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王敏之坐在房裏看作業,教室裏的電燈突然熄了,他以為燒了保險,從抽屜裏拿了保險絲,就往教室裏去。當他打開門,教室裏一下又亮了起來,並伴有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王敏之定眼看去,二十多根點燃的蠟燭分為紅、綠、白三組,紅色的一組有一簇簇紅紙或紅綢紮的花朵,綠色的蠟燭圍著一棵小鬆樹,鬆樹上掛滿了紙花和一些紙包糖。一個學生戴著舊氈帽,下巴上用墨汁畫滿了髭須。王敏之很詫異,嚴肅地詢問道:“你們在幹什麽?”
“王老師,聖誕快樂!”同學們齊聲叫起來。那個戴氈帽的同學把那棵小鬆樹捧起朝王敏之走過來,其他的學生排成隊跟在後麵。到了王敏之麵前,戴氈帽的同學畢恭畢敬地將小鬆樹捧給王敏之。王敏之接過鬆樹,全體學生都向王敏之鞠躬,然後響起歡呼聲和暴雨般的掌聲。王敏之連聲道謝。同學們很快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讀書去了。王敏之將小鬆樹放在房子中央,撫摸著青翠欲滴的鬆針,陷入了沉思之中。 “聖誕快樂!”李靈芝將一大把各色彩紙做的花瓣拋在王敏之頭上。
“靈芝,我有一個想不透的問題,中國人為什麽越來越熱衷於過外國人的節日?什麽情節呀,愚人節呀,一年比一年火爆,今年的情人節,花店裏的玫瑰竟然賣到五十元一朵。”
“這有什麽奇怪,改革開放,與世界接軌呀。”
“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文化傳統,我們的學生不知道二十四節氣是怎麽回事,不知道清明節是怎麽來的,不知道端午節紀念誰,不知道重陽節是哪一天,這很不正常,值得深思。中國人過情人節,應該是農曆七月七日,要過聖誕,應該是孔夫子的誕生日。”
“王老師,我覺得你有些偏激。過去幾千年,從外部流入的宗教、文化、包括生活方式,今天幾乎都變成我們自己的東西,中華民族是一個包容性極大的民族,麵對世界新的姿態和視野,我們渴望以最快的速度與之接軌。學生過洋節,不但能夠擴大視野,增進對世界的了解,而且還能使中國特色得到更新和充實。”
王敏之沒有跟李靈芝爭論,隻是不停地搖頭。這時仇學軍在外麵喊李靈芝,說啞炮的聖誕樹上掛滿了禮物,隻等李靈芝去取。李靈芝答應一聲就出去了。
元旦節,畢業班不放假。晚上,唐明鋒安排王敏之和周興平守夜。王敏之堅決不幹,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光明磊落是他始終堅守的道德底線。唐明鋒隻好自己和周興平守夜。這天夜裏,下了兩個星期的綿綿細雨停了,天上還現出幾顆星星來,隻是風特別的緊,刮在臉上像刀割似的。唐明鋒和周興平提了兩個火桶,選了個隱蔽又背風的所在,靜靜地坐在那裏,死死地盯著王鬆的房間。前麵幾個晚上,守候的老師毫無收獲,都希望他們兩個的運氣好一些。
下晚自習的鍾聲響了,寂靜的校園一下就熱鬧起來,叫喊聲,追跑的腳步聲,嬉笑聲響成一片。直到打了就寢鍾,校園裏才漸漸安靜下來,到處看不見人影,隻有老師房裏昏黃的燈光,以及偶爾幾聲說笑。老師房裏的燈光次第滅去,隻有三樓關海南和王鬆的房裏還亮著燈。關海南房裏的燈也熄滅了。唐明鋒看了一下帶夜光的手表,已經十一點半。火桶裏的火已經不多,撥了幾次後,就隻有幾點火星。唐明鋒感到背脊冷颼颼的,好像沒穿衣服。周興平也冷得直抖,牙齒不時磕出很響的聲音來。但他們沒有因此打退堂鼓,都暗自鼓勵自己挺住。校園裏死樣的寂靜,隻有老鼠在教室裏打鬧的聲音。
“民主領袖,有情況!”
唐明鋒抬頭望去,隻見有個人影一閃就上了樓梯,然後不見了。
“難道有鬼?”
唐明鋒示意周興平不要講話。不一會,那個人影幽靈似的出現在三樓走廊上的昏黃路燈下,雖然蒙著圍巾,但從體態和身段來看,完全可以肯定是一個窈窕女子。她緊貼著牆,鬼鬼祟祟張望著,慢慢地挪動腳步。到了王鬆門口,又四處張望,遲疑地舉起手來。也許太緊張,敲門的聲音很響,在寂靜的夜裏傳得很遠。門開了,女子警惕地回首張望了一會,閃身進去了。
周興平立即站起來,被唐明鋒按住:“別急,等一會兒。”
王鬆房裏的燈熄滅了,唐明鋒就和周興平躡手躡腳走上樓,把房門扣死。
“你去通知劉校長,我在這守著。”
周興平走下樓去,把劉承祖喊了上來。唐明鋒抬起腳就要踢門,劉承祖攔住說:“別急,我去喊校長,讓他老人家來敲門。”
關海南起來,驚疑地問劉承祖有什麽事。劉承祖說:“民主領袖看到有個女子,鬼鬼祟祟進了王主任的房間,懷疑有什麽隱情。但這樣的事情我不便做主,隻好把你老人家喊醒來。”
“不會吧?如果弄錯了,可要負責的!”
“是這個理,可是,既然老師們有懷疑,我們行政就有責任把事情弄個明白,好給老師們一個交待,避免不必要的猜測和傷人的流言蜚語。”
關海南呆住了,顯然十分為難。唐明鋒叮一句:“校長,你不至於庇護吧?”
關海南不得不去喊門。喊了好久,王鬆才把門打開一條縫,問有什麽事。關海南正要說話,劉承祖搶先說:“王主任,學校裏進來一個賊,校長要我們起來去搜。”
“我今晚頭痛,你們去搜吧。”王鬆說著就要關門。說時遲那時快,唐明鋒身子一橫,把門擠開說:“你說得好,領導怕冷,我們就不怕冷?”
劉承祖他們乘勢一擁而入。唐明鋒幾步躥到床前,撩開放下的蚊帳,隻見床上蒙頭蒙腦睡著一個人,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將被子掀開。一個赤身裸體的女子驚叫著坐起來,慌亂地抓過被來蓋住。所有的人傻了眼,那女子是王鬆的老婆。
“唐明鋒,開什麽玩笑!床上有個人你不知道?”首先反應過來的劉承祖,故意訓斥唐明鋒。傻在那裏的唐明鋒馬上醒轉過來,對王鬆說:“王主任,實在不好意思,我凍得四身冰涼,想到你被窩裏熱乎熱乎,誰知道你夫人……”
“真是胡鬧!”關海南一甩手走了出去,大家也跟著走出來。關海南衝進自己房裏,“呯”地把門關上。
“關校長,不搜賊了?”唐明鋒故意喊了一聲,“領導不重視,我們也不管了,回去睡。”
幾個人灰溜溜的來到唐明鋒房裏。唐明鋒說:“搭幫劉校長沉著冷靜,不然,今晚這台戲可收不了場。”
“要是硬撞進去,麻煩可就大了。”周興平心有餘悸地說。
“我們上了當。”劉承祖像隻鬥敗的雞公,神情十分沮喪。
“我覺得王鬆編好籠子,故意讓我們鑽進去。”周興平說。
“這件事一定走漏了風聲。”劉承祖陰沉著臉。
他們把有限的幾個知情人逐個排除,最後,疑點落在了趙明東身上。唐明鋒很難過,責備自己為什麽這樣輕信別人。
“這件事就到此吧,告狀的事今後再等機會。”劉承祖說。
“不,那些材料已足夠板倒王鬆,我們不能半途而廢。”唐明鋒十分堅定地說。
“你們對官場上的事不太了解,我們所掌握的,都是芝麻蒜皮的事。”
“這樣的事還是芝麻蒜皮,什麽樣的事才算事?劉校長,你要是害怕,我們不為難你,你就裝著什麽也不知道,讓我們來搞!我就不相信,真理和正義鬥不過歪門邪道。”唐明鋒叫起來。
“既然如此,那就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