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你莫要太為難他
“可憐的小東西。”
白錦繡搖搖頭,聽曲鈞山話裏的意思,孫恪像是把城裏折騰得不輕,心下便是更重了一分的心思。
親自出去叫了些吃食進來,還有昨天剩下的半足全羊也都重新架了火上。
完顏東興一直沒動,等到管炊火的抬著半隻羊進來,見完顏東興也在,趕緊跪了下去。
“不知道大王在,小的這就去抬一隻新的過來。”
“把這隻賞了你吧。”
完顏東興這時哪裏還有剛剛嬉鬧的時候的輕鬆顏色,雖然坐姿隨意,可是,聲音裏透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儀之勢。
白錦繡輕歎一聲,又是搖了搖頭,如此看來,還是曲家小正太單純可愛些。
白錦繡因為覺得帳子裏憋悶了些,便讓人在外麵鋪上棕墊,搭了三張桌子。
等待酒菜都擺上,羊也架在外麵的篝火上,自然是有人替他們烤羊。
白錦繡不敢給曲鈞山太多的酒喝,隻吩咐取了三壇十年的竹葉青,她和完顏東興喝的卻是正宗的關外燒刀子。
曲鈞山不願,走到白錦繡的近前,依聲下去的說道。
“表姐,也賞我點喝吧。”
“不行,這酒太烈,等會兒喝傷了。”
“就一點行嗎?”
“一點兒?一杯可以,多了免談。”
完顏東興看著白錦繡麵帶溫暖的顏色,如是當日裏他曾經見到的白錦繡看護著自己的孩子時的一樣。
說羨慕也說不上,可是,總是有點覺得看著難受。
轉過頭,完顏東興冷哼了一聲,道。
“還說自己不是個孩子,就差紮到你姐的懷裏撒嬌了。”
曲鈞山才要發作,白錦繡卻按住曲鈞山的肩頭,笑著看著他道。
“你沒看出來嗎,他那是嫉妒。”
曲鈞山聽完了更是一笑,挨著白錦繡坐下,隨手就拿起了白錦繡剛喝過酒的杯子,偷著喝了一口。
白錦繡劈手去搶,曲鈞山把杯子往自己的懷裏藏去,怎麽也不給白錦繡。
完顏東興扭頭看著,忽然的問道。
“我記得按中原的規矩,你們倆個人是可以成親做夫妻的。”
他說了句極冷的笑話,白錦繡聽著毛骨悚然,轉頭看著這個眉眼與自己相似的弟弟,又想起來紅樓夢裏的那對天下第一怨偶,更是覺得通體生寒。
曲鈞山開始的時候,並不明白,可是,等他想明白了,再轉回頭看白錦繡,忽然瞪大了眼睛,衝著完顏東興便撲了過去。
他是把白錦繡當成自己的親姐姐的,而白錦繡也是拿他當成了自己的弟弟,這樣的笑話,實在是欺人太甚。
兩個人便又是滾到了一處。
這次不是在帳篷裏,而是在外麵,那些契丹的勇士見他們二人打了起來,也不上前,都開始看起了熱鬧。
白錦繡在吃了兩塊肉以後,便不讓侍候的人再給她上肉,反而是指著架在火上的那隻全羊,道。
“把四條羊腿留下來,給他們倆個的桌上各擺一隻,剩下的都分了吧。”
“那羊頭呢?”
這些侍候的人不敢違背,可是,還是提醒白錦繡。
“都放你們王爺的桌上。”
白錦繡指著主位上完顏東興的桌子。
羊頭是要奉獻給族長或是王上的,這是契丹的規矩,已經流傳了千百年。
“把你們王爺的那兩條腿也分給兄弟們,隻把羊頭留給他。”
白錦繡實在不知道這隻羊頭有什麽可吃的,隻是也不管,便看著幾個侍從把羊肉都分發了下去。
於是乎,兩個十幾歲的孩子在午夜的草地上,你滾我滾的滾成了一團,一會兒是完顏東興在上麵,打上曲鈞山幾拳,一會兒曲鈞山翻到上麵,騎著完顏東興的身體,也揍上幾拳,兩個人完全沒什麽章法和套路。
而那些契丹的勇士圍成了極大的一個圈,手裏都有些羊肉,又被分到了酒,自然是看得熱鬧。
等到兩個人打累了,仰頭躺下的時候,才看到四周的兵士都在看著他們倆。
“哼。”
完顏東興起身坐到了位置上,見自己的桌上隻放著隻羊頭,而火上根本什麽都沒了,連個木棍子都沒剩下,自然是怔住了顏色。
曲鈞山回到自己的桌前,先是坐下,手拿起一條羊腿,也沒了平日裏在府裏吃飯的規矩,學著契丹人的樣子,拿著便啃了兩口,這時,他見完顏東興瞪著眼發愣,先是朗朗的笑了,眉宇間極是得意。
不過在笑了幾聲後,曲家的小正太就起了身,把自己桌上的托盤端了起來,送到完顏東興的麵前。
完顏東興這才嘴角路出了滿意的一笑,從自己的身旁端了一壇子燒刀子烈酒,遞到曲鈞山的麵前。
這時候,白錦繡也隻當是兩個少年脾氣相投。
卻完全沒有料到幾十年後,契丹王帶著數十萬精銳雄兵,站在一道無名的隘口前,滿臉殺氣的看著站在隘口處,手無片鐵的東興府的府尹——曲鈞山。
曲家在幾十年裏,在東興府曆經四世。
先是曲懷德做了五年的東興府的府尹,然後便是曲連海,曲連海在這個府尹的位置上坐了二十年,至到曲鈞山才不過三年,完顏東興便已經耐不住,要起兵南犯。
可是,當日裏,曲鈞山麵對著數百隻對準了他的羽箭,竟是崧然不動。
若沒有今日的情誼,便是一百個曲鈞山也倒了下去,可是,那天,完顏東興的十萬鐵蹄,竟是被曲鈞山擋在了那裏半日之外,不能前進半步。
完顏東興一生後宮美女如雲,手下重臣虎將也是比比皆是,隻是,朋友卻一直是隻有曲鈞山一個。
完顏東興當曲鈞山——
是朋友!
亦是情如兄弟!
曲鈞山對完顏東興,有防,有護。
若說是能照見肝膽的朋友也不算是。
但是若說不是朋友,在他在任的許多年裏,費盡周張的為了契丹為了完顏東興與永樂城的朝廷周旋,也僅是為了今日那贈酒之誼。
兩個人都是才十幾歲的年歲,正是打鬧的年紀,因為,沒了那些規矩和束縛,性情又是相近,於此摔摔打打之下,成了朋友。對視之時,更是眼中已經帶著對對方的欣賞之色。
白錦繡隻當他們倆是十幾歲的孩子在玩鬧,全然忘了兩個人的身份。
她笑著看兩個人打鬧出來的情誼,忽覺得自己有些豔羨。
獨飲邀月獨飲,縱使沒有人陪,也沒有對影而酌的灑脫,可是,白錦繡依然喜歡這樣的恣意。
以及自由!
三個人鬧到了夜裏很晚以後,白錦繡才讓兩個侍衛拿著自己的腰牌,去叫開城門,把曲鈞山送回了曲府。
曲鈞山並不願意走,甚至有意留宿在營地裏,白錦繡卻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直接命人把他抬到了馬上。
散了以後,營地裏一下子空寂了下來,走到火堆旁,還有零星的火星,除此以外,竟是連半個人影都不見。
白錦繡回了自己的帳裏,想著再過一日,接了旨,便能和新設立的東興府的府尹,也就是契丹全境的新任知府一起上路。
也許,這一次,孫恪真的是被孫昭壓製住了,所以,他才沒有動作。
這樣想著,白錦繡才昏昏的睡了過去。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已經落了日頭,在又接了聖旨,知道新任的東興知府便是自己的姥爺曲懷德以後,孫恪竟是沒有任何的動靜。
而讓白錦繡心生疑惑的是完顏東興請封王妃的奏折也沒有發下來,說是留中不發。
像是一切隱約間從四麵八方匯了過來,形成一觸即發之勢。
八月初六,是鴻臚寺選好的日子。
這一天,天氣格外的清朗。
這一天,也是完顏東興撥營回契丹的日子。
而且,至到完顏東興所坐的蕃王製式的馬車緩緩的駛出了永樂城以後,白錦繡都沒有再見到過孫恪。
躲在完顏東興的王輦之內,白錦繡似若驚弓之鳥,但凡是外麵有一丁點的異樣的動靜,都會讓她眼裏的神色更加驚恐一分。
完顏東興看著白錦繡這副如若寒蟬怕到了極處的模樣,微微的衝著白錦繡笑道。
“已經出了皇城了。”
“是嗎?”
白錦繡不敢想信,挑開簾子,果然見到了外麵已經整裝待發的契丹衛隊,緊皺著眉頭,她總覺得這件事情透著詭異。
完顏東興這時端了杯茶水遞到白錦繡的麵前。
“你說,孫恪是真的放手了?”
這樣的話,兩個人都不相信,所以,相視而對的時候,竟是一起搖了搖頭。
白錦繡又向後望了望,見曲懷德的轎子跟在契丹隊伍的後麵,較著前麵儀仗的聲勢,顯然肅靜了許多,隻有二十幾個跨馬帶刀的侍衛隨著。
返回頭,白錦繡接過水杯,遲疑了片刻,然後對正在把弄手裏的一柄孫昭賞賜的掐絲嵌紅寶的短式匕首的完顏東興道。
“你莫要太為難他。”
“誰?”
完顏東興往後望了望,瞭了一眼跟在後麵的曲懷德,還有曲鈞山道。
“你說那個雜毛未幹的小孩子,我與他一般見識什麽。”
“不,是我姥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