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安定之所
紅茵驚訝於這個稱呼，想了想也就罷了，葉寒說不定隻是個出門遊玩的少爺，家裏奴仆處成群，應該也算是正常吧。
推門而入，讓人感覺到的並非是大戶人家的熱鬧，反而是冷冷清清，葉寒將紅茵的包袱都放在內閣中後，便讓紅茵四處地走走了，紅茵本就納悶這裏為何沒有別的人，所以便不加拘束地四處看，仿佛要將每個小角落都搜查完畢。
這宅院內要比門外看上去大得多，也氣派得多，二品官員的宅院大抵如此，一共有一個大院，兩個副院，三個小院，花園假山連通著各個院子，設計是極好的，夏日綠樹成蔭，冬日不懼雨雪。
池塘中的浮萍都有些泛了黃，但水卻依然清澈見底，魚兒都如‘空遊無所依’般嬉戲著，這方小池中養的盡數都是錦鯉，可愛極了。最深處竟然是有座小小的園林的，大理石亭台靜靜坐落於樹林之間，不知道這是什麽樹，但卻擺放地錯落有致。
依稀可以看出這個院子輝煌的時刻，大概也是在五六年前了，可這個府邸卻是一個牌匾也沒有掛，竟是連名字都沒有的，整個院子除了奴才之外竟然沒有別的人。
葉寒的家人呢？
“收拾一下自己的屋子。”
葉寒從紅茵的背後悄然出現，看樣子葉寒從她的身後已經站了很長時間了，可紅茵絲毫沒有注意到。
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下了亭台，自顧自地向回走。
“你還不知道你的院子在哪裏呢。”
葉寒不禁要出口提醒一下紅茵，這個傻姑娘怎麽魂不守舍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什麽刺激了。
“啊，是啊，我院子在哪？”
紅茵似是反應過來，開始對自己的院子產生了興趣，四處亂瞧，似是想想哪裏的院子是她會住在哪裏。
“你自己選吧。”
葉寒似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讓她自己選，想必紅茵剛剛也是看完了這個宅院了，不知道她會選在哪裏呢？
“就這裏吧！”
紅茵沒有走多遠，剛剛踏出了這個小花園，便指著正對的小院，這是一個副院，很是敞亮，更重要的是，這裏臨花園而建，長廊曲折，亭台樓閣，古色古香，想必這也是紅茵選在這個地方的原因吧。
“它是你的了，想給它取個名字嗎？”
葉寒跟上紅茵歡快的步子，不緊不慢，隻不過仔細地看著女子的背影，歡快似是他從未有過的心情，如今卻從這個女子身上體會到了這麽多複雜的心情，他並不需要七情六欲，這個女子也不需要，可為什麽，她那麽渴望得到感情呢？
女子的背影停下了，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清脆的聲音如同黃鸝鳥一般。
“相憶閣。”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好。”
葉寒清冷的聲音在紅茵心中如同天籟一般，得到了許可，紅茵撒歡一般跑進了屋子，但不巧的是被門檻絆了一下。
“砰！”
葉寒蹙眉，看到這滑稽的一幕竟然不經意間挑了一下嘴角，怕是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動作，這姑娘也太不讓人省心了，但是考慮到紅茵可能覺得有些丟人還是沒有去扶起紅茵來，去主屋拿她的行李去了。
紅茵磕的不輕，拍拍衣服上的灰，起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回頭看了一眼身後。
還好葉寒已經走了，她可不想在主人麵前出醜。她並不知道剛剛那個嗤笑聲從何而來，所幸當做自己聽錯了，提起裙擺，高高地踏過門檻，走進了內屋。
屋子的裝飾都有些陳舊了，雖是許久沒有人住過，但肯定是天天清掃的，纖塵不染，隻不過和少女的心思是差了許多，失落是有的，不過這屋子的裝飾雖然陳舊，卻是名貴古典的。
鎏金貴妃躺椅，百鳥朝鳳屏風，隨便觸碰的杯子憑質地看來都極有可能是玉所製，奢華的家風，葉寒到底是什麽人？
可紅茵越是想了解葉寒，越是沒有了任何的頭緒，這樣的安定之所真的會持久的安定嗎？紅茵不禁有些疑問，但思索了一番還是選擇相信了葉寒，葉寒是她的依靠，怎麽會欺騙她呢？
將這些疑問拋在腦後，紅茵開始收拾這個小屋子，轉念一想自己的行李還在葉寒那裏，起身便要去找葉寒，卻不小心又被撞了一下。
比趴在地上好的是，這次是撞在了主人結實的胸膛裏，葉寒剛剛進屋將行李拿來，紅茵便轉身，讓葉寒都躲避不及，才讓紅茵撞了一下。
紅茵卻有些莫名的慌亂，似是胸膛中有什麽在不規則地跳動，連她自己都說不出來這是為什麽，這是她第一次有如此奇異的感覺，似是小鹿亂撞，可過了一小會兒便沒有了那感覺，她用手放在胸膛上，也什麽都感受不到。
大概是自己的錯覺吧。
葉寒看見紅茵愣了，也沒有在意，將行李放在了紅茵身旁的藍砂石椅上，便轉身走了，他不知為何，總感覺和紅茵在一個屋子裏的時候，會格外的壓抑。
“有什麽需要的給我說，我會讓小廝配備好的。”
白色身影慢慢淡出了視線，紅茵這才回過神來，看到了椅子上的小包袱，想必自己的行李都被葉寒拿來了。那清冷孤傲的聲音在耳邊回旋，久久不肯散去。
紅茵將所有的東西都擺放整齊，稍稍清理了一下屋子的陳舊物品，寫了一個清單，不多但都是女孩子家需要的東西，用一個黑曜石製的首飾盒將那及笄時所佩戴的頭麵收好，又將梨花白用素錦傘套收好放在床的內側。
慵懶的伸了一個懶腰，有些腰疼，已經是西風殘照，她竟然近乎一天都沒有吃什麽東西，肚子不禁咕咕地叫了起來，拿著那個必需品的小清單出了院子，開始找葉寒的身影。
她並不敢大聲喊葉寒，並且她也不知道她應該喊主人還是葉寒亦或者是表哥，葉寒並沒有告訴她在這裏應該以什麽樣的身份生活，若是她再闖了禍，葉寒可能都會不要她了。
想想這樣可怕的結局，紅茵不由得瑟縮了一下肩膀，開始一個一個地找尋葉寒的身影。
“吱呀——”
“吱——”
一扇扇門被紅茵依次打開，可紅茵卻沒有找到來時的小路，為何她突然感覺這庭院竟然如此浩大，她竟然在這裏迷路了！不禁有些感歎自己的路癡屬性，但她還是鼓足勇氣慢慢尋找，她堅信會，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
果然，推開一道陳舊的紫檀木門，半江瑟瑟半江紅，湖水被殘陽如血的景色暈染地極為好看，有些熟悉的樓台屹立在不遠處，花樹仍然已經開放完畢，秋風平添了一股蕭瑟的感覺，紅茵正想著這裏景色仿佛在哪裏見過，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紅茵，你是怎麽到這個地方來的。”
聲音很是熟悉，分明是葉寒，卻要冷上三分，紅茵轉身，有些遲鈍，但自知自己是闖了禍的，便轉身就說。
“主人我錯了，主人我不該過來的！”
葉寒卻被紅茵猛地認錯嚇了一跳，這丫頭怎麽會這般害怕自己，他隻不過是責怪她為何不在自己的小院中等他而已，不至於這般。
“沒事。”
“啊？”
“回去了。”
紅茵似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竟然安然無恙，但還是乖巧的跟在了葉寒的後麵，葉寒的腳在有些潮濕的路上踩下一個一個的腳印，紅茵低著頭，一步一步沿著葉寒的腳印，突然前麵的白色身影停了下來，紅茵沒有注意到，失了重心，向後倒了下去。
葉寒眼疾手快拉了紅茵一把，若是紅茵摔在這泥土路上，衣服還要他洗，他可不想這樣。紅茵若是知道葉寒心中所想竟然不是她而是衣服，必定會跳起來和他理論，所幸她不知道。
“心不在焉的，想什麽呢？”
“沒……沒。”
一兩句話也就敷衍了過去，紅茵的確不知道剛才在想什麽，隻不過是稍微走些神罷了，卻不知道為何葉寒要突然停住腳步。
“這幾日你可以隨便逛，熟悉一下這裏也好。”
葉寒隻是徑直向前走，緩緩道出這句話，這讓紅茵終於有了提出疑問的權利，她很久之前就想問一下了，隻不過一直沒有機會說出口。
“主人，這是哪裏啊？”
“這裏……”
葉寒托著下巴，若有所思，似是回憶很久之前發生的故事，眼神中帶有了一絲惋惜和留戀，腳步都不自覺慢了下來，紅茵也跟著葉寒放慢了腳步，聲音沉吟了許久，帶著一些男子獨有的沙啞重新出現。
“是，我們的家。”
葉寒想了一遍，似是自己的回答沒有任何的錯誤，滿意地點了點頭。
“家嗎？”
紅茵似是不太相信這一回答，她沒有家，更沒有家人，所有的一切都是葉寒所給予她的，如今她卻有了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她怎能不歡呼雀躍，我們的家，這四個字似是給予了極大的勇氣，似是拉近了他們二人的距離。
嗯，這是我們的家。
紅茵一直堅信著葉寒的話，她相信葉寒是不會錯的，就算錯，也是她的錯，這樣溫暖的名詞她從未聽別人說過，葉寒曾經在那個小草屋的時候淡淡地提了一句，那是家，可在這裏，他堅定的說了一句，我們的家。
紅茵很是安心，跟著葉寒去了主堂，但是這個庭院如此大，卻是冷冷清清的，所有的人仿佛隻是為了葉寒他們二人而存在的，除了他們主仆二人之外，剩下的都是滿院的小廝丫鬟。
紅茵也是很不解，便隨口問道。
“這個宅院內除了小廝丫鬟就隻有我們兩個人了嗎？”
“是。”
葉寒的聲音冷了幾分，紅茵卻沒有聽出來，隻當做葉寒停頓了一下罷了，她的注意力轉眼就被琉璃桌上的菜肴吸引住了，已經是晚宴，又是隻有兩個人，三菜一湯，卻都是讓人歎為觀止的。
菜肴的精致讓紅茵不得不驚歎廚子的手藝，雖是小菜卻是鬼斧神工一般雕琢而成，她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飯菜，不由得胃口大開，吃得肚皮滾圓。
葉寒注意到這丫頭毫無形象的吃法，不由得皺了皺眉，眉眼間卻沒有嫌棄的神色，有的話也隻是無奈罷了。
“無文，山茶，你們去服侍紅茵。”
“是。”
齊刷刷的聲音，身旁的兩個丫鬟單膝跪地，動作輕巧伶俐，似是經曆過訓練一般，二人立刻轉到紅茵的身後，開始專心的服侍紅茵。
紅茵不太習慣，慌忙擺手。
“我一個人習慣了！”
“那好了，衣服自己洗，頭發自己盤，首飾自己收拾……”
“謝謝主人，我很喜歡這兩個姐姐。”
紅茵又是一個大喘氣，她可不想自己幹這麽多活，她也不會，葉寒明明是故意的，想到這裏，紅茵不由得嘟了嘟嘴。
葉寒眼中有著一閃而過的笑意，隻不過被很好的掩飾住了，紅茵不情願也沒辦法，隻能帶著兩個丫鬟回到了自己的相憶閣。
回到了自己的閨閣她才想起來內兜裏的清單，那是她需要的東西，不由得有些懊惱為何剛才沒有給葉寒。
“小姐，是有什麽事嗎？”
那個有些小巧的丫鬟輕聲問道，似是二十歲左右的樣子，身材卻沒有另一個高挑，臉上的笑容似是天上的明月，身著一身淺綠色服裝，她還不知道這個丫鬟是無文還是山茶。
“啊，我，不是小姐，你叫我紅茵，就好就好！還有，不要自稱奴婢可以嗎？我，我不習慣。”
看到紅茵這樣有些語無倫次的感覺，臉色似是有些羞澀，變得通紅，不由得笑了一下。
“奴婢是山茶，有什麽吩咐我們就好。”
作為葉寒的暗衛，她們也是訓練有素的，整個院子都隻會聽從葉寒的話，而如今葉寒派她們二人來負責這個傀儡人的生活。
一開始山茶還有些不情願，她並不想當葉寒這樣冷冰冰的人身邊的丫鬟，沒有什麽樂子，主人的情緒都捉摸不定，陰陽人肯定是和葉寒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如今卻是相差太多。
不過是一個及笄之年的小丫頭而已，剛才若是她沒有看錯，這個名為紅茵的小丫頭讓葉寒笑了一下，雖然隻是一下也讓山茶有些驚訝了，她做了葉寒的暗衛有八年了，在四年前的那場國亂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葉寒的笑容。
這個小丫頭，還是有些本領的。這個主人，她跟定了。
“那個，這個清單，我忘了給主人了。”
“小姐放心，我們立刻交到葉寒手上。”
小姐還是要叫的，她其實也不喜歡自稱奴婢，於是便隻改了一個。
“謝謝！”
紅茵有些感激地看著眼前的大姐姐，山茶接過清單便出門，飛速將清單遞給了葉寒，無文剛剛一直在審視這個小丫頭，她身上純潔的不容一絲灰塵染指，不懂世事，她身上似是有她們身上都沒有的東西，但是無文怎麽想都沒有想出來。
無文無奈的笑了笑，讓自己看得更加平易近人一些。
“小姐需要洗漱了嗎？我來幫忙吧。”
紅茵這才注意到另一個丫鬟，有些近乎純白的衣裳，裙擺是淺綠色的，身材清瘦高挑，眉目間有著和葉寒一樣的清冷，不過是雙九的年華，但還是放低了姿態，輕言細語地和紅茵交談。
“啊，謝謝！”
無文幫助紅茵洗漱好之後，在院子的另外兩個小閣子裏收拾出了兩張床，請了安之後便出去了，山茶這個時候也回來了，簡單的說了兩三句，大致意思便是已經將紙條交給葉寒了，所有的東西明日便會買好之類的雲雲。
請了安之後和無文一起出去了，紅茵有些受寵若驚，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山茶眼底的笑意讓紅茵有些郝然，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做一個主子。
紅茵慢慢蓋上了錦繡的被褥，她從來沒有睡得如此安穩踏實，她慢慢回憶著這兩三個月以來發生的事情，如同幻夢一般，她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有一個安定的家，如今，卻成為了現實，思路漸漸向深處綴了下去。
一夜無夢，卻是紅茵最好的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