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肖美娥每天都要換一套新潮服裝,刻意修飾打扮,像塊煬糖似的纏住徐運清。不是要徐運清評點自己的服裝,就是沒完沒了地聊一些散漫的話題。經常邀徐運清到河邊散步,到馬頭橋街上采買東西。還主動幫徐運清洗衣服,故意在大庭廣眾之中同徐運清親熱,拉他的胳膊,彈掉他肩膀上的灰塵。別人要她請客,她就會慷慨地掏出鈔票來。特意置辦了一套液化氣灶和全套新炊具,餐餐弄可口的飯菜喊徐運清,儼然是小兩口過日子。有好菜,老師三三兩兩端著飯碗來“咪西”,“咪西”的時候,自然拿他們兩個粗俗地調笑。徐運清哭笑不得,肖美娥則神采飛揚,左一個運清,右一個運清,親昵得令人肉麻。最使徐運清頭疼的,肖美娥一有機會就在他麵前排揎李靈芝。說畫眉蛋如何邋遢,內衣穿好多天也不換,換下來的衣漚臭了也不洗,懶得常常不嗽口洗臉就吃早點。愛講假話,有次拿了她的一包汰漬洗衣粉去洗衣服,沒有退給她,等到她要洗衣去討要時,明明看到那包“汰漬”在水架邊,畫眉蛋卻不承認。這種話虧畫眉蛋說得出口,而且臉都不紅一下。畫眉蛋喜歡說徐運清的壞話,說徐運清一點責任心也沒有,根本不像個老師。最讓人震驚的,有天深夜,她看見李靈芝從王敏之房裏偷偷摸摸溜出來。
肖美娥編排得越多越尖刻,徐運清就越瞧不起她,甚至厭惡她。而肖美娥卻一點也沒覺察到,還為自己“獵殺白馬王子”的計劃自鳴得意。不是說“我很醜,但我很溫柔”嗎?隻要把自己的溫柔賢淑盡情地展示出來,加上“隻要工夫深,鐵杵磨成針”的勁頭,不怕他徐運清不就範。
徐運清就像掉入盤絲洞中的唐僧,難受極了,可又一點法子也沒有。後來,他在一本書上看到這麽一句話:要是討厭一個人,又能不失禮貌地請她走開,最好的方法是不說話,表示你對她失去了興趣。於是,肖美娥一來,他就用沉默來對付。誰知肖美娥也沉默,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像慈祥的母親望著自己繈褓中的嬰孩那樣望著徐運清。徐運清乖乖地繳械投降,無可奈何地說:“你為什麽不說話,這麽古怪地看著我。”
“你真帥,鼻子極像劉德華,嘴巴則像張學友,額頭像薑文,還有眼睛……”
“眼睛像鞏俐,是不是?我的範小姐!”徐運清落荒而逃。? 徐運清來找李靈芝,他隻想時時刻刻和她在一起。可是,上帝好像故意為難他,肖美娥將他死死粘住,李靈芝似乎總和王敏之攪在一起。徐運清推開李靈芝虛掩的房門,又不在!難道上課去了?查看貼在牆上的課表,整個下午她沒課。徐運清踱出來,無目的漫遊,卻身不由己地走進101班的教室。薛正新正在上曆史課,對學生講的卻不是曆史,而是他店裏的商品質量最好,價錢最低,且實施優惠購物,每購一次物品得優惠券一張,湊足十張券可得五毛錢獎勵。從當天起供應中飯,一元錢一份,交錢交米隨便,保證比學生食堂的要實惠。徐運清想,鐵雞公真成生意精了,商品廣告做到了課堂上。這麽想著,已經走到王敏之門口,聽見裏麵嚶嚶嗡嗡地說話,偶兒還有李靈芝甜蜜清爽的笑聲。徐運清愣了好一會,垂頭喪氣走了出來。見仇學軍和唐立勤在操坪裏向他招手,有些很不情願地走過去。唐立勤說:“快樂器昨夜手氣好,贏了四百多,要他請客。”
“請客就請客。”仇學軍爽快地摸出三張“工農兵”,“鴨子,你去買菜。”
“到榮昌酒店去,自己難弄。”徐運清說。
“啞炮,你要我大放血?範小姐那裏有現家夥,你不弄我弄,範小姐也可幫忙。”
“那麽,你們兩個吃好了,在她那裏我沒胃口。”
仇學軍和唐立勤詫異地互相看了一眼,仇學軍調侃說:“啞炮,小兩口吵嘴了?男子漢大丈夫,去,向範小姐陪個不是……”
“閉上你的臭嘴!”
徐運清罵了一聲轉身就走,被唐立勤一把拉住。“快樂器,你反正是拾到的銀子,借花獻佛,就到榮昌去吧,我們兄弟痛痛快快喝一杯,免得在學校裏,五巫六鬼的,不得安靜。”
“好吧,就依了你們。”?
榮昌酒店是一座古老的木壁建築,窗戶木欞上有許多鏤空圖案,雕工精致,惟妙惟肖。梁和柱子以及門窗欄幹漆著顏色柔和的廣漆,青瓦屋頂,麻石台階,杉木樓麵與地板,給人以古樸典雅的感覺。前麵大堂裏放著兩張八仙大桌,幾個山裏挑炭的腳夫正在狼吞虎咽地吃飯。他們三人走進裏間的雅室。雅室的布置雖然簡樸,卻十分的整潔清幽,鏤刻著各種花草走獸的窗外,就是新寨河。推開窗欞,光禿禿的柳絲隨風輕蕩,伸手可及。江水清澈透底,卵石曆曆,遊魚依依。馬頭橋橫跨在江麵上,石砌橋墩上有木方橫豎層疊而上形成的“喜鵲窩”,“喜鵲窩”上置十多根水桶粗細的杉圓木,圓木上鋪板豎柱蓋瓦,如一條長廊式走道。?
“鴨子,考考你,這種橋叫什麽名稱。”仇學軍指著馬頭橋說。
“叫木橋。”
徐運清和仇學軍笑起來。
“木頭造的不叫木橋叫什麽?”
“你沒有錯,不過這些木頭造的橋還有另外的名稱,要不要我教你?”仇學軍說。
“誰要你教?充什麽鳳頭!”
老板娘正好進來沏茶。唐立勤說:“老板娘子,你住在馬頭橋旁邊,這個樣子的橋叫什麽名稱,你可曉得?”
“曉得哩,幾年前,電影《瀟湘風雲》在這裏拍戲。頭次有個作家專程來看橋,說跨度這麽大,建造的年代這麽久,又保存得如此完好的橋已經很少了,他告訴我,這種橋叫廊橋,又叫風雨橋。”
唐立勤一拍手說:“答得好,答得妙,快將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送來。”老板娘說,稍等片刻就有了,走出去時,肥碩的臀部一擺一擺做廣告似的,一下就把三個人的眼睛粘住了。
“鴨子,看你眼饞的,咽得落?”仇學軍把唐立勤的頭拍一下說。
唐立勤收回目光,立即反擊道:“快樂器,你肥肉吃得一擔,做個拉痢的相。誰不曉得你的德行?上課專看哪個女學生漂亮,哪個女學生的奶子大。有次看到一個女學生的鼻子有韻味,心癢癢的想摸,就打鬼主意說:下麵布置一道題目,做不起的要捏鼻子。你出了一道難題讓那個女學生做,女學生自然做不起,你就名正言順地把她的鼻子捏住。學生在背後罵你騷韃子,你難道不知道?”
“鴨子,你別叫,隻有你這個畜生,教學生做操,專門幫女同學糾正動作,拉手攏腰的,你家夥老實交待,摸了多少電鈴?”?
兩人嘻嘻哈哈的揭短取樂,徐運清插嘴說:“你們都隻有賊心沒有賊膽,眼淫,意淫,手淫算什麽?要就真槍實火搞幾個蔥翠的,那才是英雄好漢。”
“啞炮,你別牽我進石灰窯,我有個同學剛分配工作,玩女學生,結果吃了炮子,他娘氣得吊死了,他爹喝農藥死了,好慘啊!過不得時,哪怕放到火上燒,也不要去動學生。”仇學軍說。
“隻有你快樂器膽小如鼠,看人家老夫子,才是玩學生的頂尖高手哩,每屆都要玩幾個,那個鄭娟秀,嘿——”
“啞炮,你也不過是三百斤野豬,要有本事,自己上,別瞎咋呼。”仇學軍刺了徐運清一下。
“也怪,老夫子平時不聲不響,對學生一本正經的樣子,到底有什麽高明手段?如花似玉的女孩子那麽容易上他的手!”鴨子感歎道。
“叫狗不咬人,咬人狗不叫,那是‘悶鑽子’。鴨子,你難道沒聽說過?”徐運清說。
“我是說,如果霸王硬上弓,為何沒有人告他?搞了那麽多人,為何沒有一個人懷孕出事,是紮了雞巴還是運氣好?”唐立勤疑惑地說。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王鬆突然走進來,“你們這幾個家夥,哪有一點領導觀念,有好吃的,好喝的,不知道孝順,躲著領導吃獨食,太不像話!”
“王主任,你的鼻子比狗鼻子還靈。”
仇學軍說著,大家哄笑起來。酒菜上來了,四個人開懷暢飲,漸漸有了幾分醉意。
“啞炮,你小子冷水裏洗雞巴,縮頭烏龜一個,想穿老夫子丟掉的破鞋,喝他的洗鍋水是不是?你要是不行,就放個屁!”仇學軍說。
“畫眉蛋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孩,我看她不會輕易上老夫子的手。”唐立勤說。
“鴨子,你這就不懂了,俗話說,‘兵貴神速’、‘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啞炮,反正你有個範小姐無私奉獻,還不至於打饑荒。畫眉蛋就讓給兄弟吧,我憋得多難受……隻要幾顆安眠藥,就把她擺平了,生米煮成熟飯,看她哪裏跑?”?
徐運清一杯酒全潑在仇學軍的臉上,緊接著就是一拳,把仇學軍打倒在地,一腳踩住他的胸口罵道:“快樂器,你,你饑什麽荒!狗日的你拿著糍粑喊肚餓,楊貴妃一身好肉,男人不在,又是個水性楊花的蕩婦,什麽牛雞巴狗雞巴不要?你狗日的不去咪西,反而搶兄弟我的生意,打靈芝的歪算盤。”
“啞炮,楊貴妃那麽容易上手?都是瞎傳的,快樂器試了她好幾次,沒趣得很。”唐立勤一邊說著一邊去拉徐運清。
“人家攀上高枝了,有了烏龍,還能看上別人?不灑泡尿照照自己!”
王鬆說著也來拉徐運清。兩人好不容易把徐運清拉開,扶起仇學軍,好言勸了一會,四個人又無事一樣繼續喝酒。
“啞炮,我快樂器再怎麽缺德,也絕不會挖兄弟的牆角,要是那樣,還算個人?我是看你這麽熊包,為你著急,想打打你的氣,壯壯你的膽。這是激將法,你懂不懂?”
“快樂氣說的沒有錯。有句歌詞怎麽說?‘高高的樹上摘檳榔,誰先摘到誰先嚐’。如果你還按兵不動,隻怕檳榔被老夫子摘了去。”唐立勤說。
“老夫子!”徐運清咬牙切齒叫起來,一仰脖子,將一滿杯酒倒進口裏。
“啞炮。”王鬆選了一塊肉夾到徐運清碗裏,“吃點菜消消火。一個大男人敢愛敢恨,敢作敢當。然而,要講策略,要鬥智鬥勇。啞炮,我有一計,包你一舉擊敗對手,將畫眉蛋手到擒來。”
“什麽計策?”徐運清的眼睛猶如點亮的火炬。
“就看你敢不敢。”
“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怕。”
“沒那麽驚險,一封舉報信而已。”
王鬆如此這般說了。徐運清喜上眉梢,給王鬆斟上酒,再給自己滿上,端著酒杯站起來說:“王主任,你撥開雲霧見太陽,你讓我翻身得解放,我敬你!”
王鬆也端著酒杯站起來說:“啞炮,你是我的好兄弟,我的親兄弟。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我們兄弟團結一心,什麽艱難險阻,什麽鳥種鳥人,都不在話下!”
仇學軍和唐立勤也端著酒杯站起:“為我們兄弟幹杯!”四隻杯子撞在一起,酒水四濺。幹了酒,興致陡然高漲,又連幹三杯。人人喝得二五八,什麽娘偷人的話都信口開河說出來。
這時,肖美娥走進來,按住了徐運清的杯子說:“運清,別喝了,你醉了。”徐運清把肖美娥推到仇學軍懷裏,說:“快樂器,範小姐歸你,兄弟我說話算數……”說著,身子一歪,像一堆稀泥似的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