籠紗是怎麽猜出他小時候是很可愛的,畢竟他小時候被百裏和暢說過最多的一句就是“別人家的徒弟可都會和師傅撒嬌的,小藥藥你真不可愛!”
躺在床上蓋上了棉被,男人未闔上的眼睛正對著床頂,腦海裏卻又是想起了他小時候見過的月籠紗。
一方高台。
一身紅衣。
一尾焦琴。
當真是風華絕代,即便是麵上覆著一層薄紗但還是輕易能讓人看出美貌非常,那時的月籠紗並不像現在這樣溫柔姿態,也不會穿著一身白衣。但比起現在這樣溫順的月籠紗,男人在心裏卻是覺得那身豔麗似血的紅衣更加適合他。
倏的,此時男人心裏卻又是出現了一個同樣是一身紅衣,卻沒有月籠紗那時邪魅還帶著危險的模樣。
不過是小孩子啊,喜歡穿鮮豔的衣服,隻會憑心情做事而不考慮後果。
男人闔上了眼,呼吸淺淺。
一夜轉瞬即逝。
之後又是閑來無事的虛度了好多天後的一日清晨。
所有人都齊聚在一張桌上用早膳。
秋後的天氣越來越冷,於是今早的餐桌上多了好幾道的熱湯。莊裏的大廚手藝不錯,在場的幾人對這些倒也吃得滿意,但是即便是吃的心滿,餐桌上的奇怪一幕也還是讓他們心有莫名。
尤其是四個男奴更是敢怒不敢言,分明前些日子他們王爺不是已經看穿了柳忘笙的真麵目嗎!為什麽現在卻又是黏黏糊糊的膩在一起了,甚至比之前都親近的過分!
“你多吃一點,這樣你晚上和我就寢的時候才有力氣。”柳忘笙麵上無太多表情,嘴上說的話卻是叫人臉紅心跳。
長孫斐陽是把柳忘笙夾給她的菜統統吃掉了,雖然依舊沉默。可飯桌上的其他幾人卻是麵色各異起來。
長孫羽檗首當其衝對這樣堪稱孟浪的話,臉上的表情都愈發冷了。而月籠紗卻是輕輕笑了,覺得自己的這個後輩終於像之前那樣恢複了本性,也是可喜可賀。隻有尋藥是麵色不變,眼神卻沉了幾分。
果然,長孫斐陽已經給柳忘笙用藥了,而且看上去劑量還不少。畢竟前些日子,最後心如死灰一般的人,又怎麽會在隨後的幾日裏變得這樣沒心沒肺,而且還和長孫斐陽的關係都變得更尖緊密,明明那日柳忘笙話語裏就隱隱透露出了,之後不再會和長孫斐陽再多糾纏。
看樣子長孫斐陽應該是已經決定了什麽,男人猜測著,卻也果不其然,飯後,長孫斐陽就和眾人說了打算帶著柳忘笙回氏殷國。
我們才不想讓這個放浪的男人做王爺您的王妃!四個男奴眼巴巴的看著長孫斐陽,希望他們的王爺能收回這個糟糕的主意,但可惜似乎這並沒有起到什麽作用。
“離開這裏去氏殷國?”柳忘笙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卻是不自知得皺緊了眉頭。“不能離開,我要等他,會找不到的,不能離開……”
後輩的異態還是讓月籠紗察覺了,他最為清楚柳忘笙對那人的深情,也明白柳忘笙被那人灌下了“忘殤”之後,早就對那人的記憶半點不剩隻知道留在柳莊半步不離,而如今這樣絕望的姿態說著他僅有的記憶。月籠紗看著長孫斐陽,又看了看尋藥,終究是歎了口氣選擇置身事外。
“聽話。”長孫斐陽捏著柳忘笙的下巴,淡色的瞳孔裏沒有半分溫柔可言,卻奇異的讓對方噤了聲,卻是一臉痛苦的隱忍。
對服用了自己的藥的病患,尋藥看到柳忘笙如今的模樣,很是想問清楚長孫斐陽究竟還對柳忘笙做了什麽。畢竟柳忘笙就算心有不願卻依舊痛苦隱忍的樣子,明顯就是被用了其他的手段,但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因為這件事從某種程度來講也算是家事。
因為見沒有反駁,隨後長孫斐陽竟然真就帶上柳忘笙收拾了行李之後就離開了,幹淨利落的讓人猝不及防。
“國帝,王爺這是恢複記憶了麽?”
柳莊大門外,由一男奴小心翼翼的開口,道:“這樣雷厲風行的樣子真是像極了之前的王爺,而且還是沒有向我們問路就出發了,想來應該是恢複記憶了吧。”
對四個伴奴的話沒有做解答,長孫羽檗竟是直接轉身進了柳莊。
身後的四個伴奴自然是隨後跟上。
一時間。
柳莊外經竟就隻剩下了兩人。
“公子在想什麽?”見男人還在望著長孫斐陽和柳忘笙離去的方向,月籠紗輕聲慢語道。
以為男人會說什麽發現,結果沒想到——
“柳莊主走了之後,這柳莊該怎麽辦?”男人的語氣極其認真,看上去真是在考慮著這個問題。
“公子真是……”月籠紗忍俊不禁,好一會才喘勻了呼吸,道:“若是莊主不在莊子就會不能運轉,那這柳莊可早就在很久以前就沒了。”
“你知道的好像很多,”眼神慢慢地爬上了月籠紗的臉,男人抬了抬眼皮,像是漫不經心的問道:“我竟不知道我從菊宣閣買來的琴師竟然如此博識。”
被毫無防備的反將一軍,月籠紗愣了神,想要解釋男人卻早就抬步離開。
好一會。
月籠紗卻是低聲笑了。
柳莊在柳忘笙走了之後的一天裏,真如月籠紗所說依舊是井井有條。
秋日裏的傍晚。
在房中用過晚膳之後,尋藥站在窗前看著太陽夕落,心中卻是忽然想起了遠方的藥仙穀,以及穀中那個傻徒弟。
也不該全都怪他,自己當時還是太嚴厲了吧,當心真的沉靜下來的時候,男人卻是忍不住的開始反省自己,冷沁終歸還是個孩子,況且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自己當時的態度那麽壞,估計他那徒兒一定很傷心吧。
之後回穀就把冷沁的緊閉令給解了吧,男人在心底悄悄歎口氣,覺得有些累。繼而就要關上窗子去床上歇下的時候,一隻撲騰著翅膀的純白信鴿卻是悄然落在了窗邊。
解下了綁在鴿子腿上竹筷粗細的小信筒,尋藥看著卻沒有立刻飛走的的信鴿,也沒有在意,隻是把竹筒打開拿出了紙條。
“大叔我想你。”並不大的紙條上隻有短短的五個字,卻能讓人從筆跡裏看的出無限的繾綣和相思,而最後的落款更是一筆一劃,就像生怕看者會認不出,那般小心、那般壓抑。
看著遲遲不肯飛走的信鴿,男人這一刻也懂得了些什麽。
“快回去吧,我可沒有什麽回信。”男人說完,看著通身雪白的信鴿展翅飛走,直到再也看不見那抹雪白影子,這才將手裏的字條團成團隨意的扔在了書案上。
又是被突如其來的一張字條擾了神,男人揉了揉額角竟也真的疲倦不堪了,隨即便關上了窗回床上歇息了。
而此時的郊外。
一匹馬被拴在一棵樹旁。
正燒得旺的火堆邊,烤的噴香滴油的兔子被長孫斐陽分成兩塊,一半遞給了柳忘笙。可接過了烤兔肉的柳忘笙卻是遲遲沒有開動,直到已經把手裏的兔子吃掉大半的長孫斐陽,淡漠的眼神向身邊人瞥了過去。
“為什麽不吃?”長孫斐陽問。
柳忘笙卻是低著頭,嘴唇動了動,好久才聲音幹澀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是要報複我麽?”
已經服用了記憶退化藥丸好多天的柳忘笙自然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那麽就隻有一個可能,柳忘笙的執念太深竟是一時間破了藥性。
“是,”長孫斐陽竟然也真的承認了,對著這樣光明磊落的長孫斐陽,柳忘笙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雙眼通紅的盯著長孫斐陽。
“你想把我拉進你的深淵,可你失敗了,所以之後就由我來讓你墜落深淵穀底。”在一起走向黑暗的中途卻被拋棄的人,他根本不會介意最後的結局。
“我還知道你的心裏有一個已經遺忘的人,”長孫斐陽又是字字錐心、令人泣血道:“但這輩子我都不會讓你再有機會見到他,亦或是想起他。”
在這一刻,原本以為已經破碎的、死掉的心,在這一刻還會傳來一陣陣讓人窒息的痛苦,柳忘笙死死的攥緊了手,短短的指尖都陷進皮肉裏劃破皮膚流出了鮮血。可這些日子一直以來服用的藥,霸道的藥性終究還是沒能再讓他能十分的保持清醒。
但柳忘笙真的不想管也不顧了,就那樣兩膝著地的爬到了長孫羽檗的腿邊腳下,抱緊了他的腿,努力不讓自己聲嘶力竭,壓抑著心底的情緒道:“告訴我他是誰,求求你,求求你告訴我……”
一副淒淒慘慘模樣的柳忘笙讓長孫羽檗勾起了嘴角,可這難得一現漂亮笑容的主人開口說出的卻是——
“憑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