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後退的動作是認真的麽
來自周遭的壓迫如潮水般卸去，4277隻覺渾身一鬆，摔跌到地上。
她劇烈咳嗽大口喘氣，因窒息造成的視障逐漸消退，大腦開始恢複正常工作。
塵民少女艱難地支起身子，回頭仰視正對上一雙深綠色巨眸，那雙透露出孤獨與掙紮的眼眸下方，沒有用來呼吸的鼻梁，而是叫人害怕到骨子裏的森然利齒。
在經過人與獸雙方靈魂的廝殺角逐之後，4068的意誌終於占據上峰，他不能把4277繼續強留在身邊。
4068已經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城防軍一定會置他於死地，塵民在那群上民眼中毫無價值，他們槍管裏的子彈絕對不可能去顧忌4277死活。
——別哭，我深愛的姑娘。
4068畸變體慢慢伸出手臂並掰直指節，想用沒有堅硬角質層覆蓋的掌心為女孩拭去臉頰淚痕。
可是……
麵對怪物善意舉動，女孩卻本能地誤會了，以為4068這是要捏碎她的腦袋。
4277退了。
雖然身體疲憊乏力，但她的的確確驚恐萬分地往後退了……
——你後退半步的動作是認真的麽！
女孩一個簡單至極的動作，徹底擊碎了4068所有信念。
——全世界都可以背叛我、否定我、踐踏我，這些我都無所謂，大不了與整個世界為敵。
——可現在，連你也要拋起我！！！
神秘空間鏡中世界，塵民少年麵如死灰，在他停止撕扯野獸之魂的刹那間，對方洶湧反撲。
屬於4068的人類靈魂發生一係列閃爍晃抖，破碎成漫天長短不一且固定朝向某個方向的黑白線條。
這些雜亂無章的線條，竟與琉璃係統的運算文字一模一樣！
外界。
失去4068靈魂限製，畸變體雙眸頃刻間變為猩紅，怪物脖頸中段裂開，從裏麵鑽出來一顆濕淋淋滿是粘液的嶄新頭顱。
這顆生有獨角，奇醜無比的蟲獸形狀首級頂掉原先那顆，人們再也無法從它臉上尋找到半分4068的影子。
最可怕的是，百分百轉化為噬極獸以後，畸變體獸首居然張開大嘴，口吐人言：
“我要吃！”
隨著畸變體一聲嘶吼，4277突然被某股強大力量牽引，從癱坐姿勢不受控製地站立起來，上身前傾朝向怪物的獸首。
肉眼無法觀察靈魂源質，但周圍所有人都知道，此時的4277正被怪物吃掉靈魂。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壯碩身影猛然飛撲。
馬克從怪物汲取進食下奪過塵民少女，他背後泛起紅光熱氣蒸騰，顯然是在一瞬間開啟紅蓮形態，以最強爆發力夾住4277連滾帶爬逃離深淵巨口。
堯光不得不佩服這位獵荒者指揮官。
‘人性’在末世固然無趣，可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同類之間尚有人性存在。
十年時間，堯光被要塞灌輸了太多扭曲的價值觀念，總覺得人命必須與其價值劃等號。
就好比：犧牲一人去救另一人是可以被接受的，但相反，拯救一個人付出十人性命的行為卻是白癡中的白癡。
所有人都可以被量化，所有人都是顆微不足道，隨時能夠被替代的螺絲釘。
要塞意誌真的是唯一正確選項嗎？
“就是現在！”
一聲令下，蓄勢待發的要塞士兵聯合出擊。
砰砰砰砰。
四條爪錨鋼索從炮口射出，在畸變體暴起追擊馬克之前，將其四肢牢牢鉗住。
一張巨大的高強度捕獵網從天而降，繩網末端絞盤機飛速運轉，隨著捕獵網不斷收緊，畸變體噬極獸被按壓在地怒吼掙紮。
噬極獸力量強悍之極，絞盤不堪重負發出‘哢哢’噪音，電機冒著火花眼看撐不了太久。
“推電閘。”少年指揮官冷靜道。
既然由4068畸形變異的噬極獸會被強酸腐蝕，就代表這玩意的物質成分，盡數來源於人體。
那麽，超高壓電流理應克製其肌肉活動電信號。
鋼索爪錨早就準備就緒，它們聯通燈塔能源傳輸管道，在琉璃的控製下整座燈塔電壓瞬間抬高，連塵民鐵皮屋裏的昏黃燈泡都發出明亮白光。
場麵變得異常殘忍。
畸變體噬極獸趴在地上被高壓電流過體，它的外層骨甲無法絕緣，內部肌肉劇烈抽搐。
十幾名身著動力外骨的要塞士兵圍上前去，手持高頻振動切割矛，照準怪物甲殼結合縫隙，一下接一下毫不留情地刺穿攪動。
在此時，堯光已經開啟史詩卡牌‘卡巴拉·意誌分流’，也就是說在場二十多位要塞士兵同樣具備他的被動能力，會對噬極獸造成無法愈合的致命傷。
這一幕仿佛回到數萬年前。
在廣闊的非洲大草原上，一群手拿長矛的智人獵手，圍剿一頭其他動物根本無法戰勝的巨象。
與生俱來的天性——人類和野獸，總是徘徊在獵人與獵物兩種角色間。
猩紅鮮血洶湧橫流，畸變體噬極獸身體裏流淌的竟然不是熒光綠血。
但那又如何呢？
要塞士兵才不在乎它流的是A型血還是B型血，他們隻知道眼前這頭怪物必須死！
4277被馬克帶進獵荒者戰團，呆呆望著遠處正被淩遲切割的怪物，心中愧疚到極致。
“我辜負了他，我對不起他……”少女撲進冉冰懷裏失聲痛哭。
4068當時還有理智，甚至已經打算釋放她，可自己做了什麽？她害怕得後退了。
等到人身安全得到保障，4277才清醒過來這是有多絕情。
她曾以為，自己對4068的感情，已經達到了當年紅寇與破曉的高度。
然而，現實卻狠狠扇了一擊響亮耳光。
這份懵懂而生的愛情，隻不過依附在一層人類的皮囊之上，當皮囊破裂，它什麽也不是！
塵民少女不敢再去看不敢再去想，她雙膝落地跪倒在獵荒者隊長麵前。
低垂著腦袋抽泣道：“馬克隊長，求求你，放4068一條生路……不，哪怕把他扔到地表自生自滅也行。”
“他們不是獵荒者，我的命令一文不值。”馬克遠遠望了一眼那方血腥場景。
大局已定，堯光的作戰方針完全遏製畸變體反抗，就算要塞士兵不親自動手，維克多麾下的城防大隊也不會袖手旁觀。
人，怪物。
那條線一旦跨越過去，雙方隻有成為不共戴天的死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