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李靈芝二十二歲生日這天，徐運清提著生日蛋糕，唐立勤捧著由玫瑰、忽忘我、滿天星等花草編織的花籃，仇學軍背著大背包，抱著一盤臉盆大的炮火。他們來到院門口，仇學軍把炮火點燃。李靈芝聽到炮火響，立即奔出來。“生日快樂！”三人穿過彌漫的硝煙，走到李靈芝麵前，異口同聲地喊道。李靈芝接過蛋糕和花籃，連聲道謝，然後帶他們到樓上自己的房間休息。仇學軍將背包脫下，從裏麵取出一個金發碧眼的大洋娃娃送給李靈芝。李靈芝摟著洋娃娃問：“為什麽要送個洋娃娃?”三個人你推我我推你誰也不說。後來，仇學軍說了，這是啞炮的主意，祝願靈芝早日做媽媽。三人本來準備挨罵，誰知靈芝不但一點也沒惱，還開心地笑了。大家高興得直跳。
靈芝媽擺上瓜子果品，大家邊吃邊嘻嘻哈哈說笑。徐運清在李靈芝的書櫃裏隨便抽了一本書來看，可是，眼睛盯著書本，卻不見翻動書頁。這時，靈芝媽喊靈芝去挑井水，李靈芝應聲走下樓去，他們三個也跟著走下來。
“我去挑吧。”徐運清從靈芝手裏拿過扁擔，挑起水桶就往門口走。
“啞炮，你不曉得地方，還是我去吧。”
“靈芝，你就陪我去吧。”
李靈芝陪徐運清挑水去了，仇學軍和唐立勤就幫靈芝媽做事，剖魚的剖魚，宰鴨的宰鴨，左一個“伯母”，右一個“伯母”，靈芝媽樂得臉上開了花。?
吃中飯時，靈芝爸從鄉裏開會回來，他是村長，為得收柑桔臍橙特產稅的事在鄉裏開了幾天會。客人不多，除了他們三位，還有靈芝的姑姑。大家圍著一張大方桌坐下的時候，李靈芝到門口張望了好幾次，神情有些悵然若失。二十二根蠟燭點燃了，大家拍著手板唱起了“祝你生日快樂”的歌。李靈芝吹滅蠟燭，在掌聲中把蛋糕分給大家。吃了蛋糕，準備吃飯，李靈芝又到門口張望。媽媽問她是不是還有客人未到。靈芝說，舅舅怎麽沒來?
“舅舅前天就來了，清錯了日子。”靈芝媽笑著說。?
吃飯了，靈芝爸給大家斟酒，靈芝媽不斷地叫啞炮老師吃菜，快樂器老師吃菜，唐老鴨老師吃菜。
“媽，那是他們的綽號，你應該喊徐老師，仇老師，唐老師。”李靈芝說著，自己忍不住先笑起來。靈芝媽連忙道歉。徐運清說：“伯母，你喊啞炮最好，喊徐老師反而生分了。”仇學軍、唐立勤立刻接口說“喊快樂器好”、“喊唐老鴨好”。?
飯後，大家到樓上靈芝房裏休息，徐運清覺得無聊，提出玩麻將，還要來點意思刺激刺激。
“今天是畫眉蛋生日，賭錢太煞風景，我提議，誰輸了，在桌子底下鑽三圈，畫眉蛋輸了，就吻每人一下，怎麽樣?”
“快樂器，你不要快樂得太早了，想貪便宜是不是?我每盤都要你鑽桌子，你信不信?”
“那就來，我鑽桌子心甘情願。”?
牌局開始，李靈芝坐在徐運清下手，故意將自己的牌給徐運清覷見，徐運清果然將李靈芝所要的牌不斷打出來，李靈芝幾下就叫停，結果仇學軍五筒放銃。仇學軍爽快地鑽了桌子。可是，接二連三鑽桌子的仇學軍看出了問題，堅持要和徐運清調位置。李靈芝堅持不幹，調位置她就不來。仇學軍說，不調位置他也不來，啞炮和畫眉蛋打杠子，哪個不知道?大家笑起來，李靈芝笑得滾到床上去了。?
收了牌，大家磕瓜子說閑話，話題不知怎麽扯到王敏之身上。仇學軍口裏嗑著瓜子，有點含混不清地說：“老夫子清高自負，似乎全世界的人都汙濁不堪，唯獨他清清白白，全世界的人都醉生夢死，唯獨他理智清醒，全世界的人都是無恥小人，唯獨他是謙謙君子。”
李靈芝說：“快樂器，你也太誇張了！王老師的確與眾不同，但不是什麽清高自負，而是有君子之風。”
“老夫子那個人，死要麵子窮講究，頭發總是梳得溜光發亮，幾件舊衣服熨得筆挺筆挺，還有他走路的姿態，說話的腔調，哪裏是什麽君子之風，活脫脫一個孔乙己!”仇學軍十分不屑地說。
“王老師是腹有詩書氣自華，怎麽是孔乙己……”?
徐運清心裏酸溜溜的打斷李靈芝的話：“我看老夫子就是從千年古墓中爬出來的，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腐屍爛肉的氣息，讓人作嘔！搞教研活動明明隻是個形式，偏偏他認認真真，雞蛋裏挑骨頭，豈不可笑?向學生收試卷費，大家合計多收點，他卻隻收本錢，豈不迂腐?因為五毛錢被司機趕下車，難道不是摳門?平時和人說話，左一個‘教育’，又一個‘傳統文化’，還有那麽多的之乎者也，不是酸蘿卜又是什麽?”?
“王老師不是酸味，而是品味，是令人敬佩的書生本色。朱自清先生有一篇很有名的文章《論書生的酸氣》，文章說‘酸’原是指讀書的聲調，是一種悲涼的聲調。王老師發感歎時，不但聲調悲涼，而且使人感到他內心的哀痛，決不是那種無病呻吟，酸而不苦，隻能逗人發笑的醜角扮戲。不理解他的人，就像宋初西昆體的領袖楊億譏笑杜甫是‘村夫子’一樣。學校裏幾個人像王老師那樣堅持讀書？不讀書的人，哪來的酸氣?”?
氣氛一下就緊張起來。仇學軍咳了兩聲，嘻嘻哈哈說：“今天是畫眉蛋生日，管他什麽老夫子、少夫子，我們說些輕鬆高興的，大家聽我說個段子。有個大姑娘生了個兒子，取名郭春海。大家猜猜，她為什麽取這個名字?猜不出吧?原來，大姑娘那天先後接待了三個男人，一個人高馬大姓高，一個矮如牛屎姓李，還有一個姓陳，高人取頭，矮人取腳，陳人取耳朵，三人同日來，一人一滴水。”
仇學軍說著，禁不住笑起來。李靈芝在仇學軍背上狠狠地錘了一拳，打得仇學軍直喊哎喲，大家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