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驕不吝
沈見岩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觸目感懷。
陳敬莊是沈家兄弟的老鄉人,同是華山腳下一個村的,多年前背井離鄉和沈家兩兄弟一同拚闖過鏢局,在沈見岩、沈千山逐漸打出名頭後更是當起了賬目理事人,正是他給沈家兄弟出主意把多餘的錢財銀兩投入其他行業,趁著年輕名聲響亮又有保鏢數年結下的廣泛人脈,多多發展,老了也有依靠不用一輩子在刀尖上打滾。可以說正是陳敬莊一力的堅持與努力,幫助沈家建立起了龐大商業組織的基礎。雖然那些年間外麵也有風言風語說沈家再好興旺也是沈家兩兄弟的,他一個外人摻和的太多攬了太大功就應該收手,不然要是異姓兄弟翻臉可就算遭橫禍了,但實則三人交情很好,即使是孤直的沈見岩跟陳敬莊也很融洽交心。直到十餘年前的新歲之時,陳敬莊分別兩兄弟回自己家中後竟慘遭滅門,等至沈見岩、沈千山兩兄弟聞詢趕去時,隻能撲滅火情找到陳敬莊在內的四十三具屍體,但似乎獨獨缺少了陳家幼子的屍身。這些年疑似和當年陳家滅門有關的山賊盜匪沈家兄弟兩人也召集人手拿了幾樁,卻一直沒能找到真凶查明原委,也在沈家二人心中之憾。
今日沈見岩見著了陳合安,心裏覺得是真像。
像極了當初陪著他們一塊離開華山山腳的小村莊,決心在天地間創出一番名頭、意氣風發的陳敬莊!
隻是沈見岩不自覺的感受到這年輕小夥的眼神裏老是含著些許陰鷙的意味,令人不太痛快。
許是打小喪親的孤獨和痛苦醞釀了對世事人情的謹慎與敵意吧!
沈見岩小心的問候著:“賢侄你便是我敬莊兄弟的遺孤嗎?這些年,你是怎麽過來的,還好嗎?”
見著陳合安,沈見岩有種說不出的情感。他剛喪親弟,卻得逢失散十餘年摯友兄弟的孩子。他可能會得知當年那場險惡凶殺案的詳情,卻又在自己親弟的慘案中逐漸迷失。
陳合安直勾勾的看著沈見岩,似乎想把眼前這位,自己父親僅剩的好友親朋,日漸蒼老的麵容仔仔細細的記牢。這應該便是除他師傅恩人後最親近最重要之人了。
“十多年前,我那時還小,並不知會的太深。但我記得那場火,刻骨銘心的記得。父親一個人在火中孤身奮戰,一個個閃動的人影圍繞著他,最終,他倒下了。”
“那該是我這輩子最要報複的血海深仇吧,我曾經為此苦練劍術。”陳合安低頭摸了摸身後腰間佩劍的把柄,“它讓我心安。”
“是我恩人救了我。他路過那個山莊,望見了那場彌天大火,他衝上去想救火,卻目睹了殺人現場。”陳合安再抬頭望向沈見岩,目光如利劍般暴露鋒芒。
“他見我爹爹倒下了,便拚死救了站在火堆中哇哇哭泣的我。他從眾敵手中逃出,一路向南,沒敢停疑一步。他隻怕一停下來,四周寂靜的空氣裏便會迸發出殺箭射向他。他說凶手在北方背景勢力應該很是強大。他一直逃到了江南,找到了西子樓樓主範不平。”
沈見岩也吃了一驚。“竟是江南西子樓?!”
陳合安點了點頭,繼而說道:“正是,我的救命恩人是賀翼虎,他是在關中討營生的遊俠。那年他將我托付給了範樓主,也就是後來我的師傅,便獨自再度逃亡去了。我在江南西子樓學藝十二年,得恩師看重,授了我這柄離午劍護身。舊年前恩人賀翼虎趕到西子樓,見了我師傅,說這些年苦苦追覓,當年的案件有了些眉目,而我武藝也算有成,正是報仇雪恨的時機。我師傅準了,我便跟隨賀前輩來北方。途中老前輩接到一些消息先行離開了,讓我先來長安認先父的摯友沈伯伯您。為何不見二伯父沈千山前輩嗎?”
陳合安把自己的際遇緩緩道來,沈見岩卻聽的紅了雙眼。他握著年輕人有力的臂膊,悲切的說道:“賢侄你吉人自有天相,絕處逢生,得賀兄弟救濟,更有範劍主教授絕藝,定能光宗耀祖了。他日你的救命恩人賀兄弟來到長安城,老夫還需再謝他。至於你二伯,實是天意弄人,你今日剛歸,你二伯父他,卻是昨日夜裏,已經給人害了!”
沈見岩心痛之處幾乎落的淚來。老人一世縱橫,是生生忍住了。
陳合安頓時劍眉倒豎,口中吒道:“豈有如此道理,是誰人敢害我伯父!”
沈見岩收斂麵容,對陳合安說道:“今天下午,我在你伯父屋裏搜到一張字信,這該是你伯父遇害的原因了。”
沈見岩說著再度拿出那張紙,遞給陳合安看。
陳合安看後直搖頭,說:“這自稱‘寒槍’之人到底是誰?恕小侄對咱們關中這邊情況不太清楚,從未聽聞過。”
沈見岩恨恨說道:“不過是關中武林新晉一後生罷了,在此之前,老伯父我也隻是有所耳聞,未曾見麵。不想他倒將出人頭地的法子計算在我兄弟二人身上了。我已傳下話去,城中內外大小旅店飯店,有見疑似‘寒槍’的,來報皆有賞錢。不怕找不出他!”
陳合安連連點頭說道:“伯父說的是。到底伯父這家大業大,這樣找起這人來雖是費點黃白之物,卻是不怕他藏身何處,總能找到。”
沈見岩一麵把茶水推讓陳合安喝,一麵說道:“合安賢侄其實你有所不知,老夫兄弟二人手腳上功夫並不自謙,在這中原地帶可算得上是一方之虎。但經營度日卻並非所長,當初是虧的有你父親著手打理,才能有的現如今基業啊。我沈家人丁興旺,唯獨我兄弟二人不曾有男孩。你二伯父沈千山一生好義當先,對兒女情長沒有什麽牽絆,沒有留下一兒半女。我雖生有後人,也隻是一顆掌上之珠,不盼她繼承這份家業。本來我看好內房裏一個後生沈念華,年輕人很不錯,武功人品都很好,也算是我沈家偏房,這份家業給他也是我沈家香火不斷。但如今你來了,當初敬莊老兄弟的功勞苦勞,該是你繼承了。”
陳合安急忙放下茶盞,推辭到:“萬萬不可,我一介新人剛來伯父你府上,伯父你這樣做雖是一番好意,但在旁人眼裏算什麽?我陳合安豈不是成了貪戀財富之人,專門來伯父這竊取沈家多少年積福!今日我爺兩個能夠相見,已是前輩子的福分和去世老父親的積德,何敢得隴望蜀!伯父你這麽做合安隻有立刻走人了。”說罷便要起身。
沈見岩連連拍著陳合安說道:“坐下,坐下。哎,是我這作伯父的心切了。合安賢侄確實是一表人才,有誌向有德行的年輕人啊!老伯更加喜歡你了。沒事兒,你在這住下,晚上我們一家人好好聚聚聊聊,也領你見見你堂妹如意。對了,今日關中神捕虞度蓮也在府上,稍後你們也認識一番。你二伯父的事情仰仗他施之援手,咱們爺三個聯手,必要把那個‘寒槍’手到擒來了,給你死去的伯父報仇!他日,你父親的冤情也可請上他動手,他有官府背景,幫咱們一塊總是容易些。相信不消多久了,咱們至親的血案定能水落石出!”