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飛鳥盡彈弓藏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飛鳥盡彈弓藏
在距離燕城一百公裏的小鎮上,一家破落的小賓館迎來了自己今天第一個客人。在大熱天依舊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推門進來,大半張臉隱藏在墨鏡之後,讓人無法探求她的神色表情,隻能夠從她嘴角冒出的紅中痘痘上推測,最近這些天,這人大概也沒有好好休息過。
她徑直走到前台,問:“還有空房麽?”
前台小姐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臃腫的身材裹在一條不合身的咖啡色印花裙子裏,臉上帶著粗糙的殘妝,歲月的痕跡毫不留情的鑽進她的肌膚之下,肉捏出各種細紋斑點。她聞言抬頭惺忪著眼睛瞟了來客一眼,打了個哈欠,隔夜的渾濁宿氣噴到對方的臉上,引得來人皺了皺眉。
又問了一遍:“請問還有空房麽?”
“有,全都是空房,你想要哪一間?”
來人臉上的肌肉飛快的緊繃了一下,大概是想到了什麽,對女人說:“二零六,現在入住,三天。”
前台連登記簿都沒有翻,就說了好,把價錢告訴對方:“三天六百。要押金身份證。”
來客毫不猶豫的從自己的錢夾裏拿出了一小疊紅色的鈔票,遞給前台:“沒有身份證,多的是你的小費。”
前台小姐眼神在來客臉上逡巡幾次,低頭看了眼桌上的那疊似乎有無限引力的“紅紙”,憑借自己多年的收銀經驗,大致估算出落到自己手裏的錢數,頓時笑了。
臉上的肉橫成一團,對著來客說:“忘帶了吧?這回就算了,以後注意啊。”說著,趕緊把錢數出一部分放進抽屜,剩下的裝進自己口袋。
來客點點頭,要了房卡,拒絕了前台小姐諂媚的幫助,自己提著不大的行李箱往樓上走去。
賓館好像真的沒有什麽客人,腳步落在空蕩蕩的洋灰地板上,空寂的讓人害怕。她緊了緊自己圍在肩膀上的披肩,快走了幾步,到了二零六。
手指有些顫抖,房卡插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的放進去。她隻好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不斷在小聲安慰自己。
“喀嚓”一聲,終於打開了門,她推門進去,一層薄薄的灰塵從地上揚起來,撲到了她的臉上。
她皺了皺眉,竟然也沒有去和前台理論,反而快速的回身關上門,又插了保險銷,大步邁到窗戶前,拉上沾著不知道什麽汙漬的窗簾,整個房間都陷入昏昏沉沉的黑暗中,她才鬆了口氣,將自己臉上的墨鏡摘下。
正是林舒。
她已經東躲西倉的過了十三天了。
從司氏公司辭職之後,林舒就離開了燕城,用那個人早就為她準備好的車票踏上了南下的列車,但是車行至中途,在她的對鋪下車時,林舒卻突然接到了一個枝條,上麵寫著,讓她在下一站下車,找到一家叫“慶來旅社”的地方,到二零六房間等人。
林舒心中驚疑不定,但也知道,到了這個時候,自己除了聽對方的指揮,沒有別的方法。
或者說,自從她在秦雨晗辦公室偷出設計稿之後,她就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且不論自己這是泄露商業機密的重罪,就單論這一舉動將秦雨晗和夜辰得罪的死死的,自己今後就沒辦法在燕城立足。她在公司這些年,自然知道總裁夜辰雖然平時不與人為難,但是走到今天這步,如果說他手上多幹淨,林舒是一點也不信的。
若是被他的人抓住自己……
林舒嚇的打了個寒顫,把剛才脫下來的衣服又裹到身上,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出身。
當時和對方約好,事成之後他送自己出國,並且付清剩下的錢。林舒算的好好的,自己靠著這筆錢,就算剩下半輩子什麽都不做,也能過的不錯。
但是現在,對方卻讓自己在中途下車,還讓自己來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計劃有變?
她睜著眼,白色眼球裏布滿了紅血絲,顯然能夠看得出,驚恐與害怕已經將這個女人的脆弱神經折磨的夠嗆了,她每天晚上一閉上眼睛,就會想到自己被抓住,關進監獄裏,在暗無天日的牢房度過剩下的時光。
每一次都無一例外的驚醒,然後冒著冷汗,抱著被子睜眼到天亮。
林舒想,一定要趕緊離開了,要不然這種日子再過幾天,不等夜辰抓住他,自己就先瘋掉了。
時間磨磨蹭蹭的從這間破舊的賓館溜走,天色很快已經完全浸透在黑暗裏,林舒沒有開燈,因此房間裏一絲亮光也無,她將自己團在床上,隻能模模糊糊的看出個影子。
“咚咚咚。”
敲門聲突然響起,林舒的神經頓時繃起來,她身上汗毛倒立,冷汗涔涔,抖著聲音問:“誰?”
“是我,前台!小姐,我現在要去吃飯,需要給你帶飯麽?”
“不,不用。”
“哦,好。我大概半個多小時就回來,如果有什麽需要,半小時以後可以下樓找我,好嗎?”
這種小賓館,能在人力上剩一分,絕對不多費五厘,三層的小賓館竟然連個固定服務員都舍不得雇,隻是一個前台,幹了所有的活兒。
林舒這些天都是在這種賓館裏度過的,自然知道裏麵的門道,應了聲好,便不再做聲了。前台小姐心滿意足的離開,手裏握著林舒給的小費,想著待會兒吃板麵的時候要加個鹵蛋,再添一塊豆腐,掛著笑,腳步聲漸漸遠了。
賓館又重新安靜下來。
林舒知道,這次偌大個賓館,真的隻剩自己一個人了。
外邊起了風,窗戶旁邊種了棵挺高大的梧桐樹,它的枝條醜打在玻璃上,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林舒模模糊糊的想,這是要下雨了麽?
她抱緊了自己的身體,知道自己要等的人會隨著這場未知的風雨而至,到時候,這種驚心動魄的恐怖日子就會結束,自己也會逃到大洋彼岸的另一個國家,在加利福尼亞的陽光下,衝洗掉自己的愧疚與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