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亂情長
沈府晚宴上,酒足飯飽。
沈見岩悲喜交加,喝紅了臉,看著陳合安,心裏全是讚譽,對這個遠方而來的侄子很滿意。陳合安看著沈如意,心裏打起了小算盤:在沈府這個“如意”千金的份量可是非常足的。沈如意看著沈念華,心裏對突如其來的便宜“哥哥”絲毫無感,內心還有種莫名的排斥,隻好看著自己唯一好欺負的堂兄沈念華。沈念華看著虞度蓮,在安頓虞度蓮時兩人有過短暫的交流,他對這個關中大名鼎鼎的神捕倍感親切,席上唯有他最不合適說什麽,隻好看向自己新交的“好友”虞度蓮。虞度蓮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似乎在訴說著一切與自己無關。
席間氛圍實是詭異。本來沈府新喪,上下內外人等都披麻戴孝,哀傷之情彌漫內外。但偏偏陳合安這十數年的離孤之人突然回歸,而且和沈家素來冷淡的大家長沈見岩甚是合拍,重逢之喜衝淡了離人之悲。
虞度蓮終究還是準備說話了,他先看了一眼沈念華和沈如意,兩人頓時眼睛一亮回應著他,虞度蓮無奈的白了一眼。而後他再看向了陳合安,陳合安很友善的衝他一笑恭謹的等著他說話一般,虞度蓮不由歎了口氣。最後,他看著沈見岩,隻感覺全身都不自然,卻仍然咽了一下口水,輕輕咳嗽一聲後,說道:“沈大哥,嗯,本來這是您的家事,我是真不該開口旁說什麽的,但是這畢竟也是如意她的終身大事嘛,嗯,雖然合安賢侄確實也是一表人才、英俊年少的人物,不過他長途跋涉剛到長安啊,我看賢侄不如先好好休息休息,與如意侄女再熟悉幾天,也再熟悉一些沈家的業務,那麽再談婚事,沈家舊人們心裏也好過去,合安賢侄也能更從容了不致太匆忙致亂。另外千山賢兄新歸天不久,如想再添喜事衝一衝本也是好事,隻是千山兄對如意向來疼愛,如意如今必也是萬分心傷。依我看來,不如等過兩日,我和合安賢侄通力為千山兄報了血仇,將真凶捉拿歸案,那麽如意心裏相比也安穩些,千山兄在天有靈也能瞑目了,再給他們說親事也不遲嘛。”
虞度蓮說的頗感尷尬,便拿起酒盞向沈見岩敬了一杯酒,再次說道:“這個也就是我的鄙陋之見,沈大哥你就當酒後之言,聽一聽便好,這杯酒,我先幹了。”說著自顧自的便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抹了把嘴道:“好酒好酒啊,醇香十足,真是要醉了,哈哈哈,哈”
沈見岩聽的直一愣一愣的,卻點了點頭道:“嗯嗯,老弟說的是。是為兄老了,糊塗魯莽了。見著合安真是太高興了。合安和當年的敬莊賢弟這樣兒,長的是一模一樣啊……想當初我們兄弟一起離的華山,想著出來好好闖一片天下,也不枉英雄一場,可惜,誰料到啊,現在隻剩老漢我一人活著。我兩個賢弟死的好慘啊……”沈見岩老人家越說越悲從心來,借著醉意忍不住竟哭了起來,打從沈千山過世後,沈見岩的性情實是變化不少。
陳合安看著沈見岩,皺起眉頭似乎受到了感染,心下很是不快。
沈念華看著自己伯父這般年紀如此傷心,臉上掛滿了憂鬱之色。
沈如意看著老父親的悲慘模樣,心裏悲戚,卻忍住了哭意,過去扶住沈見岩,哽咽著說道:“父親,您醉了,我扶您去休息了吧。二伯的事情你不要再想了,二伯在天上不願看到你這樣的。你放心吧,有虞神捕和念華”說著看了一眼陳合安,又繼續說到:“還有合安大哥,一定會替伯伯們報這學海深仇的。”
沈念華趕緊起身過去幫著扶起來沈見岩,衝著虞度蓮和陳合安歉意說道:“伯父是真醉了,今日他是傷心過度,又碰著合安老兄歸來,這大喜大悲的交加,精神不大好啦。我和如意先扶他老人家歇息去啦,兩位就自便吧。”說著和沈如意便攙扶著沈見岩先行離開了。
席中便隻剩下虞度蓮和陳合安兩人了。
陳合安首先打了個哈哈,對虞度蓮說道:“神捕大人真是一番好口才啊,晚生聽了佩服,這杯酒,便敬閣下了。”說著先飲了一杯。
虞度蓮聽的直感汗顏,忙拿起酒杯回敬道:“賢弟這話懺愧死我了。有道是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呐,如不是沈大哥今晚喝了太……”
話未說完,陳合安突然抓住了他舉杯待飲的手,眼中精光暴漲,說道:“說的好,還有一句話說的是‘君子成人之美,小人成人之惡’,虞老哥是公門大人物,走南闖北多年的老江湖,一定也明白這道理。我自相信老兄你定是萬裏不挑一的好人君子,所以今天晚上的事情應當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對吧?……哈哈哈,這酒也真是好酒啊,我也醉了,吃不消呀,可恕我不能再配虞兄同酌了,我先走了,兄長可自便啊。哈哈哈哈”
陳合安說完一番話竟自顧自晃晃蕩蕩的走開了。
虞度蓮舉杯的手仍懸在空中。
他看著陳合安離去的方向,心中湧出一股不安的情緒。
他是堂堂關中第一名捕,六扇門數一數二的人物,絕不會因為這樣一件小事而畏首畏尾。
但他的直覺向來很有靈性,幫他在刀劍叢中也已經不止一次的度過生死危機。
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覺,但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斷,他相信陳合安絕不會因為他勸了一次沈見岩對婚事的決定便對自己動殺機。
那麽問題究竟在哪裏呢?
虞度蓮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卻又舉起了整個酒壺,直接對著嘴往裏灌。
他的名字是虞度蓮。關中“神捕”虞度蓮,在他被稱呼為神捕之前,熟悉他的人卻都叫他“醉耳”。
“醉耳”虞度蓮,卻是因為他從不會醉。
他總是喜歡帶著一個葫蘆酒壺,在收集信息時就去到案情當地人最亂、嘴最雜的場所喝酒。幾乎所有的地方都有一個這樣的場所,而他,總能在裏麵獲得最有價值的線索。
他的一雙耳朵似有靈性一般,在他和人猜拳賭酒的時候,去捕捉到空氣裏和案情有關的聲音。
可現在,四周寂靜的可怕。
他仍然在給自己灌酒,難道他是在跟自己賭酒,讓內心來告訴他答案?
也許他是想用烈酒澆醒自己罷了。
別人喝酒會醉,但他喝酒會更清醒。
也許他是該聽聽自己心裏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