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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花開花落

  次日紅茵醒來,已經不是趴在書案前了,想必是主人將她抱到床上來的。


  想到這裏,看向主人,床上卻早已沒有那個白衣男子的身影,床褥已經疊的整整齊齊,看樣子葉寒已經出門了,卻不知道去幹什麽了。紅茵坐了起來,身上披的外衫掉了下來,主人的長衫。


  上麵用幾筆淡黃色的視線刻畫出了幾抹梨花的痕跡,在遠處幾乎都看不真切有這般痕跡,隻有幾筆黑色勾勒一個枝椏的形狀。


  紅茵小心翼翼將衣服疊好,上麵還殘留了一絲主人的味道,紅茵將頭輕輕倚靠了一下,雖然帶著一絲寒冷但卻給紅茵一絲安心的感覺。


  起身看向書案,暗暗歎了一口氣,還要抄書……昨日想必是抄了一半便睡著了,想到這裏,紅茵麻利地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執筆蘸墨,仔細用金文小楷寫著。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邊寫邊細細地讀,一字一句斟酌著意思。待到葉寒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了,認認真真的小姑娘,一筆一劃描下紙間的青冉。


  “紅茵,今日允許你去橋邊玩,晚間記得回來。”


  這個場景不知道如何,清晰地觸動著葉寒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兩個影子漸漸重疊,這麽熟悉的背影卻不是那個人了。


  “真的?”紅茵閃閃亮的眼睛如同小狗看到了心愛的骨頭,讓葉寒有些苦笑不得。


  “自然,吃完早飯再去。”


  葉寒從布兜裏拿出一個糖包,紅茵聞著味道便到了葉寒身邊,他將糖包快速高舉,葉寒也不清楚為何這小姑娘怎麽會如此喜歡吃甜,但吃多了又不好,紅茵的身子好像本來就不算是多麽地好。


  因此他不得不控製著紅茵的飲食,這幾天紅茵天天吃著清茶淡水,更多的時候都在吃幾根胡蘿卜,胡蘿卜對於紅茵來說,還是帶著些許甜味的。


  今日葉寒也是突然來了興致,想到紅茵好久沒吃過甜食了,也就在村頭買了一個糖包回來。


  一隻小手奮力地夠著葉寒手中的包子,一隻小手不顧形象的抓著葉寒的袖口,白色的衣袖生生印上了幾個黑色的小手印。


  葉寒無奈的搖了搖頭,幾天過去了,紅茵是越來越不怕自己了,也就是在犯錯的時候稍微老實一點。


  看著剛剛到自己肩膀的包子頭,葉寒放下手。


  “先去洗洗手。”


  “好的好的!”


  紅茵的語速都快了許多,一抹煙雨色跑到屋外又迅速跑了回來,拿著小包子咬了一口,眼睛裏滿是快樂。


  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葉寒看她吃的急,順手遞過去了一杯水,紅茵也是有點噎住了,接過水杯快速喝完了,一點也沒有大家小姐的樣子,哪有半點剛來到這裏的生疏之意。


  “主人,我出去啦!”


  很快,輕快如蝴蝶的身影快速跑開,淡出了他的視線。


  自此以後,很多次都是紅茵跑開,很多次都是葉寒自願放開紅茵,除了第一次,葉寒沒有後悔放開手,剩下的每一次都如同一道劍鋒劃在葉寒的身上,直到最後讓他自己變得滿目瘡痍。


  他們仿佛已經過上了最平靜的日子,可是葉寒知道,這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他和紅茵留在這裏不僅自身難保,連整個村落都有可能變成一個血色的修羅場。


  “主上,子奴這幾日不再,不知道主上有沒有遷怒於我啊~”


  帶著一些柔媚,子奴輕挑著下巴,手中端著一碗燕窩湯,顯然是上好的補品,輕輕吹了一下,舀起一勺,遞給在黑檀鎏金床上半躺著的易子楓。


  “沒有,隻不過近來已經查出傀儡人的身份了,卻找不到是在何處。”


  易子楓淡淡地說了一句,將子奴遞上來的一口燕窩粥喝下,看著眼前的男子,思慮萬千。


  子奴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訝,易子楓竟然查出了傀儡人是誰,看樣子易子楓並非隻是一個等閑之輩。


  “那真的是恭喜主上了,是誰——”


  “那日逃跑又抓回來的女子。”


  易子楓沒有忽略子奴眼中的驚訝,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傀儡術並沒有那般精通,隻不過那日想起陰陽人必須陰氣過重便聯想到了那腐蝕的泥土,派去十多個死士最後隻回來了三個,取出了一些泥土。


  自己用心提煉了一下這裏麵竟然有屍毒,順藤摸瓜便開始找那日陰氣比較重的女子,當時便想到了那個寧死不屈的姑娘。


  他在七星台上下來的時候,在城牆上找到了那女子的鮮血,雖然都已經發黑,凝結幹涸,但他還是取了一些回來,仔細研究後竟然發現這血液竟然是純陰的。


  那定然是那個女子了,可他仍記得女子犀利的目光和至死都不願意將名字告訴他。


  易子楓不由得皺了皺眉,子奴看見易子楓這麽肯定,也沒有說什麽,看樣子易子楓也是有自己的判斷依據的。


  易子楓起身,下床來之後,背對著子奴,從暗格中拿出時時刻刻收在白木錦盒中的蕭魂,紫色的光芒幽深地散發著一股寒氣。


  仔細把玩一下之後,便向上輕輕一揮,蕭淩空於屋中,紫色的氣焰噴向西方。


  “可我在西方什麽都沒有找到。”


  帶著一絲無奈,易子楓又將蕭魂收了下來,啟唇緩緩吹動。


  子奴也是第一次看見易子楓吹簫,平時狠厲的神色慢慢平靜下來,若不是有葉寒插入,他應當是快活一生的吧。


  神色平靜,閉上眼瞳,緩緩走出宮殿大門,在門外,輕歌慢誦著尋常的小調,指節有節奏地轉換著,十二般變化的指法讓簫聲愈發平和,帶給人的感覺,如同春風拂麵,柳梢枝頭,淡然似水般的聲音卻讓人心驚!


  是蕭的緣故還是心中的起伏,易子楓臉上帶有了一絲決絕,聲音也變得低沉,如同沙場疾風,黃沙漫天,最終如破不開繭的蝶,沉鬱頓挫。


  聲音戛然而止,似是鳳凰涅槃重生卻依舊逃脫不過最後的火海,破繭成蝶時卻少了最後一分力氣,還是墮入了萬丈懸崖之下,包於永夜之中。


  易子楓睜開眼睛,眼中有著運籌帷幄的信心,卻仍舊是缺了一些士氣,不言不語。


  殊不知,這簫聲響徹了整個皇宮,直上雲霄。


  簫聲是寒厲的,帶著邪氣,穿過宮殿,繞梁三日,於宮中各人耳中聽到的皆是杜鵑啼血般的淒厲。


  紅茵正和村口的一些孩子坐在小橋邊聽著說書的爺爺講著故事。


  村口的景色是極佳的,有花間亭台,柳岸長亭,古道芳草邊,小巧的鵝卵石細碎的鋪在綿延的青石板小道上,兩邊種著一些說不出名的小野花,亮黃色的,著實讓人眼前一亮。


  那大理石拱橋橫臥在素水之上,岸邊的一側種的是梨樹,快要進入秋季了,白如雪的模樣自然是沒有了,但遒勁有力的枝幹凸現了另一種風骨,另一側中的是桃樹,整齊有序,雖然不見春開春那般落英繽紛,但獨具美感,這般美麗雅致的地方,不由得讓人感歎這裏當真是亂世中的世外桃源。


  爺爺已經是暮年之歲,講故事的時候總喜歡緩緩道來,帶著一些老年人特有的抑揚頓挫,總是讓故事繪聲繪色,整個小村落的孩子都喜歡這個爺爺講故事,當然,紅茵也不例外。


  那日爺爺講的是牛郎和織女的故事。


  紅茵支著下巴,臉上雖然毫無生氣,但整個村落的人仿佛已經熟悉她這一張臉龐,紅茵悄聲問道。


  “那織女為何不回去?”


  一個小丫頭抬眸看了一眼紅茵,眼中有些不解,但仍笑嘻嘻地說道。


  “姐姐,我娘告訴我是因為織女愛上了那個牛郎,所以她不願意回去。”


  紅茵亦是不解,“愛是什麽?”


  說書爺爺笑了兩聲。


  “孩子,你還小,等你大些,便知道了。”


  紅茵噘了一下嘴,但好像不舒服一樣又恢複如常,有些不情願地說道。


  “我不小了,主……兄長告訴我,我馬上就要及笄了。”


  說書爺爺弓著腰笑了笑,陰眉鶴發在夕陽下映照地十分暖洋洋地,笑容如春潮般在素風裏漾開。


  “是啊,不小了,都到了嫁人的年齡了。”


  紅茵有些局促,她還不知道嫁人是如何的事情,看著周邊的小孩子和老爺爺都在打趣著自己,不由得紅了臉。


  到了晚飯時間,姑娘如蝴蝶一般輕巧地跑了回來,有些氣喘籲籲,潮紅色的臉蛋不知道是因為害羞窘迫還是跑步受累。


  “歇著點。”


  葉寒看她進來,放下手中的書,停下手中的筆,將東西收拾了一番放在書案左側,起身收拾著餐桌,將剛剛做好的幾碟小菜端了上來。


  看她氣喘籲籲,不由得囑咐了一句。似是感覺自己的囑咐有些多餘一樣,不再說話。


  在小桌旁坐下,拿起竹筷,從紅茵的方向,悄悄看向葉寒的方向。


  其實若是真的論起來,紅茵自從失憶之後,見過的村落裏的人和物,長眉入鬢,葉寒當真是生的好看,男子的劍眉卻平添了一絲柔和,柳葉眉向上斜挑,並不犀利卻平添一股威嚴,生著一雙多情的眼,應該蕩漾的春波,卻冰冷如霜。


  葉寒似是注意到紅茵的注視,抬頭看向紅茵,紅茵慌忙低頭。


  臉紅到了耳根,不知道是不是窘迫,紅茵總感覺這菜吃的味如嚼蠟。


  “主人,嫁人指的是什麽?”


  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她想起了今日在橋頭被打趣的問題,抬頭正大光明地看向葉寒。


  “傻孩子,及笄了就要嫁人了,許個好人家,紅茵會和心悅的人過一輩子。”


  葉寒也不知道她從哪裏尋到的這個問題,看著紅茵局促不安的臉,臉上還粘了一兩粒米粒。無奈的搖搖頭,用溫暖的指腹將紅茵嘴角的米粒掃下。


  片刻的溫柔讓紅茵有些受寵若驚,拂過的地方有些熱,而後變得滾燙。


  “紅茵不要走,紅茵要和主人在一起。”


  天真的話語似乎是無錯的,花開花落花作泥,長順長安長相依,誰又知道結果如何,紅茵的話讓葉寒的眼中有了些鬆動,似乎什麽柔軟的東西被打動了。


  “傻孩子,你不想走,主人會一直陪著你的。”


  帶著一點私心,知道紅茵不會想得如此複雜,人間縱有七情六欲,誰又能知道大夢一場的情深,隻是因為緣淺而散呢?

  “紅茵應該還未及笄,過幾日給你辦一個簡單的及笄禮,我們就要離開這裏了。”


  葉寒想起初見時,女子的齊眉的劉海並未梳上去,而女子看似應該十四歲左右了,想必及笄的日子快到了卻被抓入宮中放血。


  未到及笄之年的姑娘卻早早地經曆了這些。


  “離開?為什麽?我們為什麽要離開這裏?這裏不好嗎?這裏不能——”


  有些咄咄逼人的語氣帶上了一副稍有些疑惑的神色,紅茵終究是學會了一些表情,但仍舊是沒有心的陰陽人,語氣越來越快。


  葉寒沉默不語,眼神中的決絕是紅茵唯一能看到的東西。


  “必須要離開嗎?”


  紅茵有些小心翼翼地征求著葉寒的意見。


  沉默是無言的肯定,葉寒什麽也不說,隻是淡淡地看著紅茵的臉色,一個陰陽人在這裏隻不過生活了三兩個星期,都對這裏產生了留戀的神色,他何嚐不是呢?


  可為了保全這個地方,他隻能這麽做,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毀了這個他悉心建立的世外桃源,大隱隱於市,他們隻能在喧囂中隱藏身份,躲避易子楓的追擊。


  幽冥宮的人,也不知道是敵是友,隻能先當做友來判斷。


  紅茵很是不舍,她雖然不想離開主人,也不想離開這個她生活了一小段時間的小村落,說到底還是有些許感情的,橋口的老爺爺,鄰居家的小姑娘,隔壁的嬸嬸……那些曾經對紅茵有一絲一毫恩惠的人臉都浮現在了紅茵腦海裏。


  葉寒仔細思索了一下,久久不言的薄唇微微張開,有些蒼白的言語卻描述了事實。


  “你的身份不適合留在這裏。”


  紅茵也懂得了這個道理,她知道她並不屬於這個世界,甚至還渴望著屬於這個世界的七情六欲,甚至想獲得這個世界最美好的東西,但這些都是虛妄的,都是幻想,如同美麗的泡沫般剔透脆弱,一觸碰便會消失不見。


  “知道了。”


  紅茵明白了這個道理,她這一生隻能顛沛流離蕩碎牽掛,一世長安的道理那麽簡單卻不能讓她自己得到。


  她在這幾個星期裏,讀了詩三百首,看過了多少悲歡離合的故事,描述了多少愛怨嗔癡的詞曲,感歎了多少物是人非的景象,卻發現自己竟然是其中之一。


  深陷於幻想中為何要打碎呢?


  她甘願沉醉於幻想中,可沒人給她這個機會,從她注定不平凡的命運開始就是這樣。


  葉寒不忍打攪紅茵,便什麽也不說,相顧無言,任憑燭火撕裂著黑夜。


  紅茵看向燭火殘映的書案,熟悉的書案上有幾道或深或淺的墨痕,是她這幾日不小心弄上的,卻因為時間長了,葉寒也不能完全將痕跡擦洗掉,於是便留在了上麵。


  蟲咬的小洞在燭燈映照下是黑漆漆的一個小點,有幾道劃痕是很久之前就有的了,說不定是主人不小心弄上去的,深棕色和旁邊的淺棕色相映襯,是一道很久之前的疤痕了。


  上麵有一本書,書中夾了一張小小的宣紙,宣紙上不知道是誰瀟灑地寫了一句,想必是葉寒寫的,她雖然沒有見過葉寒的字,可這字霽月風清如同葉寒一般的傲骨讓人不得不聯想到他。


  花開花落花作泥,長順長安長相依。


  誰讓他這樣冰冷如雪的男子寫下這樣深情的詩句呢?紅茵並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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